我荐｜蒙塔莱：乐章（刘国鹏译）

黄灿然小站 · 公众号 · 文学 · 2024-09-18 22:56

正文

英国圆号

今晚，黄昏的风忘我地弹拨着
——回想起刀剑一阵锋利的震颤——
密林的乐器，涤荡着
黄铜的地平线
那里，光线的条纹伸展
犹如风筝在天空猎猎飘荡
（行踪无定的云，头顶
明彻的王国！苍穹之上埃尔多拉多①
虚掩的城门！）
大海波光粼粼
青黑色的大海，变换着色调，
龙卷风在岸上激起
飞旋的泡沫；
天色缓慢地变暗
风方生方死
今晚它也渴望弹奏你
走了调的乐器，
你的心。

①美洲征服者心目中的黄金之国。

游吟诗人
——以德彪西的同名作品为题

重奏，你在夏天
闷热的窗户间弹跳。

窒息的音符尖酸的纠结，
无法引爆的笑声
却在空洞的时日上刺绣
剩余的三位寻欢作乐者在弹奏
身穿剪报，
以未曾目睹的契约，
类似于奇怪的漏斗
时而膨胀，时而瘫软。

来自大街上的
无声的音乐，
费力地上升，回落。
被染上了色调
时而鲜红，时而浅蓝。
濡湿了双眼，使世界
看起来，活像是眯着眼睛
在金黄色中游泳。

突然跃起，重又跌落，遁于无形。
而后，窒息般，远远地
再度显现：它备受折磨。
你几乎听不到它，你呼吸它。
你也在
夏天的床单间烧将起来，
迷失的心！而今，你在你的长笛上
轻率地尝试着未知的音符。

警句

斯巴尔巴罗，异想天开的孩子，把五颜六色的
纸，折成小船，把它们托付给小水沟
流动的污泥；看它们驶向远方。
对于他，你有着先见之明，你这途经此地的君子。
用你的手杖去触碰那精致的小小船队，
为了不使其倾覆，请引导它到石子垒就的迷你港湾。

近乎一场幻觉

破晓，我把它引荐给
墙壁上暗银色的
一丝光亮：
一道微光为紧闭的窗户镶了边。
太阳的大事件
卷土重来，弥漫的
声音，惯常的喧嚣并没有如期而至。

为什么？我想到了一个充满魅力的日子
而我会以千篇一律的时光的
旋转木马偿还。长久以来，
那漫不经心的魔术师，充溢我的
力量行将泛滥。现在，我将崭露头角，
我将在高大的房屋，光秃秃的林荫道上遭罪。

我将面对一片未经触碰的雪国
而那雪细微得如同挂毯上的景象。
一道迟到的光线将从絮状的天空滑落。

充满了不可见的光的森林和山丘
会向我倾吐喜悦回归的颂歌。

令人兴奋的是，我会读到白色上面
枝条黑色的印迹
犹如一幅必不可少的字母表。
全部过往会在我
面前的一瞬显现。
没有丝毫的声音会干扰
这种孤独的快乐。
它将在空中吐丝
或者，数只“三月的小公鸡”①
降落在某个木桩上。

①指戴胜鸟。

而今，你的步履

而今，你的步履
更加谨慎：距此咫尺
之遥，一场极为罕见的
场景，为你安排就绪。
一座小神殿锈迹斑斑的大门
永久关闭。
一道刺目的亮光弥漫在
野草丛生的门槛上。
而这里，人类的足迹
或虚构的恐惧，不再发出回响，
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趴在地上，守护着。
它再也不会动弹了
在这个想必闷热的时刻。
屋顶之上，一朵
非凡的云兀自显现。

墙上伸出的树枝

墙上伸出的树枝
就像一根日晷的
指针，短暂地，扫描着
太阳和我的事业。
你一下子就指点出暮色
并在墙面的灰泥上结出果实来
那灰泥被殷红的反光
所浸润，墙上，你伸展的
阴影的圆轮使你感到厌倦，
苍穹带给你无限的烦恼
从你身上分离出一个迷失的
烟一样的外观
并以浓密的无从驱散的
穹顶带给你重压。

但今天早上，你不再
为你的倚靠投下阴影，而你在夜里
扯下的面纱，从你的枝头
垂向某个无形的游牧部落，并在第一缕
光线下，熠熠夺目。远处
大海的平原显露
无遗，一艘三桅帆船满载着
船员和猎物，一阵风吹来
船舷倾斜，自水面滑过。
站在高处的人探出头来，发觉
甲板已照亮，而船舵
并未在水中凿出一道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