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王路在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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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长的一个月

王路在隐身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24-12-11 12:11

正文

《派出所长的一个月》

六月底,徐所长和往常一样在晚上十一点查完岗。他有个习惯,每天最后一个查岗的地方是那条老街。那里有一家祖传的理发店,老板虽然瘸着一条腿,手艺却是一绝。徐所长每个月都去那里理发,连续十五年了。

老街上灯光昏暗,路面高低不平。徐所长刚要往回走,突然听到了一阵低声的啜泣。顺着声音看去,理发店里亮着灯。隔着脏兮兮的玻璃窗,他看见老板娘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徐所长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老板瘫坐在理发椅上,脸色发白。老板娘慌忙站起来,徐所,他又犯病了,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徐所长皱着眉头,你们怎么不早说。老板摆摆手,没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徐所长没说话,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徐所长注意到理发店的墙上贴着一张医院的催款单。老板娘看见他的目光,低声说,去年动手术的钱还没还清,现在又...徐所长打断她,先送医院要紧。

第二天一早,徐所长翻开台账,找到了老街片区的治安员小周的电话号码。他问起理发店的情况,小周支支吾吾地说,徐所,这个事情有点复杂。原来老板为了凑手术费,去年在地下钱庄借了五万块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变成了十五万,对方每天晚上都来催债,有时候还带着几个混混。

徐所长放下电话,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打开抽屉,翻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辖区内所有地下钱庄的线索。这些年,他一直在收集这些信息,但从来没有动过。原因很简单,有几个地下钱庄的老板都是区里领导的亲戚。

那天下午,徐所长去了一趟医院。老板正在输液,老板娘在病床边削苹果。看到徐所长进来,老板娘赶紧把凳子让出来。徐所长在病床边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是五万块钱,你们先去把最急的债还了。

老板娘愣住了,随即眼泪就下来了。她说什么也不肯接。徐所长把卡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老板在后面喊,徐所,这钱我一定会还的。徐所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那天晚上,徐所长坐在办公室里写了一份举报材料。他把收集了十几年的地下钱庄资料整理成册,连同录音和照片,一起寄给了市局。然后他打开微信,给老婆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一周后,市局专案组进驻了辖区。徐所长被要求配合调查。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这些年收集证据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当天下午,他接到了区分局纪委的电话,让他立即接受谈话。

徐所长开车去分局的路上,路过了理发店。店门口围着一群人,老板正在和人争吵。原来是讨债的人又来了。徐所长停下车,刚要下去,手机响了。是分局纪委办打来的,让他立即到分局。徐所长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车走了。

那天的谈话持续了六个小时。纪委的人问他,为什么要收集地下钱庄的资料。徐所长说,这是我的工作。对方又问,为什么不按程序上报,要私自收集。徐所长没有回答。最后对方说,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回到所里已经是深夜。值班民警小李跑过来说,徐所,出事了。老街的理发店老板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徐所长立即赶到医院,看到老板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老板娘坐在一边,看到徐所长进来,低着头不说话。

徐所长问怎么回事。老板说,他们要账,我说再宽限几天,他们就动手了。徐所长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要走。老板叫住他,徐所,算了吧,我们不想连累你。徐所长站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们放心,这事我管定了。

第二天,徐所长把所里的民警都叫到了办公室。他说,从今天开始,我休假一个月,所里的工作由副所长负责。大家都愣住了。徐所长继续说,这一个月,我就是一个普通群众,你们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

接下来的一周,徐所长天天坐在理发店里。他穿着便服,就像一个普通的街坊邻居。每天晚上讨债的人来,他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那些人看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白天的时候,他帮老板收拾店面,有时候还帮着给客人打下手。

第二周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市局专案组对几个地下钱庄进行了突击检查。徐所长收集的资料起了大作用。几个放贷的头目都被抓了,但他们背后的保护伞还没露面。

第三周,分局纪委找徐所长谈话的材料被人递到了市局。有人说他知法犯法,包庇地下钱庄多年。还有人说他收了好处,才一直不报案。徐所长被停职检查。

这天晚上,徐所长又来到理发店。老板两口子把他拉到里屋,说要还他钱。徐所长看着桌子上整整齐齐码着的五沓钱,问,哪来的?老板说,我把店面抵押了。徐所长一下子站起来,你疯了?老板说,徐所,这些年您帮了我们多少,现在您出事了,我们不能再连累您了。

徐所长一把推开钱,转身就走。老板在后面喊,徐所,您就当帮帮我们,让我们心里好受些。徐所长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到天亮。

第四周末,市局的调查有了结果。几个地下钱庄背后果然是区里某些领导在撑腰。这些人被带走了。徐所长被恢复了职务,还记了个三等功。

分局领导亲自来送通知书,说徐所长你立了大功,可以平调到分局任科长。徐所长说,我就在所里挺好。领导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徐所长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老街理发店的房产证和欠条。欠条是老板写的,说欠他五万块钱,什么时候还上什么时候把房产证还给他们。徐所长看了很久,最后把东西锁进了抽屉。

那天下午,徐所长去理发店理发。老板的手还是那么稳,推子声音轻轻的。两个人都没说话。等快理完的时候,老板说,徐所,您以后还是别来了。徐所长从镜子里看着老板,说,好。临走时,他把钱放在柜台上,老板没接。徐所长也没有坚持,转身走了出去。

从那以后,徐所长再也没去过那家理发店。每天晚上查完岗,他还是会路过那条街。看到店里亮着灯,他就知道老板两口子还好好的。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对是错。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就会觉得很累。后来他干脆不想了,反正日子还要过下去。案子还要破,点子还要抓,街面上还要安安生生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就随它去吧。

今天是八月一号,徐所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办公桌上堆着几份材料,都是要他签字的。他拿起笔,在一份治安案件的结案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顺着纸面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就像理发店里推子的声音。

《放贷头目的一个月》

六月底的晚上,阿荣正靠在自己那辆迈巴赫的后座上。前面开车的小郑说,荣哥,前面那个老街的理发店又该去要账了。阿荣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说,先不去了,等等再说。

车在路边停下,阿荣摇下车窗,点了支烟。街对面是一家茶馆,他的几个朋友正在里面打麻将。他们都是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开发商,有承包商,还有机关干部。这是他经营了二十年的人脉,每一张脸背后都连着一串债务关系。

手机响了,是表哥打来的。表哥在区里当副局长,这些年一直罩着他。电话那头,表哥的声音有点紧张,老荣啊,最近收收手,上面好像要查地下贷款。阿荣弹了弹烟灰,表哥,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阿荣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翻开手机备忘录,一笔笔算着账。大大小小加起来,外面欠他三千多万。这些钱要是收不回来,他就得去跳楼。而最麻烦的是,这些债务背后,牵扯着太多人情往来。

第二天一早,阿荣来到茶馆。几个老主顾已经在等他。区建设局的王科长开门见山,荣哥,我那笔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阿荣给他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王哥,您这都第三次延期了。王科长搓着手,这不是最近查得严嘛。

阿荣没说话,他知道王科长手里有几个工程,一直在卡审批。但现在不是逼他的时候。他给王科长递了支烟,说,那就再等半个月。王科长如释重负,连说了几个好字。临走时,他压低声音说,荣哥,最近有个工程,回头商量。

送走王科长,阿荣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老婆。她说,儿子的澳洲留学费用该交了,两百万。阿荣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挂了电话,他叫来小郑,去老街。

理发店里,老板正在给人理发。看到阿荣进来,手明显抖了一下。阿荣坐在等候的椅子上,等那个客人理完。老板娘站在一边,手指绞着围裙。阿荣开口,上次说好这周还钱的。老板结结巴巴地说,再...再宽限几天。

阿荣站起来,踱到理发椅前。他看着镜子里老板的脸,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是不是?老板低着头不说话。阿荣接着说,我也是要还债的,你不还我的,我拿什么还别人的?老板娘突然跪下来,说,求求您再等等。

这时店门被推开,徐所长走了进来。阿荣转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老板,说,那就再等三天。说完,他带着人离开了。

回到车上,小郑问,荣哥,这是第几次了?阿荣没说话,只是让他开车。路过区政府的时候,他看到表哥的车停在门口。有人打伞,正在等表哥上车。那把伞是他去年送的,进口货,一把就要好几千。

一周后的深夜,阿荣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表哥。电话里表哥的声音很急,老荣,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避避风头。阿荣一下子清醒了,他问怎么回事。表哥说,市里下来专案组了,就查咱们这片的地下贷款。

第二天一早,阿荣就看到街上多了很多陌生面孔。他知道这些人是便衣。他打电话给几个平时收账的小弟,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别出面。然后他开始联系那些欠债的人,想赶紧把钱收回来。

但这次,那些平时巴结他的人都不接他的电话了。他去茶馆坐了一天,一个人都没来。王科长的电话打不通,其他几个老主顾也都消失了。晚上回到家,他打开保险箱,看着里面厚厚的借条和欠条,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第三周的一天,阿荣正在家里数落子公司的账本,门铃响了。他透过猫眼看到是表哥,赶紧开门。表哥脸色很难看,说,老荣,这次可能保不住你了。专案组掌握了很多证据,都是这些年的账。

阿荣给表哥倒了杯茶,问,连您那边也..?表哥叹了口气,说,上面查得太严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阿荣沉默了一会儿,说,表哥,要不您先把钱还给我?表哥放下茶杯,说,你也知道,那些钱我都投到项目里了,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阿荣送表哥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车开走后,阿荣在楼道里站了很久。他想起十年前,表哥刚当上科长的时候,第一次找他借钱。那时候他刚做放贷没多久,拿着全部的积蓄借给了表哥。后来表哥步步高升,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第四周,专案组开始抓人了。阿荣的几个老主顾都被带走了。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下一个。他把能转移的资产都转移了,又给儿子在澳洲的账户上打了一笔钱。然后他去了一趟理发店。

老板看到他进来,吓得手里的推子都掉了。阿荣说,来理个发。老板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刮到了他的头皮。阿荣通过镜子看着老板的脸,说,你们家那笔债,就当还清了。老板愣住了,推子停在半空中。

理完发,阿荣站起来整理衣领。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老板,是一张欠条。老板想说什么,被他摆手制止了。他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说,好好过日子。

第二天早上,警察来敲门的时候,阿荣正在喝茶。他们出示了逮捕证。阿荣放下茶杯,跟着他们下楼。路过茶馆的时候,他看到几个老主顾的家属正在门口跟人商量对策。那些人看到他,赶紧躲开了。

警车开过老街的时候,他看到理发店的门开着,老板正在给人理发。手很稳,动作很麻利。阿荣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那里,好像就是因为看中了老板的手艺。

在看守所的第一天晚上,阿荣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年的事。他想起表哥,想起那些酒局上的觥筹交错,想起那些殷勤的笑脸。到头来,剩下的只有一堆借条和欠条。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理发店老板剃得很干净,连一根碎发都没留下。

月底的时候,专案组的人来提审。他们问他和谁有经济往来,金额是多少。阿荣看着审讯桌上那些资料,突然说,我想喝茶。那个年轻的警官愣了一下,给他倒了杯水。阿荣喝了一口,说,开始吧,从十年前说起。

《副局长的一个月》

七月底的早晨,陈局长坐在纪委办公室里。桌上摆着一杯茶,已经凉了。办公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正在翻看一份材料。陈局长认得那个文件夹,是他十年来的全部财产申报记录。

年轻人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来。他说,陈局,您表弟阿荣的供词里提到,您在金沙湾的别墅是他出资买的。陈局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那套房子是我贷款买的,每个月还贷记录都在。年轻人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写字。

从纪委出来,陈局长没有直接回局里。他开车到了金沙湾,在自己的别墅前停下。保安认出了他,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陈局长摆摆手,说车就停在外面。

别墅的客厅里,他妻子正在给兰花浇水。看到他回来,愣了一下。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陈局长径直上楼,到书房拿出一个保险箱。妻子跟上来,站在门口。她看着陈局长输入密码,打开箱子,取出一叠文件。都是房产证和地契。

妻子的声音有些发抖,老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局长把文件放进公文包,说,没事,就是例行检查。他转身要走,妻子拉住他的衣袖,我听说阿荣被抓了?陈局长甩开她的手,大步下楼。妻子在楼上喊,那套别墅在青岛的,是不是也要查?陈局长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中午,陈局长约了市里一个老领导吃饭。饭局定在郊区一家农庄,门口连牌子都没有。老领导比他早到,已经点好了菜。看到他进来,笑着说,老陈啊,好久不见。

陈局长给老领导倒酒,说,最近工作忙。老领导夹了块鱼放在他碗里,说,我听说最近查得挺严的。陈局长放下筷子,说,早该查了。老领导看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局长端起酒杯,说,老领导,我敬您一杯。

半杯酒还没喝完,陈局长的电话响了。是纪委办公室的,让他下午两点过去一趟。老领导也放下了筷子,说,老陈啊,你自己考虑清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烂在肚子里。陈局长站起来,说,我明白。

从农庄出来,陈局长去了趟医院。他父亲住在特护病房,已经三年了。护士看到他来,说,陈局,上午有人来问您父亲的住院费用。陈局长点点头,走进病房。父亲躺在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监护仪的声音滴滴答答的。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换药。她一边换一边说,陈局,您父亲的医疗费快到期了。陈局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说,这里还有二十万,够用半年的。护士接过卡,又说,上午那些人说,要查您父亲的医疗费来源。陈局长站起来,说,该查就查吧。

下午去纪委之前,陈局长回了趟局里。秘书小张看到他,赶紧迎上来,说,陈局,今天好多人打电话找您。陈局长走进办公室,问都有谁。小张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老板。陈局长摆摆手,说,就说我不在。

他打开电脑,删除了一些文件。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里面记着一些数字和名字。他一页页翻着,有些地方已经很模糊了。最后一页是去年的记录,上面写着:欠阿荣2000万,分三年还清。他把本子撕碎,扔进了碎纸机。

陈局长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他下楼去抽了支烟。局办公楼对面是个幼儿园,正是孩子们午睡醒来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的女儿,今年在英国读研究生。上个月刚要了十万英镑的学费。那钱是从阿荣那里拿的,说是借的,其实大家都明白不用还。

两点整,陈局长准时到了纪委。这次问话的人换了,是一个老同学。看到陈局长进来,他站起来,说,老陈,坐。桌上还是一杯茶,还是凉的。

老同学开门见山,说,老陈,组织上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家里一大堆事,父亲看病,孩子留学,样样都要钱。但是,你收了那么多好处,又把责任都推给阿荣,这就不对了。陈局长看着茶杯,说,我没有推责任,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临走时,老同学说,老陈,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上午,专案组的人要找你谈话。陈局长点点头,说,我明白。

晚上回到家,妻子已经睡了。书房的灯还亮着,女儿在视频电话里哭。她说,爸,我听说你要被查,是不是真的?陈局长说,没事,你好好读书。挂了电话,他打开电脑,给女儿的账户上转了十万英镑。这是他最后一笔钱了。

第二天早上,陈局长很早就醒了。他换上一件新衬衫,是去年生日时阿荣送的。价签还在口袋里,三千多。他系领带的时候,看到妻子站在门口。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注意身体。

专案组的谈话室里,陈局长看到了熟悉的文件夹。那个年轻人还是坐在对面,这次他没有倒茶。年轻人说,陈局,我们想听听您的解释。陈局长深吸一口气,说,从十年前开始说吧。

他从自己刚当科长说起,说到找阿荣借钱,说到后来的项目审批,说到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违规放贷。一直说到去年,他让阿荣再借两千万给自己。年轻人一直在记录,偶尔抬头看他一眼。

中午的时候,谈话暂停。年轻人问他要不要喝水。陈局长摇摇头,说,我想抽支烟。年轻人把他带到走廊上。陈局长点了支烟,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下午继续谈话的时候,年轻人说,陈局,还有一件事。您表弟说,您在青岛的别墅,也是他出的钱。陈局长掐灭烟头,说,是的。那套别墅是去年买的,五百万。是送给我女儿的新年礼物。

傍晚时分,谈话结束了。年轻人说,陈局,您先回去等通知吧。陈局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领带。他问,能不能先去医院看看我父亲?年轻人说,可以,我派人陪您去。

病房里,父亲还是老样子。监护仪的声音依然滴滴答答的。护士进来收病历,看到他,说,陈局,您父亲今天情况不错。陈局长坐在床边,握住父亲的手。父亲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手指动了动。

晚上,陈局长回到家。妻子在收拾东西,说,我明天先回老家住段时间。陈局长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说,好。妻子又说,我听说阿荣都交代了。陈局长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把青岛那套房子的钥匙留下吧。

第二天一早,陈局长照常去上班。路过楼下幼儿园的时候,看到几个小朋友在玩跷跷板。他突然想起女儿小时候,也是在这里上的幼儿园。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科员,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女儿。

上午十点,纪委的人来了。陈局长正在给一份文件签字,是一个项目的批复。他放下笔,跟着他们走了。临走时,他对秘书小张说,把文件送到办公室主任那里去。

人事任免的红头文件是下午发的。陈局长被停职接受调查。办公室的门被贴上了封条。他的旧座驾被收回,档案被封存。二十年的仕途,就这样结束了。

最后一次去医院,是在八月底。陈局长处分已经下来了,开除公职。他没有穿制服,就像个普通人。护士站的人看到他,还是叫他陈局。他摆摆手,说,别这么叫了。

收拾父亲的病房时,他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他刚参加工作时拍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单位门口。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阿荣,也不认识那些老板。他把照片夹在父亲的病历本里,交给护士存档。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金沙湾的别墅里坐到很晚。房子已经被查封了,但钥匙还在他手里。天快亮的时候,他打开窗户,看着东边的天空慢慢泛白。他想起了阿荣,想起了那些酒局,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收钱时的忐忑。一切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窗外传来晨练的人的说话声。他关上窗户,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然后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轻轻带上了门。

《局长妻子的一个月》

八月底,沈梅坐在老家的小区门口。天气闷热,蝉鸣声不断。小区保安认出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打招呼,沈老师。她点点头,提着菜篮子往里走。

二十年前她还在市一中教语文,那时候大家都叫她沈老师。后来嫁给陈局长,就很少有人这么叫了。都改口叫陈局夫人,或者干脆叫沈总。她其实更喜欢别人叫她沈老师。

老家的房子一直空着,但每个月都有人来打扫。这是她坚持的,说万一哪天要回来住呢。陈局长总是笑她爱瞎操心。现在她真的回来了,房子还是那么整洁,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电话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妈,你真要在老家住下去啊?沈梅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广场上跳舞的老人,说,在这边住习惯了。女儿又问,那爸爸呢?沈梅说,他有他的事情要处理。挂了电话,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沈梅去菜市场买菜。走到半路,看见前面一群人围着看什么。凑近了才发现是在看报纸。头版上赫然印着陈局长的名字,底下是一串数字。她站在人群外面,听见有人说,这些当官的都一个样。她转身往回走,手里的菜篮子一直在抖。

到家后,沈梅接到一个电话。是以前的老同事,说晚上同学聚会,让她也来。她本想拒绝,但对方说了句,大家都很想你。她放下电话,打开衣柜。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几件香奈儿,都是这两年买的。她看了一会儿,拿出最里面那件藏青色的连衣裙。

聚会定在老城区的一家茶馆。沈梅到的时候,大家已经来了不少。看到她,都站起来。有人喊了声沈老师。她愣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家赶紧让座,给她倒茶。

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当年她还在教书的时候,常和同事们来这里。一杯茶、几个花生米,可以聊一下午。那时候她刚认识陈局长,他还是个科员。两个人都不富裕,但过得很开心。

聊着聊着,有人提起她的画。以前她在学校教书的时候,周末就画画。画得不错,还办过一次小展览。后来嫁给陈局长,就再没拿过画笔。有人问她,沈老师,你怎么不画了?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说,可能是没那个心境了。

散会的时候,一个老同事非要送她。车上,老同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沈梅,那套房子,要不你先住我那儿?沈梅看着窗外,说,不用,我在老家住得挺好。老同事又说,那工作的事?沈梅摇摇头,说,现在不想这些。

回到家,沈梅打开电视。新闻里还在播那个专案。镜头扫过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以前在她家吃过饭的。那些人的太太们也经常来找她打麻将,动辄就是几万块的输赢。现在想来,那些钱都是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第二周,沈梅去医院看公公。医院里换了新护士,不认识她。她站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陈局长的声音。她转身要走,但还是被看见了。陈局长叫她,你来看看爸吧。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重。公公躺在床上,插着管子。监护仪滴滴响着,像是在计算时间。陈局长站在窗边,说,我下周要去上面报到了。沈梅点点头,没说话。临走时,护士交代他们医药费的事。陈局长说,我来处理。沈梅知道,他在撒谎。

第三周的一天,沈梅去银行取钱。刚在柜台坐下,柜员的脸色就变了。说,沈女士,您的卡已经被冻结了。她明白是怎么回事,默默收起银行卡。走出银行的时候,她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新闻。说是追查涉案人员的赃款去向。

那天下午,她去了趟画室。是二十年前常去的那家,还是老板在开。老板一眼认出她,说,沈老师,好久不见。她问,我想租个画架,按月算。老板打量了她一会儿,说,你先画着,钱的事慢慢说。

画室里还是那股颜料味,墙上挂着学生的习作。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支好画架。调色的时候,手有些发抖。第一笔下去,颜色太重了。她盯着画布看了很久,突然哭了起来。

第四周,沈梅接到女儿的电话。说是学校那边催学费了。她捏着电话,说,妈妈想办法。女儿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妈,要不我休学吧。沈梅马上说,不行,你必须把书读完。挂了电话,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拿起包,出了门。

她去了金沙湾的别墅。房子已经被查封了,但她还留着钥匙。客厅里落了一层灰,兰花都枯死了。她上楼去书房,打开保险箱。里面还有一些首饰,都是这些年陈局长送的。一条项链特别显眼,是去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商标还在,某个奢侈品牌的限量款。

沈梅拿着首饰去了当铺。老板看了看价签,开出一个价格。她没有还价,直接答应了。清点钱的时候,老板说,现在这种东西,不好脱手。她把钱装进包里,说,那是你的事。

第二天,她去医院交了公公的医药费。护士说,最近经常看到您来。她笑笑没说话。临走时,她站在病房门口看了很久。公公还是那样躺着,仿佛对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沈梅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专案组的,要她去协助调查。她放下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她想起上周去画室,画了一张自画像。老板说,沈老师,你的笔锋还在。

第二天去专案组的路上,她路过市一中。学校还是老样子,只是门口多了几棵树。曾经她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齐王纳谏》。讲到"身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一段时,她总觉得特别感慨。现在想来,当初要是没遇到陈局长,自己可能还在这里教书。

谈话进行了一整天。他们问她知不知道家里的钱从哪里来,问她有没有参与洗钱,问她在国外是不是还有房产。她把知道的都说了。临走时,那个年轻的调查员说,沈女士,您以前是老师吧?她点点头。对方又说,您可以回去教书的。她说,不了,我现在就想画画。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沈梅每天在画室待到很晚。画了很多东西,有静物、风景,还有人物。老板说,你比以前画得好了。她摇摇头,说,就是沉淀了一些。老板欲言又止,最后说,沈老师,你要坚强。她扭头看向窗外,说,我一直都很坚强。

九月底的一天,沈梅去了趟邮局。她给女儿写了一封信,说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最后写道:妈妈这些年,一直在扮演一个角色。现在角色没了,反而觉得轻松了。你要记住,我们都是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日子就好。

从邮局出来,她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还有一盆兰花。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以前的几个牌友。对方看见她,匆匆走开了。她抱着兰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画室走去。

画室里,她支好画架,调好颜料。窗外的梧桐叶已经开始发黄了。她看着画布,下了第一笔。这次,颜色刚刚好。

(完)

以上是我让Claude生成的。具体提示词见让AI写出合格故事的prompt

我先给Claude一个题目《派出所长的一个月》,它生成了第一篇。因为其中提到放贷头目,我又给它题目《放贷头目的一个月》,要求和前面的故事是同一个月,它生成了第二篇。我又给它第三个题目,《副局长的一个月》,要求讲随后的一个月。接着,给了第四个题目,《局长妻子的一个月》,讲随后的一个月。

随后,我依次发出3条prompt:

1、【请你评价一下上面四篇故事,挑出最不真实的10个细节。

2、【请你把这4个故事合在一起,写一篇6000字的文章。去掉每个故事中你觉得不够真实的地方,保留真实的地方。让它们有机地交织到一起。总长度要有6000字。】

它要求分两次完成。但两次完成的效果并不好。越到后面,越是粗线条的叙述,而且人物关系开始混乱,情节屡屡失真。于是我发出第3条prompt:

3、【以一篇6000字的文章来看,其中的人物有点多了。现在,请聚焦在三个主要人物身上:陈局、徐所长、沈梅、阿荣。忽略理发店的老板,重新写一篇5000字的故事,要有丰满而真实的细节,不要粗线条;要聚焦。】

它先列出人物框架和矛盾,询问我是否可以这样写。虽然有些问题,我也没指出,直接让它“写吧”。它写的结果并不令我满意。

这就是越改越差的典型。因为前面的一些东西它已经记不清了。而且模糊了好坏的标准。

所以,我干脆还是放上来最早的4段。

指望目前的AI把文章修改好,是不太容易的,更常见的是越改越差。你指出哪些细节有问题,它就倾向把那些删掉,而且文章往往越改越短。很多时候,第一条虽然有各种毛病,相对后面的还要强一点。

我还试了《县委书记的一个月》《县委书记的一年》《县委书记的一天》。然后把县委书记替换为县长、市委书记、市长、市纪委书记等。其中若干prompt如下:

1、【不需要修改,我只是想和你探讨:县纪委书记、常务副县长、县委组织部长,他们在县领导中的排序通常是怎样的?谁的权力更大?从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升到县纪委书记,一般需要几年?一般会通过哪些晋升路径,上几个台阶?】

2、【还有就是【发信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萧书记,医药费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觉得合适,明天可以来办公室聊聊。——黄志远。】——你觉得这种细节真实吗?如果不真实,说说有哪些地方不真实。】

3、【我们单独拎出这些细节聊的时候,你都说得很好,为什么在生成故事的时候,很多细节就不对了呢?怎样才能让你避免这些不符合现实的编造感呢?我在prompt中加入什么句子可以最好地达到这个效果?另外,我让你生成关于哪一类人物的故事,你会把细节处理得更好、更少纰漏呢?】

让AI写出合格故事的prom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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