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赛勒(Richard Thaler)可能是“最不理性”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了。
10月9日,他在获得2017年诺奖后扬言,“会尽可能以最不理性的方式花掉奖金!(约735万元人民币)”
2016年,在一场和2013年诺奖经济学家尤金·法玛的对话中,赛勒吐槽,具有更好预测能力的理性模型应该包含人们真实的行为方式,而这些方式和经济学课本上“超级聪明且拥有完美自制力”的所谓理性人完全相反。
“有限理性”是赛勒学术贡献的第一个关键词。
在这场对话中,作为有效市场假说的提出者,法玛则建议投资者,“最理性的做法就是成为一个被动投资者,因为价格已经反映了全部可用信息。”
此外,两位经济学大牛关于泡沫、选择持有价值股或成长股能不能算个人偏好等问题也展开激烈battle(讨论)。“聪明投资者”翻译整理了精彩对话,并附上视频,分享给大家。
左:尤金·法玛;右:理查德·赛勒
1、什么是有效市场假说,这类模型运行得如何?
法玛:这是一个简单的定义:股价反映了市场上的全部信息。不过,假说很简单,想要验证它却很难。
赛勒:我喜欢把这个假说分为两方面,一是你能否战胜市场,二是市场定价是否正确。
法玛:没有模型是完全正确的,他们只是对真实世界模拟。
问题在于,你将它们用作什么目的?在我看来,无论为了什么目的使用它们,它们都很有用。
即使市场是有效的,人们也应该进行投资。在各种各样的测试,比如价格对特定信息反应的测试中,价格都能迅速根据信息进行调整,这和假设一致。
这是一个模型——它不会始终完全正确,但从实用角度来说,它是一个运行良好的模型。
2、是否存在泡沫?我们该如何定义泡沫?
赛勒:我举两个例子。第一是房价,很长一段时期里,美国房价大约是年租金的20倍。但是从2000年开始,这一比值大幅上升,金融危机之后,又重新跌了回来。
法玛: 那何时出现了泡沫?上涨时?下跌时?还是之后的再次上涨?
赛勒:我们无法确定是否存在泡沫,只知道拉斯维加斯、斯科茨代尔、亚利桑那州、南佛罗里达州等地的房地产价格涨幅最大,对未来增值的预期也最高。那可能是理性的,但我对此保持怀疑。
第二个例子是CUBA基金。这是一个封闭式共同基金,它的代号是CUBA(古巴的英文拼写),当然这个基金并不能投资古巴,投资古巴是非法的,那里没有能让我们投资的证券。
多年来,CUBA基金以净资产值折价10-15%交易,这意味着可以用85-90美元购买价值100美元的资产。
然后突然有一天,当奥巴马总统宣布意图缓解古巴外交关系时,它的交易价格出现70%的溢价!
前一天90美元就能买到的证券,第二天却要付170美元。我觉得这就是泡沫。
法玛:这件事很有趣,但并不能成为证据。不过我不否认这些真实发生的趣事中存在值得研究的问题。
对于泡沫,我提议用一种系统性的方法来定义。你必须能够预测泡沫最终会破灭(注:毕竟会破灭的才能算是泡沫)。但目前大家的各种尝试都行不通。从数据上看,人们还没有找到适当的方法来定义泡沫。
赛勒:没办法证明我们俩谁对谁错。可以供我们测试价格和内在价值是否相同的案例很少。CUBA基金中的股票溢价也可能并没有真的超过70%。
我认为,当证券的价格超过合理估值时,就存在泡沫。
3、所以政策制定者应该对泡沫进行监管?
赛勒:是,但要非常温和。这并不是说我认为决策者能够预测到将要发生的事,而是当他们观测到事情不对时,他们可以逆风略微介入一点。
我们都同意,无论好坏,市场机制是最好的持续方式。没有人能设计更好的资源分配方式。
法玛:我不同意政策制定者有可能做些正确的事,总的来说,我觉得他们更可能会把事情弄糟。
4、行为学对经济学有什么影响?
法玛:二十年前,我对行为金融学的批评是,它只是有效市场假说的一个分支,因为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吐槽有效市场模型。
但我可能是最重要的行为金融学者,因为没有我和有效市场模型,就没有行为金融学。我现在仍然认为,并不存在成熟的可被验证的行为资产定价模型。
赛勒:有效市场假说依然是权威的。所有的经济模型都是如此,但人们并不按照经济模型来进行决策。
在我的管理决策课程结束时,我给学生的规则之一是“忽略沉没成本(已经发生不可收回的支出,如时间、金钱、精力等称为“沉没成本”); 并假设别人不会忽视。“这是我的人生哲学。
我相信理性模型,但我觉得很多人都搞砸了。如果这些模型中包含人们真实的行为,与经济学课本上“超级聪明且拥有完美自制力”的“理性人”相反的行为,我们可以建立更丰富、具有更好预测能力的模型。
5、行为经济学中是否会出现一个新的全局性理论(像有效市场假说这样的理论)?
赛勒:不会。我们已经有一个了。它仅仅碰巧是错的。
法玛:就像所有的理论一样。
赛勒:不会出现像哥白尼革命那样的重大变革,证明地心说是错的,日心说才是对的。
行为学方法对于经济学来说,就像工程学之于物理学。纯粹的物理学理论有许多假设,但不建造好的桥梁,你需要工程学来实践。
6、这场辩论对普通投资者有何影响?
法玛:普林斯顿大学的丹尼尔·卡内曼(因把心理学和经济学研究结合)获得诺贝尔奖时,被问及投资者应该如何投资,他说:他们应该购买指数基金。
行为主义者对此有不同观点,因为他们认为每个人都不理性,所以让他们理性的唯一途径是告诉他们怎么做可能是理性的。
而我认为,最理性的做法就是成为一个被动投资者,因为价格已经基本反映了全部信息。
赛勒:那20世纪90年代末科技股的兴起——当着法玛的面,我就不把它称为泡沫了——是不是资源的配置不当?
法玛:事后看来是这样的。
赛勒:那是资源分配不当?
有些Booth商学院的学生在读了一年书之后选择辍学去挣大钱,但大多数学生没挣到。正如法玛所说,事后,它看起来像一个泡沫。
我不是说我们可以在泡沫刚刚出现时就一眼识破,虽然我正在朝这方面努力,但我确实认为我们会有个大概的感觉。
如果靠谱的话,泡沫检测委员会将非常有用,但我们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法玛:总体来讲,所有经济活动的结果是由理性和非理性行为相互作用产生的,如果知道这两者的比重会很有意义,但我们无法确切知道。
7、你们都同意价值股比成长股定价更高的事实,有不同的解释和证据?
法玛:价值股只是比成长股风险更高。但无法真正证实,除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同的差异来源会导致不同的单位价格。我认为这是一个开放的问题。
赛勒:我基本同意,我无法证明价值股比成长股风险更高。我认为价值股看起来很唬人,并因此获得溢价。
法玛:他们不用看起来吓人。另一个理论是人们只是不喜欢价值股。经济学家不争论人们的偏好。
价值股的投资机会较少,而且不是非常有利可图。或许人们只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公司。
对我来说,这比定价错误的理论更具说服力。因为在标准经济框架下,错误定价最终应该是自我纠正的,而人们的偏好却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赛勒:我不认为你可以称它为偏好。
法玛:我没说我这样的定义有任何证据,只是它比错误定价的理论更能说服我。
赛勒:假如你说你喜欢面值20刀的钞票,所以你愿意以100刀的价格去买4张20刀的纸票,这才是个人偏好。
法玛:这是套利。
赛勒:问题是,人们因为个人偏好而不喜欢价值股的说法是错的。。。
法玛:没有错。现在记住,我们是经济学家,更糟的是,你是一个行为主义者。我们不评论人们的偏好。
赛勒:如果他们喜欢4张20元胜过1张100元,我也会吐槽的。
法玛:这是套利。那不一样。或者我换个例子,比起橘子我更喜欢苹果。
赛勒:这是个人偏好。
法玛:OK,这是价值股和成长股。我不是在争论,我只是说这是一个可能性。
赛勒:我们各自所在的资产管理公司都投资小市值股票。我们都想获得高回报,最好能经常实现这一目标。
如果我们买一些股票,是因为人们不喜欢,那我们就只能在人们改变想法的时候赚钱。
法玛:有些人会改变主意的。
赛勒:我觉得你现在比我更行为主义!
法玛:我是经济学家,毫无疑问,经济学研究行为。不同之处在于你关注不合理行为,我关注的只是行为。
赛勒:我跟你的区别在于,行为是否可以从理性模型中预测到。我愿意容纳理性模型无法预期的行为。
法玛:我同意。
赛勒:我们都对理解世界充满兴趣。只是我对CUBA基金这样的事兴趣更浓。
我想我们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房价快速上涨,然后又回落。
法玛:然后又上涨。
赛勒:如果这些资产的定价在某种意义上是错的,最好能被人发现。。。
如果我是美联储主席,或房地美或房利美(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和联邦国家抵押协会)的负责人,当我看到拉斯维加斯和斯科茨代尔的房价在21世纪初快速上涨时,我会提高贷款申请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