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城——社会学家的街头发现》，
原名《黑帮老大的一天》，它是《教父》的注解与佐证，是黑帮故事的真实版本。
我想拆一拆这本书，从管理学和 ABO 两个角度拆。
本文是管理学部分，全文约一万三千字，但它值得看完。
1
大约在前年，我读完一本精彩绝伦的书，叫《城中城——社会学家的街头发现》。
酝酿到现在才写，标题倒是当年就想好了的。
这是一本名声远配不上它内涵的书，讲述了一个跨度十年的故事。
1989年，一个印度裔美国人素德·文卡特斯，被录取为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生。为了完成关于城市贫困的社会调查，他贸然进入美国治安最糟糕的黑人区，却离奇地结识了当地武装贩D黑帮的老大 J.T. ，并由此开启一段超过十年的友谊。
这十年，素德在博士生与黑帮跟班的身份之间穿梭。
他在美国最大的公租房计划区里，与贫困黑人和瘾君子厮混，跟着 J.T. 的手下巡视大楼，帮助管理者协调租户，被动参与流血事件，在帮派枪战当中救人。他甚至跟着 J.T. 做了一整天贩D工作，以及后续出席黑帮的全市级别高层会议。
素德由此获得无数真知灼见，写成了博士论文。这本书则是他这十年田野调查的笔记整理。
这书不是小说，所有故事都真实发生过，但它比小说更震撼人心，得益于素德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描述和思考极其真诚，也不像通常的高等学者，把穷人和黑帮当怪物看待。
好奇心、洞察力、不二心、真感情，是这本书最珍贵之处，正如推荐人形容：“故事连着故事，点缀着珍宝般的细节以及难得一见的内幕”。
可以这样说——
《城中城》是《教父》的注解与佐证，是黑帮故事的真实版本。
越是经典的书，就越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个读者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最感兴趣的部分。
熟悉
ABO
的读者会看到 ABO ：
全书中洋溢着素德对 J.T. 的深情与服从，他自己兼备软弱与无畏， J.T. 对他的控制欲与照顾心，非常明显是一段 AO 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素德能见识到 J.T. 帮派中最隐秘的部分——气味相投的 O 很快就能成为 A 的心腹，他们之间的互动是一部 AO 相处之道。
作者素德·文卡特斯长这样
但对于当时的我，全书中最为精彩的，是 J.T. 的管理细节。
你会看到，在现实中运营一个黑帮，并不是只具备教父的人性光辉就行。所有的光辉都由“日复一日解决无数令人抓狂的麻烦”堆积而成。
政治正确上，我们谴责黑帮，规律上，我们知道那无法避免。但关键是，我们想了解如何运营一个组织。
2
J.T. 掌管的组织，是帮派“黑暗之王”的分部，大约 250 人，日常活动在“罗伯特泰勒之家”大楼周边。
他分部的业务分为两部分，首先是担任大楼的“暴力机构”——他们收保护费，为大楼提供“治安服务”，同时像所有“物业”一样，他们会为大楼组织篮球赛、派对、聚餐，并维持区域卫生。
另一部分是在周边地区出售D品，即贫民区的“刚需”。你可以理解他们是某个社区唯一的饭馆子或烟店。因此，他们也会为销售地盘问题和其他帮派开战。
作为一个有“战略”的老大， J.T. 为员工提供基础教育，“他强令他所有的帮派成员都必须拿到高中毕业证书”，还会做公益事业，比如出钱为当地的青少年中心购买电脑，出借员工为老年人跑腿，或“痛揍那些家庭施暴者”。
他们甚至会组织大楼住户投票，以便拿到对贫民区更好的政策，贿赂议员、与当地警察搞好关系更是不在话下。 J.T. 本人还定期和他的平级、上层开会，即“黑暗之王的董事会”。
怎么听都像是一个普通小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小的生意人也是个 CEO 。
无论做哪种生意，都有千头万绪的事要抉择，要平衡发展与稳定的矛盾，也逃不开管理一群手下的繁琐，还得跟各方势力搞好关系。
他经常表示管理一个帮派有多么麻烦，保证D品经济的平稳运行有多么困难，以及与那些视他为仇敌的守法租户打交道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他会冷静地说起他的工作，就好像是某位小商品制造厂的 CEO 一样。
俗话说“钱难赚屎难吃”，当老板的收入不是一般人能匹敌，但当老板的心力消耗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在一般人看来，老板们日子过得可太舒服了，正如素德一开始对 J.T. 的看法。
“我不觉得你的工作有什么难的，”我说，“我是说，你说你的工作有多难，但是我看不出来难在哪里。”我说，我见到的，不过是他走来走去和人们握手、花钱、开好车——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三辆——还有和朋友们开派对。
这是一般人对老板的认知，但素德当时已经跟 J.T. 混了三年， J.T. 也没生气，冷静表示“你行你上啊”，邀请他来当一天自己的角色。
素德答应了，跟着 J.T. 干了一天管理，并记录了所有发生的事情。
3
大部分领域的萌新以为，读书学习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然而在管理学领域，读再多的书，一上阵就发现不好使。
新手很少有机会贴身观察一个老手处理事务，那些企业家出来讲管理时，又云山雾罩。
管理学上公认最好用的大道理，是“发展中的问题，用发展来解决”。只要组织还在蒸蒸日上，所有人事问题都不是大问题，钱拿够了，“心委屈”就不存在。
道理对么，太对了，但是没有操作：搞发展还得靠员工，而你员工每天上班摸鱼，回头就谴责你发展不足，钱给少了。
管理，是一个由上而下的事，就是挥着鞭子让员工干活，同时合理分配战果。鞭子怎么挥，谁欠揍谁缺胡萝卜，千变万化的细节，这些没人讲。
无论当员工的是不是“只配当员工”，反正一般人认为你资本家“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你都已经在“剥削”别人了，你还公开讲“如何让剥削更有效率”，这 sb 事情可没人干。
真正的管理操作，都是老板们在饭桌酒局上，无头无尾聊出来的几百个小细节。
素德如实描述 J.T. 的管理细节，其中不乏简单粗暴、令人不适的部分，看起来只适合不够正规的中小型组织，且作为劳动密集型企业，他们的“员工”受教育和社会化程度双低。
但古今中外，人性从未改变，在我看来，
受教育程度高低，只限制工种，不改变内心倾向。只不过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完成内心倾向时，说法更加冠冕堂皇，手段更加隐蔽巧妙。
作为新手管理者，你的组织也未必正规严密，因此，我们有必要把 J.T. 的管理学捋一捋，仅供参考。
4
J.T. 的“公司”，和大部分中小型公司架构类似。
为方便理解，我直接把黑帮职位替换为普通职位，把黑帮业务替换为普通业务。
黑暗之王只有少数领导阶层。
J.T.
CEO
的工资簿上只有几个头目：一个有学历的财务总监
CFO
、一个残暴又强悍的
“
保安主管
”
COO
，几个执行人（可能是打手），以及一批收入少一点的
“
销售组长
”——
各负责一个六人小组，在街头卖货。
J.T. 本人是一个比较牛逼的老板，“他可以直接记住无数的细节：他那两百名成员中每一个人的工资，他们的轮值，以及最近的供货与需求数据，等等。”
这一点是大部分合格老板的本分，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如下一票管理心得。
别让年轻基层太膨胀
素德跟着 J.T. 走马上任，从早餐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在这顿早餐中，他需要和 J.T. 一起听取财务、保安两位“高管”的汇报，并做出决策。
对于书斋里的学者，现实和理论的巨大区别立刻显现出来，素德遇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两难任务。
J.T. 的帮派在大楼及其周边卖货当保安，但大楼的名义管理者其实是贝利女士。
“贝利女士今天需要十几个人清扫大楼，”“排骨佬”说，“昨天晚上乔西他们整夜都在派对，垃圾遍地都是。我们需要在十一点之前派点人手过去，否则她会不爽的。”
J.T. 解释说，他必须要让贝利女士开心，因为帮派在她的大楼里卖货，而作为大楼主席，她有权向这些事情发难。为了讨好她，通常会派遣他的人去打扫她的大楼，或做其他一些乏味的工作。年轻员工痛恨这类差遣，不仅因为他们觉得受辱，还因为每做一小时社区服务，就意味着少赚一个小时的钱。
这有点类似小公司会碰到的“官商关系”——自古商不与官斗，你必须和你所在地盘的消防、税务、派出所等等搞好关系。这类活儿不受欢迎可躲不过，
到底派谁去干是个问题。
素德询问的是“谁有段时间没干这种活儿了？” CFO 说有两个组长三个月没干过。
这两个组长，一个是销售高手，最近进账良多，另一个业务一般，不太赚钱。
在这里管理学分成表里两路，表思路是“让赚钱少的一方去干脏活儿，作为一种惩罚，而且这样也不会影响销售”。
里思路是不能告诉外人的——你应该让最近销售特别好的组长去干活
，“正因为他最近赚了太多的钱，做一点社区服务可能会确保他不至于头脑发热”。
对于一名老大来说，常见的挑战是，不要让年轻成员（基层员工）自我感觉太膨胀或独立。
在公司里，很多新手老板中了民主思想的毒，想充分调动基层的积极性，外加以前没当老板的时候 nice 惯了，不认可打压，只喜欢鼓励。
可惜真相是殷斯坦老板那段话：
“每个年轻人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你作为管理者对他们友善一点，他们就觉得自己不是你下属了，就真的觉得扁平了。你的公司就像一个身体，如果每个细胞都有主观能动性，那还了得？”
绝大多数人根本经不起抬举，蹬鼻子上脸乃人之本性，越年轻得势越容易犯病，你也不想友善两个月后，不得不翻脸开掉他，因此，记住 J.T. 的口头禅吧。
人人都想干掉老大，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大家都在看着我，我身不由己。
企业价值观极其重要
素德遇到的第二个议题是，为黑暗之王的大型会议寻找一个合适的场所。
很难想象吧，你都特么贩D武装黑帮了，居然还要开大型会议。然而这正是该组织优秀特点之一。
一场大型会议还可以为 J.T. 的演讲提供一批受到控制的乖听众。我曾经去过几次会议，其中只有 J.T. 自己在滔滔不绝，讲上两个钟头关于忠诚和勇敢的美德。
很多自诩能独立思考的人，都极其厌恶公司的价值观洗脑，其中极少数真正能独立思考的，后来当上了老板。
但他们过去的厌恶还在持续，以至于自己不屑做同一件事，就算成功企业家再三再四说“没有价值观的企业是一盘散沙”，他们也做不到。
然而，重复宣讲价值观是极其必要的，因为价值观虽然没有高下，和你价值观不一致的员工，却会成为
野狗
。
你过去厌恶宣讲，是因为宣讲的人水平不够，他们思考强度低于你，你当然不爽。
如果有水平高于你的人，把一套价值观以身作则给你看，再逻辑严密给你讲，你不仅会心服口服，还会为能成为他组织的一员而自豪。
你如今换位思考，谁不希望员工和自己一条心，不做出严重违背价值观的事？而且只有认同公司的价值观，员工才能保持心情愉悦，出更多的活儿。
宣讲价值观很 low 么？谁在乎，你要的是你司快乐高效地赚钱。
而且你没发现么，公开说企业讲价值观 low 的人，基本全是底层员工，
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利益，所以才用杠发电。
即使有极个别员工聪明过人而讨厌听宣讲，那这种人迟早会成为野狗，你从快处理都来不及，何苦伪装文化多元主义呢？
无论你公司是何种价值观，上下一条心永远能让组织更强大。而
文化多元主义必定导致一盘散沙，这一点已经有很多国家帮你证明过了。
他跟这些年轻人谈了如何负责任地“工作”。在帮派成员中，“工作”的意思是出售D品——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把在合法经济体系里的工作称为“得到一个活儿”。
“你们都是出来混的，所以必须要尊重身边的人。”他说，“要是你在一个公园里工作，就要避开女士们，不要在孩子们周围工作，那会让妈妈们抓狂的。要是你们看到有儿童在玩耍，就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工作。记住，你们的言谈举止都与黑暗之王有关，你们必须关注自己的形象，要为自己感到自豪。”
黑帮老大都定期请培训师宣讲价值观，你怎么能逃避？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刚当老板的时候，人一般信心满满，脑袋里塞满了过去的经验和教条，准备大力发挥个人心性。
比如“关注长期利益”，“赚更多的钱”或“当行业第一”。
但是，无论一个成熟老板是何种心性，你提个问题，他一定会再问你几十个细节，才会给出结论，
这结论还可能和他平时自称的做人法则刚好相反。
在长期解决两难问题中，老板们养成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习惯。
理想也可以为钱让步，钱也可以损失一点换安全，强势的人也可以服软。
你的价值观在“长期稳定盈利”目标面前，化为一千个小选项，谁也别想一个思路走到黑。
J.T. 曾在一次早餐时，问了素德一个问题。
“假如有两个原料供货商能为我提供原料，其中一个向我承诺如果我加一成价格进货，他就保障以后每一年缺货的时候，优先给我出货，另一个则说如果我一次进一年的货，就给我九折，你会怎么选？”
素德的思路是普通人也可以想到的：“这完全要看你认为下一年会不会容易缺货，对吧？主要我不了解你们这个市场什么情况。”
但 J.T. 说：
“
不，那与你如何思考无关。你一定要确保赢得这个游戏。
没有什么是可以预测的
——
无论是供货，还是任何其他事情。那个说可以持续供货的黑鬼在撒谎，他可能进监狱或者死掉，所以，你得现在就要折扣。
”
有的人以前看多了成功学，特别沉迷战略、布局、长远利益这类大词，但如我当初讲座所言——
任何领域，如果你不是高手，你的所谓“预测和感觉”，就几乎一定是错的。
就算你以前在同行业打工摸清了很多，当上老板后就完全不同，从执行变成决策，满嘴“战略”一律作废。
小公司试图战略布局几乎不可能（保护商标与专利除外），更不应为了长远规划大幅让利，因为你没有制约对方的能力。
现在你一个“战略规划”，就要损失一大笔金钱，没有人替你兜底了，你只能一事一议。
黑暗之王的大型会议，每次地点都会更换，因为他们每次会议目的不同。宣讲政策变化与价值观可以有外人在场，但公开惩罚某成员时，就需要绝对私密。
两种情况的场地价格不同，便宜和贵的场地都不能长包，为了节省成本，也必须一事一议。
“睡后收入”固然存在，一劳永逸却是个白日梦，当一天老板就要处理一天麻烦事，把“看具体情况”挂在嘴边。普通人会说“我不要过这种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生活”，老板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什么时候是头，没人知道，但走得越远，你肯定越会忘记初心，当初信誓旦旦“长远利益”，一定会变成“先把这笔钱赚进来再说”。那不是你丧失了理想，而是真正的成熟。
商务谈判有利益没情绪
商务谈判是个大词儿，我们私下都是讲资源整合、聊合作、解决业务问题等等。
大部分谈判应该发生在平级之间
，要么老板对老板，要么商务对商务。如果对方派商务来和你一个老板聊，说明双方公司体量差距巨大（或对方确实是 sb ）。
J.T. 让素德找教堂的主任牧师谈场地，素德想指派 CFO 去聊， J.T. 说“按照帮规，只有老大才可以做此类会见”。
这并不仅是为了互相尊重，还因为，只有老板本人对全局心里有数（任何员工哪怕心腹也做不到），知道自己该要求什么，能做什么让步。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场谈判中， J.T. 完全不让素德插嘴。
大楼周边有一家便利店，店老板强尼是个狠人，性格暴戾，自己有枪。他在 J.T. 的员工买东西时，总是提价宰他们，后来干脆不让他们进店门。
但同时强尼是黑暗之王 CFO 的亲戚，而且他也有明面上的理由—— J.T. 员工素质低，有人偷店里东西。
这和大部分谈判差不多——
双方互相有所求，还有扯不断的人情关系。谁没谁都活得了，但谈崩了没人好看。
如果撕破脸， J.T. 损失一笔保护费，强尼则心里清楚，有枪他也打不过 200 多人。
大多数谈判，都没有非生即死的问题，一般是对方小事坑了你，或者给出的条件比较侮辱你。
而新手老板面临谈判时，有两个问题。
一是 nice 病
——
没当老板的时候
nice
惯了
，总想当一个仗义的好人，尽量避免冲突（确实也不会处理冲突），于是迅速作出让步，无端损失一笔利益，且很可能从此被对方看成 sb 。
二是情绪驱动
——把一切利益问题转化成立场问题，给别人加戏，认为对方主观故意“把我当 sb ”，于是怒从心头起，强硬到底，谈崩可能性 +50% ，无端损失机会或结仇。
更常见的是，很多新手老板先犯一，发现自己成 sb 后又立刻犯二，在软蛋和炸裂间游走，喜怒无常。
成熟的老板则像 J.T. ，不带任何情绪，化立场为利益，一句话给事情定性：“看，他所做的，就是试图赚回他付给我们的保护费。”
在强尼这里， J.T. 才是那个如果谈崩了可以置对方于死地的人， 但他的策略是无论对方怎么蹦跶发泄，都情绪稳定，坚持围绕利益就事论事。
他的策略完全符合畅销书《谈判力》的精华：
不要在立场上扯皮，只着眼于利益；制定共赢的方案，想清楚自己的底线，并细化到具体操作。
（那书不用看，就这一句话精华。）
这里放出这段对话的原话。
我们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强尼看起来有些烦躁。“好吧，”他说，“我们要做什么?”
“好吧，我们更多是在想，你要做什么，黑鬼。”普雷斯说。
“听着，黑大个儿，”强尼说，嘴里的雪茄抖动着，“要是你不能说点有用的，就给我出去。”
J.T. 让普雷斯回到车上去，只剩下我，和强尼。
J.T. 发现 COO 的强硬手段不好使，但对方有交谈意愿（“说点有用的”），于是把 COO 赶出去，然后提出事实，听听对方怎么说。
“你在玩我们，强尼，” J.T. 说，“现在你在宰我们。你在要回你的钱？是吗？”
强尼平静地回答他：“你们这些黑鬼跟我要两百五十块一个月。这种狗屎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说，“一个人要是必须支付这种钱，他就无法做生意。而且你的伙计们不断来这里，免费拿东西。我告诉穆切和其他人，要是他们再到这儿来，这把点 22 就会瞄准他们的后背。”他向着一把挂在他背后墙上的步枪做手势。
“你看，我们现在没必要说这些，” J.T. 说，“我是说，我们需要合作。”
对方提出诉求，发泄情绪， J.T. 安抚对方情绪。
“合作，傻瓜！”强尼说，“你可以和我的拳头合作。”
J.T. 说“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每个月付给我两百块，你还从我们这里得到同样的东西。”他说的是帮派提供的保护。“此外，我还会告诉穆切和其他所有人，不允许他们偷东西。如何？”
J.T. 提出共赢方案：给对方降价，并制止偷盗。
“表子，你最好告诉他，别再带他女朋友来这里。”
“什么？”
“你听到了。他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那些表子带到这里来卖弄，从架子上拿东西、吃糖果、喝汽水，就好像他是这里的老板。我的人试图做点什么，他就掏出一把枪指着他。让他冲着我来！再试一次，我就干掉那个小杂碎。”
“好吧，” J.T. 说，把他的手放到强尼的脸前面，让他住嘴，“我跟你说了，我会处理那个黑鬼的。”
对方进一步发泄情绪，提出诉求，此时 J.T. 回应诉求，并
中止对方情绪，以防对方越说越生气
，提出更多要求使自己难做。
“我会付你两百块，但你的伙计们必须来这里消费，而且他们必须要保证，一个月至少要消费两百块。”强尼说。
“那你不会提高价格，是吧？”我说。
“我靠，阿拉伯人，你还在这儿？”强尼说，“是的，没错，他们和别人付的钱一样。”
（此人分不清印度裔和阿拉伯裔长相。）
“好吧，那么，”我说，“我们成交了，伙计们！”我站起来要走。
强尼接受共赢方案，并加了一个并不难办的保底条件，一场极容易擦枪走火的谈判就完成了。
J.T. 做出了让步，但这是通盘考虑的结果——降价五十+方便员工购物，好过谈崩损失两百。
J.T. 的方式基本适用于所有类型的谈判：
利益尽量共赢，底线决不让步，态度十分温和。
无论你是 ABO 哪一种，经商只看利益，而不该看那些情商书，学那些装腔作势的强硬或低三下四的求人。更不该发泄情绪，要求对方就立场表态。
偶然看到的一种失败谈判类型
你就是再恨别人坑你，谈判时也不能在立场上扯皮，你生气是因为自己利益受损，抢占道德制高点除了让自己显得很 sb 以外，达不到任何目的。
说到底，商业世界有什么立场可言呢？如果对方是不要脸明抢之徒，根本没必要谈，应该诉诸公权或发动群众弄死他。
除此之外的情况，只要双方愿意谈，就有互惠互利的可能性。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没用的是哭闹打滚，而迫不得已的下策才是掀桌子。
逃避冲突就会失去尊敬
解决完商务谈判，下一场是“裁决与惩罚”。
J.T.
手下有一个销售，宣称自己的组长少付了一天的工资，组长则说销售私吞了一笔应该上交的货款。
在路上，普雷斯解释了我的任务：判决这个案例，做一个公平的惩罚。“对克扣下属工资的惩罚是打两个耳光，停职一周。另外，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让这个销售当一周组长。但如果销售私吞货款，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你就得把那黑鬼打得屁滚尿流，而且，他还要白干一个月。”
公司里总会有人偷鸡摸狗，老板也总要面临问责与惩罚。 J.T. 公司的惩罚分级别，克扣工资不算大错，偷钱贪污则是原则问题。
解释起来也很容易：管理层克扣工资，并不影响你司根本利益，反正底层员工要多少有多少；偷钱就不一样了，如果不严惩，那不是人人都能偷你的钱？
说起来很残酷，但老板如果不处处考虑公司利益，那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对于后者， J.T. 不仅从重处理，且常常公开处刑，因为，
我再说一次：
公开处刑是建立权威的唯一方式。
如果某位成员违反了主要帮规， J.T. 喜欢当着所有成员的面执行惩罚，这既是为了促进团结，也是为了施加威慑。比方说，如果有成员被逮住偷货，他就会在全体帮众面前被狠揍一顿。
素德是西方文化中所谓 Nerd ，就是那种社会化程度不足、常被橄榄球队员捉弄的书呆子。 对他来说，打某人耳光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再次想把这个任务推给强悍的 coo ，“你去揍他们——我是说，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内容吗？而且如果我是老大，我能够指使你，对吧？”
J.T. 也再次祭出朴素的金句：
“
素德，你必须要明白，如果你那么做了，那你就失去了尊敬。他们需要明白，你是老大，这意味着你要来执行惩罚。
”
素德再次提出愚蠢建议，比如以俯卧撑或免费洗车代替惩罚， J.T. 也当然让他别做白日梦，“如果他们偷钱之后，只需要给我洗车，那么你想想，这些家伙们将会偷多少！你必须要让他们确信，他们不能偷盗！黑鬼，他们需要敬畏你！”
“所以那就是你的领导方式？敬畏？”我试着让他觉得我有我的管理风格，然而这还是因为我对殴打别人充满了恐惧。“敬畏啊？很有趣，很有趣。”
素德点明了学者与老板的真正区别：
没人缺正确道理，人们缺的是执行正确道理需要的心力。
管理学天天教你建立奖惩机制，你也知道那是对的。但当你发现某个下属有问题，要从重从快处理，你却不敢面对曾经忠诚过、共同战斗过的人的眼睛。
素德不敢打别人两个耳光或让他屁滚尿流，新手老板也不愿对下属说重话，更不忍心亲自开除谁。你觉得最好像 J.T. 那样，招聘一个强悍的 COO 代劳。
但是，只要你这样做了，你的权威就会旁落，一个连冲突导致的内心痛苦都不敢承担的老大，理应失去尊敬。 J.T. 的打手有那么多，关键的惩罚他还是自己做。
在后续的裁决中，素德终于做出了正确判断，他们俩一个真的没付工资，一个真的偷了货款，只是后者比较有实锤。然后 J.T. 和 COO 一起把那个销售暴打一顿，素德只好痛苦地假装没看见。
亲手暴打帮派成员，和当面开除一个老员工，在我看来是类似的事情——
只要你不是一个天生反社会人格，你就不会喜欢伤害别人，当对方痛苦是你亲手造成时，你的感觉会很糟。但你逃避这件事，长期结果会更糟一百倍。
对这种糟糕的感觉，我没有什么好安慰，只有一个也很朴素的说法：受着。
你是老板，你要做该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赚钱有你，受罪没你，这也不现实对吧。
忍受伤害别人的痛苦，就是你分内事的一部分。
数据、周报、线人、分蛋糕
再下一个任务，是每周惯例，巡视所有销售小组，在那个没有电脑数据系统的年代，老板要自己去当面询问每个小组的销售数据。
这里有一个细节奇妙地和《教父》重合，双方做法一样，换一个角度写，仁慈就成了交换，这也是我一直相信的——动机不重要，看结果就行。
如果一个销售员入狱了， J.T. 就要送一笔钱给他的家人，用以封口——尽管他还是会担心这个人出卖组织以换取减刑。如果销售员由于工作而被杀， J.T. 就更为慷慨，他几乎总是会付给他们的家庭一大笔安家费。
这一章有一段话，用很直白的方式描述了“什么叫收购，为什么会被收购”。
帮派永远都处于再洗牌当中。基本上，这很少与突发事件有关，而更多是经营状况造成的。
一个地方帮派的消亡，通常都是由于它产能不足，或是因为给底层开的工资过低，而无法吸引像样的人才。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帮派的老大可能就会将自己的权力转交给竞争对手。
在这种合并中，原先的帮派可以得到少量利润份额，并在合并后占据一个较低的等级。
主持一个黑帮，虽然不等于做普通的生意，但也很类似了。
但这种经营上的失败，属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业务很少断崖式下跌，而是因为某个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于是漏洞越来越大，等你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时刻关注一组关键数据，是唯一能做的事，很多漏洞都隐藏在数据中，那种思路是：
“收入周环比下降，新客消费频次低，请你仔细想想，上周发生了什么”。
J.T. 有一套标准的问题流程，他关注的一组数据是这样的，我觉得大部分消费行业新手老板可以略作参考：
你这里有常客不来了吗?
（老顾客流失。）
有人抱怨吗?
（产品质量和用户投诉。）
你听说过有人离开你去找别人吗?
（消费者被竞对抢走。）
有人盯着你吗?
（非法生意特有问题。）
有新的混混在附近转悠吗?
（人才储备或拉新用户的可能性。）
你见到过什么黑鬼过来吗?
（竞对来打探你的业务。）
以上问题 J.T. 重点关注，如果数据有变动，他应该会私下想想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