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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魅影 | 有故事的人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4-01 12:13

正文


图片来自网络




我怀疑我的大脑或者心理上其实出现过某种病变,我的母亲就曾经因为精神分裂而住院一年,但兴庆的是闭塞落后的小镇思维,我没有被贴上标签。在漫长的时光里,经过身体自我的修复我痊愈了,这是养我的土地给我最大的馈赠。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 有故事的人 发表的第 739 个作品

作者: 木爻

原标题:我就是那八字相合的替身



古镇上的中学一出来就是一条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沿着柏油马路西行2000米,左拐,就到了徐家湾的入口,一条碎石铺就而成的小巷子。晚自习回来,在迷蒙的月光下,巷子一旁被遗弃的院落里,一堵残败的墙,一棵伸展出来的树,一棵墙角的小草,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将欲望藏在阴影里,窥视着。我拿着一根长长的桃树枝,不停地敲击着地面,通过这种方式通知那些鬼祟,让出一条道。


起初,我不得不一个人穿过这条巷子时,我怕得要死。耳边经常传来夜歌声(当地风俗,死了人的头三天要整晚唱夜歌,引导灵魂回家。在逢晚的那天与所有亲人相聚),那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渺渺,带着森森鬼气缠绕在月光里。我戳着桃木枝,一路狂奔。那时我常常幻想自己能是一阵凛冽的北风刮向遥远的西伯利亚,再也不用受徐家湾这些东西的折磨。


巷子的尽头是一团黑熏熏的丛林,绕过它,地界变得开阔起来,月光如流水般泄在这篇土地上,远山上的孤坟上面飘动着清明时节的山挂,山下漠漠的水田一半睡着,一半醒着。古老的宅院仿佛一个夜不能寐的老人,睁着眼毫无想法的注视着一切。看到老宅的灯光,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安定下来,甚至登上那高高的门槛时,还挑衅的看了一眼芭蕉林旁晒着月光老头。他一身白色长袍,长得有点像我外公,但与外公的严肃不同,他明显的带有一点书生的郁郁之气。我推开门槛后那扇沉重的木门,木门上的链子嘶哑的咆哮着,责怪我打断了她的睡眠。堂屋里包着头巾,穿对襟衣服的外婆笑眯眯的从我手里接过桃枝。“回来了,没碰见什么吧?”


我坐在八仙桌旁,吸溜着外婆给我准备的凉开水,闻着千年桃木浮动的暗香,指指堂屋神龛上太公的遗像,“今天他又出来晒月亮了。看到我踩上门槛时,特别不高兴。”


“女孩子是不能踩门槛的,你又不听话了!”外婆责怪我,口气里却充满了宠溺。外婆收拾好碗筷,问我要不要跟她睡在一起。我坚决的拒绝了。我宽大的夹克衫里还有两本金庸的小说。要是被外婆发现了,定饶不了我。我不知道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婆婆是如何准确的区分出课堂,课外书的,尽管我端坐在书桌前,握笔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西厢房与主卧室隔了一个过堂。年前外公去世,葬礼后,舅舅就将老宅的西边重新整理了一翻,刷新了墙壁,修整了家具,而且安装了数盏灯。所以宅子虽然老旧,但住着还是比较方便,舒适的。西厢房,如果时间流转过去几十年的话,我就是大家闺秀,而那那就是我的闺房。房内一篇幽静,万字的窗棂格外竹影婆娑,因为有天窗,房内氤氲在一片迷蒙的月光下。



开灯,灯光下雕着繁复花纹的家具格外宁静。虽然是闺女的房间,但在我的坚持下,舅舅还是将镜子移了出去,因为胆子纵大如我,也不敢看见镜子里的脸竟然是一张忧郁气质的书生脸,或者是一张美目盼兮的瓜子脸。徐家弯原本住了十来户人家,都姓徐。当然这些徐姓除了外公是正儿八经的徐家后人之外,其他的其实都是徐家的长工。那些长工娶妻生子了,徐家主事人就在那栋宏伟的建筑旁修缮两三间房屋安置他们。


不过土改时就有人撤离徐家湾,到改革开放经济大好之后就都搬走了,只剩下外公外婆了还住在这所老宅子里。老宅子没有在运动中没收,而保全下来,完全因为外公有个不争气的爹。他老爹也就是我太公,那个时不时跑出来晒月光的忧郁书生(因为他,孙字辈基本没人愿意来徐家湾,而我是个例外,因为我觉得相比家里的贫穷这里还是个不错的窝)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土改之前不仅把家里的千顷良田输光嫖尽,而且把自己的娇美小妾阿蕉也搭进去了。故事很曲折,抽完大烟快活一翻回来的太公,从老宅的后门偷偷溜了进了小妾的房间,两人准备卷起包袱跑路时,被太婆堵在了门口。


太婆是童养媳,比太公大了十几岁,常年的劳动让她体格粗壮,力气奇大。太婆将二人连拉带踢锁进了西厢房,然后转身去了市集。在市集上转两圈就有人找上了太婆,那是镇里典当行的老板,拿着房契,客客气气的弯着腰对太婆说“老嫂子,对不住了。你男人把房契当了,您先回家收拾收拾,我……”当铺老板的话还未说完,太婆将一个包袱仍在了他面前。包袱里色泽纯净的珠宝闪闪发光,以至于多年以后还能在老街一些老人的嘴里嘘唏着徐家的珠宝光彩夺目,“那包袱一打开,五色的光简直亮瞎了街坊的眼,那哪里是珠宝分明就是天上的云霞,霓虹。”太婆看着两眼放光的当铺老板,冷冷的问:“换回房契,这些够不够?”老板急忙卷起包袱,小鸡啄米般“够,够……”


“真的够了?”太婆皱眉,从语气中判断完全是个凝问句。


“这……”当铺老板当场迷糊了


“是不是还要搭点什么?”太婆在徐家大宅里混了几十年的睿智在这时全都表现出来了。


“你准备好,我这就叫人上去绑人!”当铺老板当然是人精,如果连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那还要混么?


微观的人群甚至有人拍手称好!太婆施施然走了。


不久一群人抬着顶轿子,闹哄哄的上了徐家。推向西厢房的门时,我太公还想像当初在窑子里一样当一回英雄,可惜彼时他早已经被鸦片、美色掏空了身子。据老人门回忆,那个瘦弱不堪的男人,站在一身翠绿旗袍的漂亮女子前面,恶狠狠的“你们谁敢动啊蕉!”身强力壮的阿三只用了一根指头,太公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轻飘飘的被甩到了一边。女人失去了男身的庇护,不仅双手,连双腿都用上了,仅仅的缠绕在雕花大床的床柱子上,完全不顾自己白嫩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让男人们了然当铺老板为何让抬轿子而不是拿麻绳来抓人。可是看着柔弱的女子,在绝境之下反抗的激烈程度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有人走上去企图将她拉下来,她又踢又抓,指甲锋利,高跟鞋也是不错的武器,竟然有那么一刻无人再敢上前去。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一起上”,抓的抓手,抓的抓脚这才将人制服。有人用蚊帐上的系带松松的将她捆了一下,大伙这才消停一下,坐在地上直喘气。可就在这个档口,女人连滚带爬出了西厢房,一发力奔向门外,头就撞上了老宅子门廊下一颗槐树上,鲜红的血渗进槐树皴裂的树皮中,瞬间就消失了。


女人坐靠着槐树,姿态优雅。光洁的面部表情安详,轻轻合上的眼,睫毛似乎还在煽动。有人上前拉了一把,触碰到的是寒玉般的冰冷,一甩手,石破天惊的声音在徐家湾想起“死了!死了”。


穿着黑色丝缎马褂的外公,身上背着同样颜色的布书包,一路狂奔而来,抱起槐树底下的亲娘,沉默不语,只是拿着自己的袖子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已经凝固了的鲜血,直到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了蒙蒙细雨,洁白的槐花纷纷扬扬,翩然坠落竟成白花花的纸钱。


太婆一身素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拉开了沉重的木门,缓慢的走到了外公跟前,满天飞舞的槐花就如同一场大雪,将太婆的一生都冰冻在了毫无生机的荒原上。太婆十四岁就来到了徐家,那时徐家的独子太公还刚刚会爬。太婆伺候着徐家一家老小,她的善良与勤劳赢得了一家人的欢喜,她的能干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可是这一切都赢不来她的爱情。太公从未对她有过好颜色,在双亲的压制下,没有休了太婆,但太婆住的东屋太公一辈子也未曾踏足。后来太公从省城带来了啊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太婆微笑收拾好了西屋作为他们的婚房。阿蕉怀孕了,嘴馋,太婆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外公出生了,啊蕉嫌小儿烦,是太婆一手带大了她的儿子,徐家第二代唯一一根独苗苗。


“主意是我出的,要怎么样你随便吧!”太婆的话轻飘飘的在耳边想起。


外公放下亲娘,抱着太婆的腿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双手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太婆轻轻的说。


外公怎么不懂得太婆的话?在这所宅子里,外公没爹疼,没娘爱,只有太婆一心为自己作想。爹成天在外面吃喝嫖赌,娘好吃懒做,只会享受。没有钱了,二人就在西屋里斯打一番,然后跑来太婆的东屋,翻箱倒柜。徐家已经彻底没落了,如果不是太婆埋了婆婆的陪嫁,外公今天就无家可归了。


“我原本以为那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十里八乡都知道古镇上首富当铺老板爱慕啊蕉已久。


外公和太婆在西厢房败家男人的嚎叫声中将阿蕉就地埋了。从那以后,老宅西边的槐树林就密密麻麻的发出了无数棵美人蕉。舅舅曾经想过多种办法试图彻底除掉这些美人蕉。烧,挖,打药,可是数天过去,美人蕉又郁郁葱葱的长了起来。


疯长的美人蕉,可没过人头。一根根粗壮的茎干大有甩掉草本植物名头的雄心壮志,巨大的叶片可以与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比肩,原本应该翠绿的叶片,轻轻一瞟似乎带着一抹暗红,仔细一看又变成了厚重的墨绿。从茎心抽发出来的花朵,吸附着被人遗弃的死寂,似鲜血凝固,红中带黑。那美人蕉并不安分,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偷偷的爬上西厢房的屋顶,透过天窗偷窥屋子里的动静。我想告诉她太公早在几十年毒瘾发作抗不住,哀号了一天一夜一命呜乎了。可我刚起身,她就如同受惊的兔子逃跑了。我很奇怪这两只鬼难道从来没有在宅子里相遇过?



在桔黄色的灯光下,枕着绣花枕头,思索老宅的谜团。不远处又传来了外公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那么清晰,是外公的脚步声确定无疑。外公怕冷,冬天里总是穿着一双大头鞋,那鞋子底厚,宽大,里面藏着厚厚的、软软的温暖的毛。外公性情沉稳,每走一步都认认真真,所以他的脚步声一停一顿,有点雷霆万钧之感。我拉上被子盖在身上,趴在床上,手指拂过微凉的花朵,那是绣在浅蓝色枕头上的五色花,重瓣,花瓣舒展,向空中延伸绽放开来,没有叶,只有柔嫩的枝随意的伸展着、弯曲着,缱绻缠绵,将人心中最细,最难以诉说的心绪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浅蓝色的枕头陪伴我十一年了。从80年代开始,徐家湾人口越来越凋零,草木日益繁盛的结果是阴气越来越旺,白天还好,但一到晚上很多东西就开始显形,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老宅里过夜。不过外公到是从未显形,但我知道他从未走远。


在我三岁那年进入这宅子生活,我一直有一个习惯,睡觉时从不关灯。外公总是在我睡熟后进来察看一次,然后关灯。这个习惯我一直保留着,而外公去世后,一切都没有变。为了证实外公每晚确实还来,我做过无数次实验,在大冬天的晚上,我故意把被子叠放整齐,放在床上的置物架上,但每次醒来后都是裹着棉被,身体也丝毫没有被冻的体征。


手握一本书,眼皮沉沉,我安心的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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