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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王一般(26-32)积年大恨,七情为毒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 2025-03-07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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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吃人的规矩,管不到江湖

从洛阳到南高庄,怎么也要半日的路程,遇见这个乞丐之前,我还睡了一觉,想着自己能行侠仗义,心情甚好。

这会儿一点都不好了。

我这才想起来,当你需要行侠仗义的时候,往往有很多人已经家破人亡,已经呼天抢地无人应,只想一死万事空。

夏日炎炎似火烧,我拉起那乞丐,顶着一团火走进铁剑门。

还有人伸手想拦我,想问我来者是谁,有没有拜帖预约,我干脆利落抽过去两刀鞘,这两人便撞开大门,倒进院里。

这时我才发现铁剑门内人人戴孝,大堂里却没有棺材白花,不知是发哪门子的丧。

站在堂内的一个年轻人回过头来,目光从我脸上一掠而过,又跑到乞丐身上,他的眉毛便微微向上挑了,“马三儿,给脸不要脸是吧?说了你妹妹是练武练出岔子自己死的,爷也不是没给你饭吃,你还敢带外人来砸我铁剑门?”

乞丐马三打了个哆嗦,没说话。

这人又看向我,抱拳笑说:“在下王远道,铁剑门立足洛阳,嵩山少林,四方节度那里,多少也有几分薄面,这位朋友瞧着眼生,是不是初来乍到,没听过铁剑门的名声,被这小人空口白牙,带去了误会?”

我没笑,我理都没理他,低头去问那乞丐,我说是他吗?

乞丐的眼一下红了,他重重点头,想开口说话,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偏偏说不出来。

我轻轻拍了拍乞丐的背,说不用急,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替你报仇。

或许是很多年没人敢忽视自己了,王远道看着我,三分怒意夹杂着几分不屑,缓缓从堂内走出,他说朋友,行侠仗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真以为铁剑门不敢杀人?

风过疏竹,我没回他的话,我说王远道,你门下弟子当了不良人,去抢洛阳西市的一家酒坊,这事你知不知道?

院子里的一名铁剑门徒眉头一皱,当场拍案怒斥,说怎么着,有公文在手,你还想治咱的罪吗?

王远道抬抬手,示意这弟子稍安勿躁,他反而不怒了,他说我原以为你一把年纪,又断了条胳膊,想来也是受过毒打的,怎么你还这么天真?世间事是有规矩的,我们按规矩来,凭你一张嘴,能定谁的罪?

我说我不是来定罪的,我就问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王远道有些烦了,他说,是我,怎么着呢?要是想死,你就赶紧过来死。

我没动,我回头对乞丐说,你看,我找的就是他们,我一会儿去砍人,你要不要报仇?

乞丐双唇颤抖,泪珠子就在眼里打转,还是没能说出话。

铁剑门的那个弟子盯着那乞丐,像是也已经烦了,他道:“马三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跟你那妹妹一样,比武受伤不是很正常吗,我们给她脱衣服治伤也很正常,她不想当这个江湖儿女,自然就要有苦练的觉悟,你以为你这条命是白捡的?再带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其他弟子也纷纷鼓噪,冲着马三,或者冲着我,声音贼大,要么说滚,要么让我来领死。

八方声浪里,我一动不动,我还在那看马三。

马三两眼一闭,落下豆大的泪水,他终于嗄声开口:“大侠,走吧,我死也就罢了,不能连累你。”

“都谈死了,那就是要报仇了。”

我吐出口气,左边空荡荡的袖子无风自动,缠上了马三的胳膊。

“那我就带你报仇。”

这话我说得很平静,却在顷刻间压下了铁剑门满门声浪,王远道人都已经走进堂内了,这时浑身汗毛直竖,猛地回头!

王远道宛如见到了两道雷霆。

那柄黑刀悬在半空,被我反手拔出,刀鞘甩飞之际洞穿了前一刻还在叫嚣的铁剑弟子胸膛,余势不歇,又砸开了另一名弟子的脑袋,鲜血炸开在天际。

刀光亮起于半空。

刀气长河横陈的一瞬间,漫天纷飞的白衣碎成飞雪,血色的红痕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这座巍峨经年的门派里,我一刀又一刀,血色的鞭子便抽出一鞭又一鞭。

王远道瞳孔收缩,只说了一个擒字,就看见我再次变招,好不容易突破刀气长河的几个铁剑门高手迎面撞见了龙吟。

顿开金锁走蛟龙,这是李朝威送我出尘网的一刀,不同于刀气长河的叠浪刀势,只有无坚不摧的一横一竖。

血溅长空,我脚下停都不停,马三的泪越流越多,嘶吼着,大叫着。

“报仇!报仇!报仇!”

几个铁剑门的长老原本已经起身,准备拦在王远道面前,我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这几人不由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王远道屏住呼吸,撞开侧门就往后院逃。

我大步向前,黑刀抛向半空,顺手把钉在柱子上的刀鞘拔了下来。

接刀,正握刀柄,铁剑门内起连绵不绝的拔刀声。

天地骤然一暗,接着一道璀璨的刀光亮起,铁剑门内堂的墙壁轰然倒塌,乱石纷飞砸过去,直把仓皇逃窜的王远道砸得踉跄到底,口吐鲜血。

我收刀,解开缠着马三的袖子,说你看,这庄子塌了。

马三吼得嗓子都哑了,他不说话了,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门口院子里的铁剑门徒没人敢来,我一身血衣,一刀破墙,把王远道吓的六神无主,他说你你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个守规矩的人,大唐律法都审不了我!

我说我不是朝廷的官,吃人的规矩,管不到江湖里。

我冲王远道抬抬下巴,我说你爹呢,我答应了别人,留你爹一命,都打成这样了,他不让我见识见识王家铁剑?

王远道像是又抓到了救命稻草,双眼亮起来,他说对,对,我爹虽然没了,可他身上牵扯着节度使的大事,你要是杀我,没人会放过你的,没人会放过你的!

我眉头一皱,忽然发现铁剑门好像也不简单。

或许是破墙的动静太大,又或许是王远道的喊声太高,内宅里的妇人小孩也都惊动了,有个姑娘抱着个小孩匆匆跑出来,见了面前这一幕脚步慌乱,想停又停不下,想回也回不去,摇摇晃晃的,走到内庭中间不敢动了。

我正想安慰她两句,我又不是什么恶魔,肯定不会对她们动手。

只是我没想到我不动手,有人却动手了。

王远道趴在地上,手里的铁剑在此刻猛地出鞘,剑直剑刚,王家铁剑走的是此心如铁,百折不回的路子,王远道也确凿得了忘形的境界,跟彭老三有的一比。

但这一剑不是刺向我的。

这百折不回的一剑脱手而飞,王远道赫然刺向自己妻儿!

我想都没想就纵身而去,王远道这一剑又狠又快,先发在前,纵然我功力更深些,也要再近几步才能以刀意斩断。

几式刀法,龙吟最快,我轻功虽然不高,刀意刀气却比铁剑更快,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劈飞了王远道的剑。

我喘息未定,还不等骂王远道几句,就见到刚刚还茫然失措的王家母子神色一定,倏然抽身后退。

我:???

轰然一声巨响,地底飞快钻出一道道铁栏,我刚特么玩命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呢,足尖一点往上飘吧,王远道又他妈早早过来等着了,不知哪里藏了另一把剑,又是一剑刺来!

三千里外思徘徊,我还手就是一刀,削慢了他的剑,顺手又斩在了他的胸膛。

没想到这货誓死无回的剑意刚出,人就已经向后退,剑没了,胸前见红了,却偏偏没死,我还被他挡了一下没能继续往上窜。

砰然一声响,王远道摔在地上,一块巨大的精钢铁板从高处的屋顶沿着索道坠在了我的头顶。

王远道哈哈大笑,说王一般,你成铁笼之囚了!

尘土溅在我面前,笑声响起在耳边,我皱眉仔细听了听,好像还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这声音有点耳熟,我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张脸,接着我便没来由的放松下来,我叹了口气,转身问那个抱着孩子出来的女人,说如果我晚了一刹,你就真死了。

那女人面无表情道:“死便死了,你要毁了这庄子,让我回去过马三他们的日子,那还不如死了。”

我说好,置生死于度外,果然好魄力!

王远道见我没慌,反而生出几分恼怒,他咳着血从地上爬起来,他说王一般,你以为你救过裴度,就真是大侠了?你今天谁都救不了,你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马三!

马三蹲在地上,还没从这兔起鹊落的变化里回过神来,就见王远道一步步走向他。

王远道脸上贼狰狞,马三却发现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似乎是刚才被王远道丢出,又被我一刀斩飞的铁剑,恰好落在马三手边。

马三下意识拿起了剑。

王远道眼里带出一抹嘲弄,我看他离马三越走越近,忍不住了,冲天喊道:“别看了,有意思吗,赶紧的吧。”

没人理我,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天穹上,有点尴尬。

王远道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觉得我在虚张声势,又扭头盯着马三,我没辙,我说王远道你再走一步,老子把刀丢出去,一样能飞刀杀你。

王远道身子一僵,恶狠狠转头来看我,说那行啊,那我就在这等着,一会儿我让人烧一大锅铁水,浇进去,看你死不死,还能不能飞他妈刀。

我:……

我又抬头冲天喊,说你听没听见呐,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死啦。

王远道疑神疑鬼,跟着我左看右看,却迟迟见不到人影,他吐了口唾沫,说老子会被你吓住?

王远道自己不敢走了,招招手,叫了几个弟子来,眼神示意,让他们一些人来来回回烧铁水,一些人围成一个圈,挡住我的视线,王远道今天还非杀马三不可。

我叹了口气,说长安城里,你我往事各不相欠,可你拖了我那么大会儿,让我听了你那么多故事,没救到人,无论你怎么想的,也算是欠我一次吧?

空中没人应声。

王远道已经彻底不理会我了,他大笑着扑向马三,马三也咬紧了牙,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他却强撑着不闭眼,只用沙哑的嗓子发出最后的怒吼,铁剑狠狠向前一刺!

血光四溅,剑已落在咽喉。

马三的剑,王远道的咽喉!

走来走去的铁剑门人忽然都停了,风声呼声脚步声也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看见围着马三的人群里倏然多出一个青色的影子,我忍不住笑出来。

我说洛归舟,你救了我和马三两条命,现在又是我欠你啦。

人群之中的铁剑门人这才悚然动容,洛归舟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他们中间的,竟然没有一人察觉。

这群人正要拔剑,洛归舟袖底的剑光便已绽开。

比起我拙劣的身法,洛归舟的轻功宛如洛神,她轻飘飘转了一圈,就倒了满地的尸体。

完事洛归舟擦擦脸颊上的血,也冲我笑,她说王一般,你怎么那么笃定我会救你?

我还不知道洛阳城里发生的事情,我笑得阳光灿烂,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喊喊呗,真要死,就多拉两个人垫背。

洛归舟挑挑眉,说王一般,你真是不一样了。

我说洛归舟,你好像也不爱骂娘了。

马三蹲在地上,后知后觉看着自己手刃的王远道,又是汪得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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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 生活的惯性

洛归舟跟长安城里的南天门主,好像完全变成了两个人。

不仅是南天门主满嘴污言秽语,身上花里胡哨,她从前有种很粗糙的生命力,随着她的笑,她的骂,迸发在西风里。

如今洛归舟虽然还在笑,可眉目里总有分疏离,如一个寂寞的旅人跋涉过暮雪千山,终于来到一片苍茫的新世界,她得到了向往过的自由,也知道脚下的路途所在,可她偏偏不那么想走。

那些粗糙的生命力,好像撑着她覆灭南天门后,也随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肩的星光与风霜。

洛归舟没有找到她的归舟,她像是夜色荒野里的远行客,向着一盏飘摇的烛火很笃定地走过去。

我在洛归舟身上,没看到生活的惯性,她的人生乃至她这个人好像都被一分为二了。

生活往往是有惯性的,你以为可以走出旧日的困境,甩脱曾经的束缚时,但总有些东西追着你,缠着你,不依不饶,叫你光明的未来里,渐渐布满从前的阴影。

比如我自己。

走出长安之后,我是脱去了一点俗念,所谓名缰利锁不能困,死生荣辱也无妨,儿时对江湖的幻想,我要让它在我自己身上复活。

只是我仍旧会忍不住犹豫,忍不住徘徊,我会想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是不是不必一刀两断,也能还马三,店小二他们这样的人一个公道。

当然,一时想不到,身边也无人,我还是愿意快意恩仇。

即便快意恩仇,我很难善后,那些收拾残局的事,无非也是一点点去磨,再难总有做完的那天。

我就是下意识怀疑一波自己。

这是长安蹉跎的十年在我身上留下的影子,我从此不太可能生出一股舍我其谁的心志,只有点视死如归的魄力。

我有时候也会在心里笑笑,想着你有这个魄力,世间这点事,你也大可去得了。

但现实往往告诉我,你的怀疑也没错,你也是真的菜。

南高庄里的铁剑门,对马三的土地也好,对酒坊的爷俩也罢,都是讲规矩的,我虽能撕了他这吃人的规矩,马三跟店小二却没法不顾规矩得活着。

那如何是好呢?

洛归舟来了,这些问题便都不是问题。

她跑到铁剑门的书房里,抄出来几封书信,一本账册,乃是铁剑门给淄青节度使和光岳寺暗通款曲的证据。

王远道的遗孀脸都白了,她说人都杀了,门派也灭了,至于如此赶尽杀绝吗?

洛归舟看她都觉得好笑,她说马三你们没赶尽杀绝吗?

王远道的遗孀指指还在铁笼里的我,说你烧了这些东西,我放他走,否则我当即死在这里,没人能解开我的机关。

我还在那喊呢,我说没事,洛姑娘改天记得给我送饭就成,我关几天不碍……

洛归舟道:“好,我烧。”

我:???

不是,洛姐你什么情况,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吗?

洛归舟行动迅速,说烧真就烧了,火光明灭了,她那双如今有些冷清的眸子盯着王远道遗孀,“开笼。”

王远道遗孀手抖了抖,没法子,就按下了一个隐蔽的机关,我面前有两根铁柱缩回了地下。

我从里边走出来,我说洛姐,真没必要。

洛归舟回头看我,洒然一笑,这笑容也跟她之前不同了,之前笑得肆无忌惮,宛如即将凋谢的花儿,随时都贼尼玛灿烂,现在就如风雪里突兀钻出的腊梅。

还是一如既往地风采卓绝,但总觉着跟她整个人的气质不太搭。

洛归舟笑道:“放心,铁剑门没有跟淄青节度使勾结,还没跟淮西节度勾结吗?”

王远道遗孀蹙眉看着洛归舟,说洛女侠,淮西已叛,铁剑门便是再蠢也不会做出这等勾当。

洛归舟充耳不闻,从袖子里掏了掏,又掏出几封书信和一本账册,冲我挥了挥,“王一般,走了,回头你把这些证据给吕元膺,中间提两嘴西市酒坊跟马三全家,他们的事自然有人料理。”

今日的阳光很明媚,所以我和王远道的遗孀都看清楚了,洛归舟手上的书信跟账册墨迹犹未干。

摆明了是她刚才在书房,随手写的!

王远道遗孀鼻翼张大,她伸出手指指着洛归舟,呼吸变得越发粗重,“洛女侠,你说是就是吗?”

洛归舟诧异地看她,说不是啊,但救了裴相国一命的王大侠说你们是,你猜东都留守信他还是信你?信一个弟子散尽的小门派?

王远道遗孀嘴唇颤抖起来,她这个姑娘有魄力也有急智,我想她可能还有些什么办法做挣扎,可洛归舟已经挥挥手,叫我带上马三赶紧下山了。

路上我忍不住问她,说人家真跟淄青节度使有联系,未必我说什么,东都留守就信什么吧?

洛归舟头也不回,说信和账册都烧了,我可跟他们没联系。

我:???

我说不是,我说淄青节度使呢。

洛归舟贼坦然,说是啊,你不知道我就在淄青节度使的洛阳留后院里当主事吗?

我:……

见我终于被震到哑口无言,洛归舟这才扬声大笑起来,东风浩荡吹过,我这才从她的笑声里见到几分过去的影子。

我也明白了生活给洛归舟带来的惯性是什么。

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个照面里能挖出三四个坑的本事,已经长在了她的身上。

她要是想做一件事,那才是无事不可成。

所以她今日来找我,当然也不可能是恰好路过,见我吃瘪,才突然善心来救我的。

我说洛姐,有事找我?

洛归舟笑得更灿烂,她说哟,武功上来之后自信也见涨啊。

我说那就是去找铁剑门?那你找完了,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呗,还跟我一起走干嘛?

洛归舟又哟了一声,眼睛微微一睁,说王一般,几个月不见,不仅自信见涨,脾气也见涨啊。

我说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谁,拖着我讲故事,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完事她去大杀四方了,我没救成武相国,还差点没救成裴十六。

洛归舟不笑了,洛归舟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你真能敌得过魏同尘。

我说你别,你一叹气我就怀疑你要驴我,你要是真在淄青节度使那当差,咱们还是得保持距离,说不定我查到你家,咱俩还得刀剑相向。

洛归舟不笑了,也不叹气了,那张脸无悲无喜,平平淡淡道:“你现在就可以对我拔刀,在长安的时候,我确实没想过你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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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卧底

其实以我的脑子,原本不该听洛归舟说这么多的,但她实在太会吊人胃口了。

你听听!什么叫“我确实没想过你能活下来”,我忍不住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问过去,故事要怎么编还不是她说了算。

洛归舟说了,她本来也没什么信心同时对付魏同尘和南天门,那不如卡点去,趁魏同尘对付武元衡的时候,还能覆灭了南天门。

我说那我呢,姐姐我是干嘛的?

洛归舟很坦然,她说当时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打过魏同尘啊!

我:……

我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而且卡点过去,武元衡已经死了,即便魏同尘当时也在靖安坊,或许都会放我一马。

我还得谢谢洛归舟把我算进她的计划里,让我得以保全小命。

正这么想着,我忽然打了个哆嗦,我说不对啊,我从靖安坊冲出来,说里边没有魏同尘的时候,你还赶我走了,你还赶我去找魏同尘,你都知道我打不过他,你这不让我送死去吗!

洛归舟见我忽然激动起来,也难免神色有些尴尬,眉毛一个高一个低的,“那会儿我的情绪也不太好,我跟人决战呢,情绪特别激烈,看你像个废物一样浑浑噩噩,忍不住想点醒你,哪怕你是去死呢,也是清醒着,勇敢着,主动去死的。”

我深吸口气,想反驳,却完全不知该怎么反驳啊!

但这么一通你来我往过后,我自己都没发觉,心里对洛归舟的怀疑已经寥寥无几了。

后来裴度跟我说,洛姑娘要是想害你,恐怕你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我还很骄傲,我说那我情愿死。

当然人在洛阳的时候,我跟洛归舟还没到这份上,我俩再加上一个情绪不稳定的马三,还得再路上跋涉半天。

我说你闲着也是闲着,去铁剑门什么事,能说吗?

洛归舟看我一眼,语气古怪,说你刚才不还要保持距离吗?这会儿又不见外了?

我干咳两声,把说出去的话挥散在风里,我说忘掉,忘掉那段好吧?

洛阳城外的古道上长亭短亭,我和洛归舟两人三身血——马三身上的血基本是无妄之灾,中途还得洛归舟凭钞能力去落脚的村子里换衣服。

那村子叫凉水村,有口井叫凉水井,村子里为数不多私酿的酒,都是从凉水井里打出来酿的。

所以这酒就叫烧天红。

我:???

我说这玩意不应该叫凉水井吗?

马三年轻的时候倒是曾经路过这村子,这会儿他也平静了不少,说恩公尝一口就知道了。

凉水井酿出的酒,竟然烈得惊人,一口饮下,像是吞掉了半壁火烧云。

洛归舟吐出一口气,说果然好酒。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我说你这会儿不应该说真踏马好酒嘛?

洛归舟白我一眼,说我连南天门都毁了,我不比我娘还土匪?我还骂什么脏话?

我总觉得洛归舟身上有什么不对,别扭,但又说不出来,只好闷头喝酒。

没想到洛归舟还真跟我聊了她去铁剑门干什么。

洛归舟端着壶酒,人靠在窗户边,说你看明白我今天在铁剑门的举动了吧?

我点点头,说看明白了啊,栽赃嫁祸嘛,不过有时候那种反派的话也对,跟这种人,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儿并肩子上!

洛归舟轻轻洒洒地笑,也不知她在笑什么东西,她说这个法子我很早以前就明白了,我刚接手南天门的时候,有许多事要处置,可人们往往不关心这件事的根本,而去关心由谁处置,处置的办法到底应该这样还是那样……

“我不管那些,如果我面前是一团乱麻,那解开它最快的法子,就是一刀斩下。”

我说我懂,李朝威写故事的时候给我讲过,你这叫目标驱动型人物。

洛归舟不理我插科打诨,继续道:“我去铁剑门,本来就是要灭口的,你如果不杀王远道,我也会杀他。”

这我不懂了,我说你杀他干嘛?你也路见不平?

洛归舟沉默了会儿,望着外边日头正高,天光正烈,她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原因,或许有,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杀了他爹。

我:???

我寻思怎么没见到王铁剑呢!原来是被洛归舟给杀了!

我脑海中电光一闪,忽然又想起王远道被我砸到地上时的叫嚣,他说我爹虽然没了,可他身上牵扯着节度使的大事,你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望着洛归舟,说你杀他爹,他其实知道?

洛归舟在太阳跟门窗的光影里一抿酒,一点头。

我挑了挑眉,说这他都不报仇?

洛归舟哂笑道:“他报什么仇,如果没有他,我都没法让他爹死得这么完美。”

我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感觉王远道这厮真是死的便宜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王铁剑?”

洛归舟道:“其实你回洛阳应该就知道了,昨日我见到彭老三跟王淮叶了,他们跟着防御判官王茂元一起来淄青留后院,当时留后院的主事失踪已久,群龙无首,面对王茂元重兵压来的威势,即将四分五裂。”

我好像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洛归舟又喝了一口酒,眼神里的疲惫却更浓,她道:“要对抗王茂元的压力,便不能按他的意思自证清白。我当南天门主这么多年,除了轻功,最擅长的就是反客为主,出其不意,用脏话也好,没有边界感的行动举止也罢,其实都是这个意思。”

从南高庄到长安城,洛归舟在我生命里所闻所见的所作所为,在这刹那间串成了一条线。

我猛地把酒壶往桌上一按,整个人长身而起,我脱口道:“你栽赃嫁祸!你杀了王铁剑,栽赃嫁祸给王茂元了!”

洛归舟笑道:“这几个月来,你确实聪明了不少。”

我眉头一皱,又觉得不对,我说便是你杀了王铁剑,嫁祸给王茂元,跟他查你们淄青留后院,也没关系吧?

洛归舟笑容里那股孺子可教的味儿更浓了,她道:“我不仅用王茂元的刀法杀了王铁剑,我还把王铁剑的尸体做成了淄青留后院前任主事的样子,这样他再敢进逼,他就会落人口实,他担不起给淄青节度使出兵的罪责,他就只能退。”

我吐出一口气,晃着手指,低头拿酒又是一波赞叹,我说洛归舟不愧是洛归舟。

“现在我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你想问为什么我能确定留后院的前任不会忽然被找到?”

我提着酒壶,目光越来越亮:“不错。”

洛归舟终于也动了,她从窗边端酒走来,她也跟我一起笑,她说你猜的没错,淄青留后院的前任主事,也是我杀的。

炊烟袅袅,天光灼汗,我也不知是烧天红的劲儿大还是洛归舟的操作让我振奋。

我心脏一阵阵地跳,我不知何时就把酒壶碰在洛归舟壶上,我压着声说:“你是来洛阳卧底的?”

洛归舟洒然一笑,也不说是不是,把酒壶一收又跟我一碰,完事咕咚喝了下去。

她说:“我是想要自由,可我不能要落水狗的自由,当了这么多年门主,总有些人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不能带着他们一起东躲西藏,我得立一桩大功劳。”

“武元衡死了,魏同尘败了,你们不会信我,圆净也不信我,没关系,我自己就能让淄青留后院的人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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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 失踪的王淮叶

江湖这么大,谁没有故事,这话从前我就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别人的故事真有这么精彩。

南天门的过往,来洛阳卧底的如履薄冰,洛归舟没跟我细说,我也能想到总比我大雪天里一拔刀要惊险得多。

这种惊险当然是有回报的,洛归舟跟王远道达成共识,借了“王铁剑”一用,计退王茂元,彻底在淄青留后院站稳了脚跟,自然也查出了更多东西。

洛归舟说,他们是想火烧洛阳城。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说他们多少人啊,还能火烧洛阳城?

洛归舟还是漫不经心的,也没见她多严肃,多认真,只说圆净的麾下是有不少人,淄青留后院的主事门察被我杀了,他们还有个叫訾嘉珍的联系人,不知藏在洛阳哪个角落。淮西节度使的留后院,自开战后就被拆了,可淮西的人却没走,这些人也跟圆净有来往,再加上圆净这些年收买的本地官员……连东都留守府里,吕元膺的身边都有他的人,火烧洛阳难度不大。

我说洛姐,您有主意?

洛归舟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我也不敢打草惊蛇,如果不是我轻功好些,连给吕元膺和王茂元送消息都送不成。”

我刚想问她,你给吕元膺他们送什么消息了,脑子又是忽然一抽。

我顿了顿道:“王茂元带兵去淄青留后院,消息也是你给的?”

洛归舟天经地义道:“是啊,他来了我不就能掌权了吗?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圆净是要火烧洛阳呢。”

我整个人向后一靠,完全放弃了思考,斜倚在马三身上,把马三倚得一脸茫然。

马三说,恩公,你咋了?

我说没事,我就是想静静,我在想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裴十六郎把我叫过来,我到底能干点啥。

洛归舟笑起来,轻轻伸手拎过我的袖子,说你回洛阳之后,跟王淮叶和彭老三都知会一声,别让他们轻举妄动,火烧洛阳之前,我会把他们赶出洛阳的。

洛归舟这么说,我也真的敢信。

当然有些该查的东西,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要一一去做,不能耽误了裴度的安排,可我心里已经信了洛归舟。

江湖人江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你不知道这人曾经什么往事,也不知道这人要去什么地方,道左相逢,便可以生死与共,更何况我还算清楚洛归舟的从前。

那年风雪之中,洛归舟埋完南天门留下的一滴泪,打死我也不信那是假的。

所以回洛阳的路上,我忍不住也会多嘴几句。

我说洛姐啊,你神机妙算,天下无双,这我都是认的,你说你不能要落水狗的自由,所以要立大功,我就不是很明白。

洛归舟用表情给我比了一个问号。

我说自由这事儿吧,无论好的坏的,都可能把它拴住,有没有可能自由就是无所谓潦倒还是光辉,它就是一个心态,我脚下怎么走都是路,江湖这么大,我一腔意气哪都能走,这才自由?

洛归舟失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有许多南天门的弟兄。”

我认真看着她,说是,你跟我不一样,但自由这东西好像都一样,你想完南天门这些弟兄,也可以想想自己,你那么聪明,一定想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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