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杨晓云
当代华语电影中，美籍华侨导演伍士贤是一个异象。6月30日上映的《反转人生》是其第四部电影长片，相对此前作品，此作流露出较为浓郁地全盘娱乐化以应对市场的商业气质，单说电影娱乐化和商业策略，不是多么特异的论题，但若放入伍士贤的作品谱系中论之，则亦是一枚令人唏嘘的异象。
伍士贤其人出生台湾，长在美国，少年求学于美国华盛顿大学电影艺术系，大三转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本人可以贴上十多年“混迹”在皇城根下的“老美”和中国通的标签。2001年自编自导《车四十四》斩获第5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奖、2002年圣丹斯国际电影节特别表扬奖等多项国际电影奖项，令其在大陆电影圈声名鹊起。2005年自编自导《独自等待》是当年中国各重量级电影奖项炙手可热的“大热门”，这部片子亦是大陆文青儿心目中青春爱情片的圣典。纵观伍士贤的电影创作，明确存在着两个特点：
其一，慢耕细作的创作方式。从2001年到2017年，伍士贤总共做了四部作品。2001年的《车四十四》、2005年的《独自等待、2011年的《形影不离》和今年这部《反转人生》，除却《反转人生》的剧本创作部分是与麦弘文合作，余者均是伍士贤本人包揽编剧、导演的创作工作，徐徐图之，细细为之，“上剧本，给作品，剧本是征服演员的第一要义”，有媒体报道《发转人生》剧本创作期长达三年。正是这种“农耕”式的创作策略令此四部影片成为伍士贤的“作品”，而非向工业流水线品质靠拢的”产品”。
其二，“西学为用、中学为体”的创作思路，堪称伍士贤电影的招牌，拿着好莱坞原汁原味的类型片法则和形式，装入当代中国本土现实，包括时代、社会和人。《车四十四》取材真实事件，用公路片的架构完成匪徒强奸女司机的暴力冲突，以平实、简练的棱镜透视社会现实，在朴实的纪录格调中生发道德反思。《独自等待》虽直取北京青年，但剧本设计的人物关系和架构是纯粹teenfilm式的，一个不靠谱的校花或女神形象的女二，一个拥有少年青涩内心的男主，一个平实无华、默默陪伴的女主真爱，男主一番扑腾、折腾、磨难之后意识到真爱的位置，因此走入成长后的另一人生阶段。
《独自等待》的可贵全在于人物的真实的气质和境遇，夏雨演活了半成熟的老北京胡同味儿荷尔蒙的偏执“贱文青”，表述着那个年代都市青年对于爱情有点幻想派的理想主义意淫，遇到刘荣历劫式的情感体验，脑子里的天马行空让他们一度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独自等待》带着点讥诮和旁观的调调，描绘出京城小青年的恋爱悲喜实录，生活真实得恍如隔壁，情绪细腻得如你我青春期时的内心，动人得一塌糊涂。
《形影不离》用尽好莱坞长盛不衰的心理惊悚类型，以“精分”为悬疑点，调入黑色幽默，曾被誉为中国式的cult片。它讲的故事却不是架空的，《形影不离》的主人公是生活在京城中苦苦挣扎的一名小屌丝，房贷与车贷双重重压着，爱情面临历经平淡之后的自然解体，工作走到双输的分叉口——要么丢掉工作，要么付出道德代价，“精分”的男主浓缩为今日之中国之大城市中青壮年一代逼真的隐喻。
在当代华语电影创作中，伍士贤的作品气质独特，以他旁观者冷静的目光，以带点善意讥诮的姿态，用纯熟的好莱坞类型技法，扎入中国都市青年生活的内里，发掘出他并不熟悉文化土壤的时代真容，别有一番风格特质。同样是“拿来主义”，不同于本土导演屡屡将类型片的形式进行本土式的加工，伍士贤异质特性在于他的西学东渐和中国本土化的进程不在形式，而在对中国社会、中国人、中国文化、中国时代步步深入辟里。
然而，《反转人生》却是不一样的。它直接针对市场的娱乐化策略，令其存在着对既往伍士贤精神的继承断裂。有评论指其为奇幻喜剧，并不一定准确。好莱坞奇幻电影所指明确为FANTASY FILM，情节内容包含魔法、超自然现实事件，或是幻想生物如龙、半兽人等魔幻世界。《反转人生》与其说是奇幻喜剧，不如说是佳构喜剧，奇幻人物中国传统神灵土地婆角色的加入，仅仅是落实市场、吸引观众的某种奇观性质的策略，她虽然参与主人公马奋斗觉醒主线动作，但情节并不在构建奇幻世界。
有人说2017年《反转人生》的马奋斗是2005年《独自等待》中的陈文的后10年。被迫成长为男人的北京青年渐渐在庞大的现实中失去自我，碌碌无为，懦弱无能，只因小时候对土地婆婆的善意，便令其生活具备神奇因子，被土地婆婆实现了19个愿望，这19个愿望曾依着马奋斗年龄的增长许下，小时候是是不用洗澡、不用睡觉拥有无穷的精力，不用学习数学，大了之后是随便挑的衣柜、豪车兰博基尼、私人直升飞机美女簇拥、口袋随便掏出钱好像聚宝盆......最后19个愿望实现之时便是他意识到真爱之时。
可以看到伍士贤在架构的精巧上颇费功夫，19个愿望的实现和消失充满着技术派的自我满足，这种结构拥有佳构剧的全部优点，即运用雕琢的布局，离奇的情节和紧张的场面，以激起观众的兴奋情绪，偏重追求奇特效果。同时，它依然没有避免佳构剧的缺点，忽视思想内容，正如同戏剧史上佳构剧的命运，初初赞誉有加，而后此概念便带了嘲讽之意，专指被认为只是渲染情节而内容机械，无法传达高尚的思想和深沉的情感，失之感情肤浅。
《反转人生》正是犯了佳构剧的错误，一则为着娱乐化过于强调奇幻和情节的奇巧，而实则土地婆婆为马奋斗实现的19个愿望与其内心觉醒意识到生活真谛并无直接联系，奇巧的设计并未内化为人物主线行动的动力。二则主题概念化，且不说北上广营营役役的苦逼青年人，但凡浅尝过生活酸甜苦辣者，都明白一个真理，生活再累，即使有神明加持，也干不过它。
《反转人生》代表着创作者对中国内地商业电影市场的妥协，它的娱乐化与庸俗化，似乎意味着创作者内心对于某种应对市场的电影观的声音，譬如，中国观众会看到自己的影子与困境吗？不。伍士贤用他“旁观者”的尖锐目光曾发掘过时代的真容，但是，在这一部中，他认同幻梦与春梦，即便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正在被现代大都市压榨干爱情、亲情、友情、热情、创造力、幸福感、个人爱好、业余生活、身体、心灵宁静、理想追求……但还是依然固守在巨大城市的某一角落，给一个“正在打拼”的自己许多“兴奋剂”，于是《反转人生》放弃理想，开始造一出意淫的梦。
影片信息
导演: 伍仕贤
编剧: 伍仕贤 / 麦弘文
主演: 夏雨 / 闫妮 / 潘斌龙 / 宋茜 / 吴大维 等
类型: 喜剧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17-06-29(中国大陆)
片长: 110分钟
又名: Wished
剧情简介
推销员马奋斗在经历人生挫折后突然发现他的许多愿望一一开始实现，到头来却发现他原来最希望拥有的一直在他面前。©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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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编辑 | 再说 责任编辑 | 汪忆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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