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出生于九十年代初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户口本上就叫刘科,和大多数中国父母的期望一样,刘科的父母希望他长大后成为一名科学家,所以取名刘科。
然世事不如人所料,刘科从小到大确实一直好成绩,毕业那年却报了家乡乡镇公务员并且玩儿似的以超出第二名三十分的成绩被录取。刘科去报道的那天,他父亲抽着水烟儿,望着门前的芙蓉树,也不知是开心还是忧伤,脸上的沟沟壑壑看不出神情,刘科的母亲在里屋为他叠好了衬衫,屋门前的那条河跟二十多年前一样,一群熟悉的大白鹅游过。
到了乡镇后,刘科被分到了计生办,按理来说一个大老爷们搞计生,在乡下是要闹笑话的,但是亏了刘科的名字,来办事的乡里乡亲都以为他小小年纪却当上了科长的职务,所以对他都毕恭毕敬。同一批进来的年轻人都被称呼为小王和小熊。只有刘科,来办事的都得恭敬得喊一声:刘科。再陪上一丝儿笑,每每这个时候,刘科总是有点尴尬,偶尔涨红了脸。
刘科负责的是征收社会抚养费的业务,说白了就是去跟超生的乡亲们收钱,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毕竟在农村,生儿子是头等大事儿。但是,人总是矛盾的,没生到儿子之前田间地头闲聊的时候拍着胸脯说罚多少钱都得生的老乡在生了儿子后躲得比猫还快,就怕计生办的人找上门来收钱。刘科干的就是这事儿,吃力不讨好,还都是熟人熟脸。
时间就这样缓缓得过着,这是刘科工作的第三个年头,计生办院子里的橘子树结了三次果子,办了第一胎准生证的乡亲们有些来办了再生一胎准生证,刘科有了一丝丝白头发,却依旧没找女朋友,刘科的父母拖了好多亲戚给说媒,刘科都不同意。
夏天的一个午后,知了在树上唱歌,计生办主任告诉刘科,要去村里一户人家收社会抚养费。按照惯例,刘科开着单位那辆比他年轻不了几岁的桑塔纳,载着主任慢慢得驶到这户人家门口。这不来不得了,一来吓一跳,刘科猛然发现这是他从小到大喜欢的姑娘家的宅子,当时刘科内心的第一个想法是:要是我跟姑娘成了,我就有了一个刚出生的小舅子,真神奇啊。
可惜主任打断了刘科的美梦,他打开车门,熟练得掏出芙蓉王,点上烟,眯起眼睛吸了一口,慢慢得走进了宅子里,宅子的主人都在,自然就是姑娘的父母,他们坐在堂屋里,表情有点难堪,饭桌上倒好了热水,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砸吧着嘴巴喝奶,他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姑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姓柳,我们就叫她柳姑娘。她的父亲我们就称之为柳父,母亲就称之为柳母。刘科红着脸进入屋子里,一进屋就瞧见了柳姑娘门前的凉鞋,他知道她从大学放暑假回来了,此刻就在屋子里。柳父招呼主任和刘科坐下,开始诉说这几年家里收成不好,柳姑娘又在读大学,柳姑娘的妹妹早就去工厂打工来贴补家用,现在小的刚刚出生,哪哪都需要钱,希望主任能够开开恩,给上级汇报减免一点社会抚养费,尽量少交一点。柳父说话的时候,刘科一直盯着屋顶上那个沾满了油烟的风扇,它嗡嗡得转,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主任又一次把刘科拉回了现实,他拍了拍刘科的肩膀,说:“走吧,小刘,回头跟镇长申请一下,这户人,确实困难。”说完他把烟头丢进了柳家门口的垃圾篓了。刘科发动车子的那一瞬间,看到柳姑娘从窗口投来了感激了目光,他感觉到这个夏天更热了。
回到单位后,刘科开始着手准备柳家的材料,按照主任的要求,说明了柳家的情况,不久后上头便批准了他们的申请,刘科去柳家通知这个好消息外加收钱的时候,主任没跟着一起来,柳姑娘已经开学了,柳家父母还是倒好了热水,柳父递给刘科一根烟,刘科拒绝了,他给柳父点了一根烟后,边向屋外的菜地走边说:“叔儿,你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你们的苦我都知道,我的苦衷你们也能理解,国家的政策在那儿,谁也躲不掉,你们都是明事理儿的好人,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他一边拿起肥料,一边熟练得给菜地里的辣椒和空心菜施肥。这个月的菜长势极好,柳父早晨好几次看到了刘科偷偷过来地里帮忙,本来柳母还想再拖几天交钱,但是柳父说她是妇人,不懂事的,于是柳母便不再做声。柳父想着,再过几天,这批菜就可以拖去城里卖,卖了之后就能给儿子再买一盒奶粉了。
又过了三年,计生办的橘子树换成了柚子树,刘科的父亲还是爱抽烟,还是不能理解他优秀的儿子为什么要回这乡下地方。刘科的母亲还是话不多,经常在河边洗孙子的尿布,门口的芙蓉树开得好,刘科在父母忙农活儿的时候偶尔会抱着儿子刘柳一起去计生办办公,主任快退休了,经常拿他打趣儿说:“刘科,你小子可千万不能超生啊。”
再过了三年,全面二孩政策落地,柳姑娘第二次做了母亲,刘科不仅仅是名字叫做刘科,他成了真的刘科,但是他永远都记得去柳姑娘家收钱的那个夏天,风扇转动的时候,他好像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屋外的河静静得流淌,一群鹅从河边游过,刘科出生在这里,他的根就在这里,这是他没有对父亲说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