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按规矩是迎灶神、吃“折(shé)罗”。所谓折罗,也就是“合菜”——把几种剩菜倒进一个锅里烩煮。
其实这哪需要什么老规矩规定了?从年初一到年初三,家里天天开宴、顿顿吃席,剩菜早就堆成山了,再不把这些剩菜吃一吃,难道还能全都倒掉吗?
我们家是从来不知“折罗”为何物的。在北京时,倒是在菜馆吃过“炒合菜”,用韭菜、豆芽、鸡蛋皮等几种寻常食材切丝,再放点酱油炒出颜色,装盘后用薄饼卷着吃。看着倒很像是从处理剩菜的吃法演变而来的。
在我们中原一带,没有“折罗”,不过我们常吃一种叫做“sá汤”的东西。这个sá字我从小就不知怎么写,以为只是个不知名的土话呢,结果今天一搜,它还真大有来历。
其中一个故事说,这sá汤是乾隆微服下江南时,偶然在中原一带的荒村野店吃到的。乾隆觉得好吃,就问当家老汉:“这是啥汤?”老汉听不懂,只是重复了一句:“sá汤?sá汤?”这“sá汤”的名字就算正式叫下来了。
这么听起来,sá汤的故事和朱元璋乞讨时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大体类似——真实度均不可考,但这种杂烩汤,无疑来自底层民间。
我妈妈做的“sá汤”,是把剩肉、剩菜叶切碎,再放进剩米饭、剩面条和水,把它们煮得黏黏糊糊、软软糯糯,临出锅时再倒上醋、香油,撒上胡椒,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sá汤就做好了。这汤看起来乱七八糟,喝着却是其香无比,再加上热汤的温度、胡椒的辣味,呼噜呼噜喝完之后能出一后背的热汗,通体舒泰。等汗落了,正好钻被窝里睡个午觉,别提多惬意了。
不过这“sá汤”,只是剩菜诸吃法中,最为宜人的一种吃法而已。剩菜的其它吃法,就没那么浪漫了:
有时,是几盘剩菜直接倒进锅里同煮,或者几道炒菜倒进锅里再炒一遍。
更多的时候,是把剩菜直接蒸一蒸,拿出来接着吃,和上顿剩下的时候看起来并无区别。
这些剩菜经过烩煮,原本绿色的蔬菜脱去了叶绿素,变成酱黄色;原本红亮的肘子蹄髈脱去了糖色,也变成了酱黄色。最后,甭管什么菜啊肉啊,全都变成了稀里糊涂地一团浮着油花的酱黄色。
这样的剩菜吃起来更可怕,口里是混浊的咸味,心里是酸腐的怪味。
从小我就不爱吃剩菜(想必不会有人爱吃)。只要见到家里餐桌上有剩菜,必然躲得远远地,绝不下一筷。妈妈心疼我,常常将剩菜从桌上远远拉开、放到自己面前,把新炒的菜推到我眼前。
偶尔,我或是因为不好意思、或是出于好奇,夹一筷子剩菜吃,一种令人绝望的咸腻感顿时充满口腔,令人几乎无法下咽。接着,剩菜我是再不吃了,而且连声劝妈妈也不要吃剩菜,既没营养也不健康,哪怕倒掉也好。
听到我这句话,妈妈总是拧起眉头,严肃地对我说:倒什么倒?这都还能吃啊,你不吃我吃。
说完,她将剩菜倒进自己的饭碗里,用筷子搅拌两下,继续大口吃起来。
后来,我离家上学,毕业后又在外工作,很少面对剩菜的尴尬了。这些年,要么吃学校食堂、要么吃大小餐馆、要么在家叫外卖吃,剩菜从来都是眼睛不眨地扔掉、或者干脆倒进泔水桶。
但是有时候,在我眼看着这些剩菜将要包进饭盒、扔出屋门的时候,我会想起妈妈的话:
这都还能吃啊,你不吃我吃。
而我到底是一次也没有留下这些剩菜。
这些年,一年到头,真正吃剩菜的机会,也就只有过年几天在家了。可是,久未亲近的妈妈,见到我已是亲上加亲,更不肯让我吃半口剩菜。
今天,她又烩了一大碗年初三的剩菜,就着馒头吃光擦净。而我,只是拿余光看着她,连劝也不劝了。这么多年来,支撑这个家的全部辛劳,一直在她肩上、在她碗中,从来都没减少半分。
剩菜当然难吃,当然没有营养、高油高盐,损害健康。难道妈妈不知道吗?不会的。
可是,这就是生活的意义呀——天天只吃新菜、天天只讲享受,那些不知其味的剩菜、不可言说的艰辛,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也许有一天,我能坐在妈妈面前,心无挂碍地和她一起吃菜——无论是新菜还是剩菜。
以下是拜年时间:
少爷黄执中给你拜年啦!
“无敌是多么寂寞,有谁能懂?”
颜如晶宝贝给你拜年啦!
“终于到鸡年了,呵呵。”
康永哥给你拜年啦!
“很想再和瑜老板唱一次戏。”
妈妈,要不,明年咱们过年出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