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 语:
本文整理自孤阅万国学院优秀学员张玉冰的分享会《我的法语学习之路》。在本次分享会中,玉冰和我们分享了「阅读原著的乐趣」、「如何迈出阅读原著的第一步」,并从「语言学」角度向我们解释了「为什么零起点也可以阅读外文原著」,最后分享了语言学习的核心——坚持,用热爱来坚持。在这里重述一句玉冰说过的话:“人生不过蜉蝣一世,我希望我能在热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也预祝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爱的路上一往无前。
本次分享会的内容为法语学习,而开场的第一张图却是俄语,大家也许会有走错片场的感觉,但我选择一句俄语开头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曾在俄国攻读「语言学」硕士学位,既掌握了俄语,也会在此次分享会中从
「语言学」
的角度讲外语学习;二是,这句俄语是一位俄罗斯诗人说的「Человекесть то, что он читает」意为「 We are what we read」,我拿这句话与大家共勉,要去读书,且要阅读原著。
分享会的第一部分,我想给大家讲的是——阅读原著,阅读是语言学习的最有效方法有很多人说过,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阅读原著本身的乐趣。
阅读原著的乐趣,我最想强调
语音
。大家十之八九都学过庄子的《秋水》,在文中,庄子说:「儵(tiáo)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多年来,针对这段争论大家可能看过各种分析,但大部分都是内容的角度——庄子和鱼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庄子会知道鱼的乐趣?为什么他那么确定?
而我看过的一个独特分析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大学的公开课,那位教授从语音的角度进行了剖析。大家知道沪语里「鱼」是怎么发音的吗?沪语里的「鱼」读「en」,「虾」读「hoe」;在古汉语里,「我」也不是发「wo」的音,从现在的上海话、粤语和闽南语来推测,庄子时代的「我」发音可能也类似于「en」。庄子非常善于玩语言的发音,使得所谓「争辩」达到了不言之辩的效果。所以当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按古代发音来说「我」和「鱼」的发音是很接近的,「我就是鱼」,「鱼就是我」。但是现代的发音来读,就有点摸不着头绪。
由此可以看出,从古汉语到现代汉语,发生的语音变化就已经使人们的理解有很大偏差,那我们不禁要想,当把外语翻译成中文,不仅有语音的变化,还抽离了原本的文化环境,这中间又有多少东西的流失?
而从内容的角度来看,大家应该知道伏特加,俄语写作「водка」,而这个词是从「водa」来的,「ка」是一种词缀,表示一种非常亲昵的称呼。从这个词的构成就反映出俄罗斯人对「водка」的世界观,他们认为водка是水,是生命,是每天必须要喝的东西,但当我们翻译成「伏特加」的时候,这层意义就流失掉了。
再举一个「创世纪」的例子,Genesis是英语,Genèse是法语,Бытие是俄语,中文翻译都是「创世纪」。我们看英语和法语,在字面上都可以看到“gene”这个词根,意为「起源」, Genesis、Genèse基本上都代表着世界的起源,俄语中有类似的词根,例如Быьтие是быть的动名词,相当于being,意为「存在」。虽然同为「创世纪」,但构词却不同,这也反映出了不同民族不同的世界观——英法讲起源,俄罗斯讲存在。但是这几个词一翻译到中文,都是「创世纪」,你完全看不到它们背后的文化差异了。
而到了真正的文学作品中,以上的语言差异就会变成你的损失,以我在《法国文学史》里读过的一个文学片段为例,波德莱尔《恶之花》中的《致读者》:
C'est l'Ennui ! - l'oeil chargé d'un pleur involontaire, Il rêve d'échafauds en fumant son houka. Tu le connais, lecteur, ce monstre délicat, - Hypocrite lecteur, - mon semblable, - mon frère !
—— Au lecteur
它就是厌倦!它水汪汪的眼中仿佛含着泪水,
当它抽起它的水烟筒, 它梦见了断头台。
读者,你认识它,这个挑剔的怪物,
——虚伪的读者,—— 我的同类,—— 我的兄弟!
《恶之花》是一本诗集,作者写的非常认真,非常美,基本上都是押韵的,比如第一句最后的 involontaire 与最后一句的 mon frère,第二句末尾的 houka 与第三句末尾的 délicat,但翻译成汉语之后,泪水、断头台、怪物、兄弟,所有的押韵都不存在了。
从翻译的内容来说,「C'est l'Ennui!」在这个译本里被翻译成了「它就是厌倦!」其实也可以翻译成「这就是厌倦!」外语对应过来就会有多种翻译,但若你只读中文的话,接收的就只有这一种表达。另外,「l'oeil chargé d'un pleur involontaire 」我理解是一种不情愿的泪水,并没有提到眼睛是水汪汪的,所以我们读译著的时候,还存在有翻译偏差这种危险。
而从语句的平衡结构来说,第三句「Tu le connais, lecteur, ce monstre délicat 」中,lecteur 指读者,为了平衡语句结构是放在中间的,而中文译作「读者,你认识它,这个挑剔的怪物」,把「读者」放在了前面,造成了不一样的语句结构,失去了原作者所创造的平衡。
所以大家有机会接触到原文的话,还是努力地去读原文,译著要读,但只能作为一种阅读辅助。对于阅读原著来说,我们确实有很多时候会「理解无能」,所以一定程度上还是需要中文翻译来辅助阅读,最开始可能需要很多辅助,后面慢慢理解通顺就可以丢掉「拐杖」了。
在迈出阅读原著的第一步之前,大家也许更关心,如果一点法语都不会,可不可以来读法语原著?答案是
可以
。因为英语和法语非常相近,
只要你会英语就可以读法语原著。
我在俄罗斯修的是语言学,所以我从语言学角度来浅谈一下外语学习。
从符号学的角度来说,所有的语言文字都是符号( sign ),我们的日常交流是一个 coding 和 decoding 的过程。学习语言也是学习对一门陌生的符号系统 decoding 的过程,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一个能力非常重要——
模仿
。
我把学习语言看作一种模仿游戏,最开始模仿词汇发音、拼写及语法规则,但是要说出更地道的语言,就需要模仿用词习惯、语气等,像中国的语言学大家赵元任,他的法语就被称赞比法国人还地道。事实上,我们也可以通过对细节的处理来让我们的外语更地道,比如在法语中喜欢用 on 代替 nous,俄语中说我和你,不是 я и ты 而是 мы с тобой。
语源学是指语言的起源。法语是拉丁语系,这就意味着如果你掌握了法语,可以很轻松地看懂同一个语系之下的西语、葡语和意大利语。比如,牛奶在法语里是 lait,葡语里是 leit,意大利语里是 latte,可以看到法语和葡语里只是发生了一个元音的交替。
再比如,俄语是印欧语系-斯拉夫语族,会俄语就可以看懂乌克兰语。我之前去克里米亚的时候,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乌克兰语,我就靠讲俄语活下来了。后来去了捷克,捷克语是西斯拉夫语,而俄语是东斯拉夫语,两者差的稍微会大一点,但是去某些地方还是可以勉强听懂。
学外语的一个乐趣就是,当
你学会一门语言就等于你有了一项特殊技能去通向其他语言。
当你学多门语言的时候,会发现词汇之间的相似,除了是因为日常交流时产生相互借用,还有可能是它们有共同的词根。我们可以看到图片上大树的根是 INDO-EUROPEAN,之后不断发展成为各种语言,如英语、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所以,用同源的一种语言去学习另一种语言是更高效的,也是我在此次分享中重点推荐的。下面,我从语言的发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来介绍,如何用英语来学习法语。
-- 发音、词汇、语法 --
YouTube
上可以找很多的有声书,比如《法国文学史》中读的大部分书都可以在 YouTube 上找到。如果不方便上 YouTube ,还有很多
法语论坛
可以查找资源。有声书可以放在手机里循环听,刚开始会听不太懂,这时可以先脱稿听,然后对照原文逐字逐句地听,再脱稿听……这对发音和听力都很有帮助。
词汇的学习就是「
语境习词」
,在阅读中勤查字典(推荐语法助手),学习一个词在当下语境中的意思与用法。
语法部分可以在网上直接搜索单个语法点,也可以使用语法书。如果本身英语比较好,我推荐一本书叫
Collins French Grammar
,直接通过英文版语法书来学习,事实上直接看英文版法语语法书并不会太费劲儿,也更容易建立起两种语言间的联系。相较之下,汉语版的语法书要更难理解与记忆一些。
前面讲了「为什么」和方法,其实还很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坚持」,我觉得今天找我来分享,可能是因为我是为数不多每天都参加《法国文学史》社群活动的学员,虽然我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确实坚持到了最后。
我对法语的坚持首先是因为《法国文学史》课程所选作者十分对我胃口,尤其是排在第一课的加缪。初次知道「存在主义」是在冰天雪地的北国俄罗斯求学时,在莫斯科的日子里经历了诸多不顺,在异国他乡,任何小小的波折都会被放大百倍。在痛苦的时候,我在研究生的哲学课上听到了老师讲「存在主义」——快乐是存在的,痛苦也是存在的,不要去纠结意义,因为存在先于意义——就这样通过「存在主义」完成了一次精神困境的自救。而事实上,那堂哲学课虽然对「存在主义」有了一定认识,但并不是很深入,也没有机会和能力自己读原著。而《法国文学史》让我很惊喜,一边实现了我读原著的心愿,一边通过黄河清先生对加缪和萨特两位作家的讲解让我进一步认识了「存在主义」。
而在俄罗斯求学阶段,每天都是一个人上课、吃饭、回宿舍,这段日子里,可以随时随地听着法语,有一次听到《异乡人》的法语片段,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进步也促进了我坚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