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教育的过程长达16年+,从7岁到22岁,在刻意与社会隔离起来的学校里,我们学习人类积累的可控知识,学习在固定的参数设置下做出可收敛的计算。多年教育的后天训练装配的思维模式,成为毕业后踏入社会的初始配置。
然而,一旦开始工作,生活的复杂性就扑面而来。需求函数项目从学校阶段听话、成绩、同学关系、自主独立,变成了适应工作环境、适应朝九晚五、学会工作与社交平衡、美食、大片、时尚、旅游、度假、职场技能提升、职业生涯规划、还有成家、孩子、培优、学区房、买房、换房等等等等。
从底层结构上看,学校里是两三个目标,工作后突然变成了许多杂乱的目标。学校里,目标被考试升学和稳定的同学环境缩减为固定的那几个。社会中,目标则被消费主义和新鲜时尚生活方式的软文左右牵引,变得混杂、多变、光怪陆离;同时还有父母的唠叨和主流的凝视。
学校生活 = f (考试、升学、同学关系)
社会生活 = f (业绩、升职、收入、恋爱、成家、生娃、育儿、培优、买房、换房、旅游、度假、追剧、打卡、买买买、……、……、……)
在同龄人中,书读得较少更早踏入社会的,很快就变得行为复杂,多目标覆盖,样样有所触及,很社会的样子,很成熟的派头;而一直向上读书呆在学校的,则心思比较简单,单目标掘进,深度足够,但广度偏低。进入社会的常规职场以后,读书时间长的,一开始很容易不适应。
此时,面对新的多类目标函数,就有两种对待方式。
一,接受。目标变化很快,所以自己努力放下青涩、羞怯,戴上面具,掩藏真心,有样学样,快速成为一个社会人。目标虽然多元,但可以大致都归为两类:工作/事业、生活/家庭。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事业与家庭的平衡,这样的问题,突然就砸在你头上。如果每个目标都想要做好,那就势必要付出很多的时间。睡得少,就成了必要的成本。接受这些新函数的年轻人,工作时兢兢业业小心谨慎,生活中开心大笑或者突然悲伤,一天天就这么过去,恍惚之间就又到了春节。
二,不接受。不接受的理由,并非来自什么深刻的思考或者扎实的经验,仅仅是觉得,社会的新游戏是被规定的游戏,不好玩。学校里有规定的目标,社会上又有新的规定目标,例如,公司要求你完成KPI,上司不再像老师那样照顾你的情绪;父母要求你尽快成家,似乎他们早就为你计划好了一切。
目标调整得如此之快,一开始多数人都不能适应。与那些忍心接受的人不同,一些人就想,我拒绝再玩你们规定的游戏,我要独立行动。从前在学校,都要听你们的;现在我工作了长大了,我要自己做主。浑然不顾学校是被刻意保护的所在,于未成年人最有益,浑然不觉职场与社会是开放的公开水域,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我的生活我做主!他们于是开始追逐跟公司职场进阶和恋爱成家壮大家庭这样常规路径不同的新模式:看遍世间风景、吃遍天下美食、打卡一切美妙事情。这群年轻人的热情被调动起来,照着个人心意去行动,去探索新的更多人生可能。多么美好!
然而,在这所有自主行动的目标选项里,十之八九都是生意。这些新的目标看起来是自主的、新潮的,但却正是那些奢侈品牌商、时尚产品商、旅游服务商、亚文化实体机构等等所期待的。谁先引导谁,不必多追究。一旦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自主探索新生活方式的需求变得足够明显,就一定会有商家以各种隐蔽的方式去匹配这些需求。
当这群踏入社会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刚摆脱了学校的固定目标约束、任性的拒绝了成年社会的常规目标约束之时,他们很快陷入了精明的带着怪笑的鼓励他们个性自主探索新(新【新】)人类生活的商家软文推广的新生活目标的约束。
是不是很奇怪!?但是,会很奇怪吗?难道一批新成年刚工作的年轻人踏入社会以后突然自发想到的新生活目标,不会呈现出某种共同的模式吗?难道一旦这种共同的模式出现,不会有商家隐蔽在后面去努力迎合他们、给出符号化的产品与服务去强化他们的亚文化认同、并获取收入吗?
生意。生意。都是生意。
那些让年轻人激动和感叹和心向往之的文案,是一切生意中最隐蔽者!
即使它刚写出来不是生意,转发的人也不是为了生意,但如果它的效果左看右看都像生意,那么,它就是一场生意。生意不问出处。
于是,讽刺的事情出现了:那些踏入社会后不接受新的常规目标函数的年轻人亚文化群体,很快就陷入了自己追逐的亚文化产品和服务的目标的约束之中。他们并没有取得对新的生活方式的控制;他们只是很快陷入了另一种控制。
一种很隐蔽的、鼓吹新生活方式的时尚类潮流化产品文化的控制。这种产品文化正是以不服从要自主自己人生自己做主的面貌出现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看似个性最从众。
J. Harris在她的经典之作《教养的迷思》中指出,青少年追捧的各种新时尚,看起来与上一代的主流文化截然不同,但他们内部却是高度服从、不允许背离的。而上一代对上上一代也曾这样。
同样,刚踏入社会两三年的成年人,也是如此。他们的所谓新生活方式,无非是那几种而已。他们不想落入父辈和常规生活的俗套,转身就掉进了年轻亚文化蜂拥热点打卡、美食拔草、景点修图、爱豆追梦的俗套。
热情与探索都是宝贵的。这其中,毫无疑问,会有极少数探索,真的变成一项产业,从此成为社会常规产业的一部分。但是,十之八九,是歧路。
当他们回忆自己的20多数的成年早期生活时,他们可以说,我们探索过了,我们十之八九(或者一百之九十九)都失败了,但是,我们不后悔,失误是可预料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