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视野下的企业合规
作者：薛火根
全国律协刑委会委员、南京市律协刑诉委主任，中国人民大学律师学院、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等高校 客座教授
来源：投稿
2021年5月13日，国务院国资委宣布中央企业已全部成立合规委员会，与此同时，张军检察长率最高检调研组到江苏省张家港市检察院就企业合规进行专题调研座谈。张军检察长在座谈会中提到：
“要更充分发挥包括律师在内的第三方监管作用，为完善企业合规制度打下坚实基础。最高检已会同有关部门加强研究，共同出台规范性指导意见。”
其针对遴选律师事务所纳入合规监管人名录的意见时还特别指出最好精确到具体律师才能将工作落实到实处。
目前，江苏试点的南京、苏州、无锡三市检察系统将有近30家检察院有权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未来江苏会有越来越多的涉案企业享受“合规不起诉”的政策福利。有人不禁会问，目前的企业刑事合规是在检察机关的主导下进行的，律师能做什么呢？结合张军检察长的讲话，笔者认为，
律师在企业刑事合规中的作用，和医生治病救人的作用相似，不仅能为企业提供“深度体检防控企业刑事风险”及“合规出罪辩护”，还能提供第三方监管服务，帮助涉案企业进行有效的合规整改。
下面笔者将结合自身亲办的合规辩护案例谈谈律师在刑事合规中能为企业提供的三项服务：
一、深度体检防控企业刑事风险
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国企业家犯罪预防研究中心主任张远煌于2021年4月28日正式发布的《2019-2020企业家刑事风险分析报告》中的数据显示：在2019年12月1日至2020年11月30日上传的刑事判决案例中，共检索出企业家犯罪案例2635件，共涉及犯罪企业家3082人，其中犯罪的民营企业家人数高达2876人，约占犯罪企业家总人数的93.32%。由此可以看出，我国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存在着“灰犀牛”困境，面临着较高的刑事风险。
在此背景下，律师可以为企业提供深度体检式法律服务，为企业提供全方位的“
刑事合规体检
”，帮助企业建立有效的刑事合规体系，避免企业在今后经营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刑事风险。另外，律师在对单位进行深度“
刑事合规体检
”的过程中，可以对照企业合规情况体检表对企业常见的刑事风险点进行筛查。
图1：企业合规情况体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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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见的刑事法律风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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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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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销售伪劣、违禁品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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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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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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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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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署、履行合同导致的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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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诈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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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事故的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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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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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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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责任事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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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环境资源保护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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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污染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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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处置进口的固体废物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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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税不当的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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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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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开发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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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产权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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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冒注册商标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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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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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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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关系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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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行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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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通投标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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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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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目前刑法共483个罪名，因篇幅原因笔者只选取几类最为常见的单位犯罪罪名供大家参考）
通过案例分析，我们更可以得出企业深度体检防控刑事风险的重要性。我国企业刑事合规第一案——雀巢员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就是因为雀巢公司内部较为规范的刑事合规体系，将单位责任与员工个人责任进行了切割，如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裁判要旨
“雀巢公司禁止员工从事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的违法犯罪行为，各上诉人违反公司管理规定，为提升个人业绩而实施的犯罪为个人行为。”
所以本案只追究了员工个人的责任，单位不涉刑事犯罪。如果雀巢公司没有建立起较为规范的刑事合规体系，那么本案很可能是另一个结局。
图2：雀巢公司企业刑事合规模式
相反，与雀巢公司比起来，笔者亲办的清鑫铜业（化名）非法买卖、储存危险物质一案中，清鑫铜业公司就没那么幸运了
。其因为事先没有完善的企业合规机制而被追究了刑事责任。检察机关指控清鑫铜业（有危化品经营资质）非法出售给租赁其车间生产的鲍某明（无危化品经营资质）剧毒品氰化钠共计2321.6公斤，一旦罪名成立将面临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图3：原租赁车间违规经营模式
笔者通过艰难的证据之辩、刑行交叉、法益侵害、类案检索等方面进行有效辩护并取得了全案6名被告人都判缓刑的较好辩护效果，企业和当事人都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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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笔者对该案还是心存遗憾，如果涉案企业在经营过程中能够进行深度的“刑事合规体检”，就能及时发现问题所在。根据该企业的运营模式，笔者会为企业设计内部承包经营的合规方案，从而有效的避免刑事风险。
二、合规出罪辩护
对于合规出罪辩护，笔者以亲办的H公司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合规出罪一案为例：检察机关指控H公司涉嫌虚开1亿多元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国家税款1500余万元，一旦罪名成立，将面临10年以上有期徒刑，数亿元投资的企业面临破产的危险。
图6：H公司原采购、付款及开票模式（涉罪）
笔者在审查起诉阶段，针对H公司原采购、付款及开票模式暴露出的问题，
有针对性的设计出一套代采购模式，达到阻断风险的目的，让企业合规经营。
图7：H公司的代采购模式（出罪）
本案经笔者与税法和刑法专家深度研讨、调查取证、制定并监督实施合规方案，请求政府和税务部门调研支持，检察官也多次亲临企业调研，最后因企业有真实的采购行为，没有骗取国家税款的主观目的，企业也已合规经营而作不起诉结案。
三、第三方独立监管服务
律师除了可以为企业提供“深度体检防控企业刑事风险”、“合规出罪辩护”服务以外，还能为企业提供第三方合规监管服务。如张家港市检察院办理的Y公司、唐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一案，侦查机关以Y公司、唐某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向市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审查起诉过程中发现，Y公司存在财务管控不规范、内部管理有漏洞、危废处理不合规等刑事风险点。检察机关建议Y公司在财务制度、危废处理、日常管理等方面加强刑事合规建设。
Y公司邀请企业刑事合规专业律师担任公司独立合规审查专员，对公司进行合规评测，围绕企业运管、生产经营、财税申报、环保处置、应急管理等方面建立完善相关制度20余项。
后检察机关召开不起诉案件公开审查听证会，结合与会人员的意见，依法对Y公司、唐某宣告相对不起诉决定。在本案中，刑事合规专业律师以独立合规审查专员的身份对企业合规体系的建设发挥了十分积极的作用。
除此之外，作为试点的上海市金山区人民检察院联合区司法局会签了《关于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管人遴选、选任、管理的暂行规定》，建立第三方监管人机制，明确由区司法局公开遴选律师事务所，设立第三方监管人名录库。律师以第三方监管人的身份参与企业刑事合规体系的建设。
图9：检察院探索的第三方监管人工作流程图
四、结语
相对于已全部成立合规委员会的央企而言，数量更为庞大、发展水平不一的民营企业的合规管理日益凸显。笔者认为，对于民营企业来说，未来企业刑事合规是企业健康发展的必然要求，所以企业家是坐等刑事追诉来临时，才想到委托律师辩护呢？还是企业合规为先，全方位建立合规体系，依法合规治企？答案显然是后者。
“上医治未病”，对于暂时未发生刑事法律风险的企业，可以由法律顾问或刑事合规律师对其进行深度“刑事合规体检”，及时发现并帮助企业避开可能的刑事风险。“下医治已病”，刑事合规律师可以接受涉案企业的委托，帮助其制定有效的刑事合规方案，
也可以以第三方监管人的角色对涉案企业进行有效的合规整改
，帮助企业合法运营，护航企业健康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