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约莫十点半的时候,队长说,花花你最近忙什么呢,花花你必须看看冈仁波齐。
我说,啊,可是最近真的很忙啊!!到现在才回家。
队长说,那你现在就冲出去看!!
于是,在凌晨一点的电影院,作为全场唯一一个观众,看一部无明星、无情节、全片都叽里咕噜讲藏语的电影。
感觉也是,十分微妙的体验。
但是,当电影进行到十分钟左右,尼玛扎堆做出决定去朝圣本命年的神山冈仁波齐。我一下子就感觉清醒起来。即将临盆的孕妇、家徒四壁的屠夫、自幼残疾的少年……朝圣者组成了一个十一人的队伍,就这么踏上了2500公里的朝圣之路。
2500公里,他们一步一叩首,磕长头,就这么,走了一整年。
第一个人跪下来,第二个人跪下来,当孕妇、老人、全都跪下深深叩首磕长头,我一下子就脊背发凉了。护手的砖块叩击地面的声音,一声声,在深夜的电影院,似有回响。屏幕里的画面,是一条没有尽头,没有时间的太过漫长的路。
这条路并不好走,而路上又有太多理由可以停下来,但是,竟然一直到结局,都没有人停下来,生老病死在这条路上只不过是四季变幻间飘下来的一片叶子。
朝圣队伍里年纪最小的,9岁的女孩子扎西措姆说,头疼。她妈妈说,女孩子要多磕头,涨见识。于是没有停下来。
年纪最大的,72岁的杨培,在转山途中病逝,葬礼之后,队伍没有停下来。
怀孕6个月的孕妇次仁曲珍中途分娩,产下了一名小男孩,没过几天继续上路。依然没有停下来。
在电影一个半小时的过程中,无非就是不断地磕长头,不断地在路上。还有那些路上的琐碎日常。
最大的一次戏剧冲突时拖拉机在318国道上和一辆越野车相撞,拖拉机整个车头基本报废,但是处理这起交通事故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通往冈仁波齐之路,只有风雨兼程。
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其实是不能理解烧高香磕长头顶礼膜拜暮鼓晨钟的,觉得像是在讨好神、贿赂神、谄媚神。而在电影里,看到仁青晋美跪下去的一瞬间,我忽然就泪目了。他本是一个一蹶不振的人,因为在一次送木料的过程中除了车祸,两死一伤,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上路之前,他还在问,我没有做坏事,我祖父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结局?
那个身影好像很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子,当时彼此都特别喜欢,但是当时之间特别多舛,于是渐渐地竟然坚持不下去。最后一次见面,我们乘了来回十六个小时的动车,去一个据说很灵的庙里求签,求上天成全。去庙里之前,男孩子还在拽拽地屁话多,我都没去过庙里,所以见到菩萨要跪吗?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我可不要跪菩萨好吗。
结果一抽,下下签。一转身,那个平时骄傲无比、看起来总是一脸没所谓的男孩子竟然就在菩萨面前长跪不起,那一整个下午烟雾缭绕,男孩子的脖子上一滴一滴逼出汗来,终于低下了头。
然后起身,把那只坏签按照习俗放到香炉里烧掉。我们的故事结束在那个烟熏火燎的下午。
我不知道在那个下午,一段凝固的时间里,他和菩萨说了些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里,对自己的命运,低下了头。
电影的屏幕上,是一个接一个磕长头的镜头,其实,虔诚地恪守某种仪式感、虔诚地在路上,看起来不变的画面中,已是千劫万劫,生生灭灭。
而这样的瞬间,只可能存在于漫长的旅途之后,只可能藏匿于刻板的形式之后。
大概是因为,很多答案都是在路上发现的。也只能在路上发现,末路狂花,阳光小美女,一个人的朝圣。
路的终点不同,路上的人不同,从哪来往哪去都不知道,但路,都是路。旅途本身并没有给我们答案,海子的诗里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路也何尝不是如此,一无所有,却陪了一段、又一段。
曾认识一个朋友,她的父亲得了绝症的时候她去五台山了三次,每次都磕长头上山,最后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把那些请来的平安符全都扔掉了,发誓再不信宗教。而后若干年,她结婚生子,上次见她,她却说,现在新年的时候会带着小儿子去庙里祈福,她脸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样子,只是告诉我们,信念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也转变不了什么,但它会给人带来一种慰藉,这对于充满苦难的人来说,就足够了。
而不愿停下来,必须不断上路,不断在路上的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在于,只有在被走出常规生活的瞬间里,才终于成为了最真实的自己。也有很多人问,这样有意义吗?这不就是小资一首廉价的抒情诗吗?这种感动不就是刻奇吗?
我想这么说的人,从未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人可以只有苟且,也可以在任何场合里用自己的智商优势和理智来活得生龙活虎。但请不要嘲笑“诗和远方。”那种有个地方,我不得不去,有件事,我不得不做,有个人我牺牲自尊也要留下来的心情。你没经历过,或许是因为你好运?因为你没这根敏感的筋?还是你,还没有发现,这种让你此生“不得不”的东西。
在才华有限公司是一颗勤勤恳恳的螺丝钉,在吉野家是一个没有人陪的单身狗,在外滩系餐厅里,是一个三十岁之前必须吃上罗布松的野心勃勃女青年。哪怕濒临生命的尽头,都难逃病房里“19床那个病患要换药了”的那个身份。
每一个固定的场合,都给人安全感和庇护感,但同时,也带来设定感。你也会害怕,在这种环境中,一点点被同化,渐渐忘记,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只有在路上,好像四海为家,好像逃向苍天,却其实无处皈依,只能面对一个赤裸裸的自己。
路上是一个动态的空间,它永远在移动,永远难以被定位。永远险象环生而又充满欣喜。当所有的地方都想给你一个标签,所有的环境都想把你包裹住和同化掉的时候,路却永远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路。你们只是互相,陪伴一段。
路是无情的,在电影里的这条通向冈仁波齐的路上,有泥石流、有车祸,有生老病死。
不是在家里,就是在路上。
2米长的水坑,也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把衣服脱了继续匍匐前进。
为了继续向前,用人力拉着拖拉机走了一段路,但是他们选择折返,继续磕头。
停下来的理由太多了。但是在路上的原因只有一个。
电影里已经给出了答案,“命好的做了喇嘛,我的命不好,去了远方。”
命好的上天堂。
命不好的去远方。
要不要信命呢,答案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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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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