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岩:事业与爱情,一定是单选题吗?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请您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调直座椅靠背,北京的地面温度是零下 10 摄氏度,华氏……」
林之岩拉起座位旁的遮光板,夜色已深,飞机像一只空中扑打着翅膀的大马蜂,发着轰隆隆的声音。她分辨不出云层,只是在一片蓝得发黑天际中,隐约的感觉到什么敲打着窗户。
「北京下雪了」她还没有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就听见其他乘客兴奋的声音,她感觉整个机舱因为这样的零星的小雪沸腾起来,也许盼望回家的旅人都是这样,一点点家乡的气息都会让人兴奋不已。那夹杂着北京冬日气息的雪花在林之岩的眼前砸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悸动起来。
她已经在外工作三年了,心中的牵挂像一颗颗石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把头都要压弯了。她把头靠在窗户上,心跳有点快,兴奋,还是兴奋。
飞机俯冲下地面,「哐」得一声砸在地上,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刚刚摆脱失重感的心脏却又被乱麻一样的血管缠绕在一起,紧紧压迫者,她想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查看手机短信,她想他,想了好久.
飞机刚停稳,急迫回家的旅人匆匆起身,机舱内混乱起来,她顾不上去够头顶上的行李,匆忙打开手机,手机在她手里被攥得太久,变得又湿又滑。
「我有事,不能去机场接你了,单位会派车去接你,司机有你的手机号,以下是司机的手机号。」
林之岩拖着两个大的行李箱笨拙得走出机场,她看着抵达大厅中翘首企盼的人们惦着脚尖望穿秋水般的等待着刚下飞机的亲人,她看着兴奋的人们欢笑相拥,温馨的场景像张有声的照片,定格在她的眼前。
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最期待的那个人没有来。
她曾在飞机上幻想过无数次的一个男人拉着沉重的箱子,她紧跟在后的画面被她不知不觉的泪水打湿成了水润润的幻影。她强忍着泪水,凝噎着走出机场外。北京的寒风像细密的沙粒割着她的面庞,眼睛上的泪水被寒风刮到半空中,冻成小小的冰粒,伴随着雪花,落在柏油马路上。她裹紧衣服,寒冷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士直击她的心脏,让她措手不及地在寒风中打个冷战。她已经忘记北京的冬天了,在那个温暖和湿润的城市,她曾三年没有经历过冬天。
今年的初雪来得真早。
一辆商务舱突然停在林之岩的面前。
「你是林之岩么,我是郭师傅,送你回家。」
「对,我是林之岩,谢谢师傅啊。」
师傅下车把林之岩的行李一股脑的扔在车的后备箱中,林之岩拉开门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飘雪的北京,冷飕飕的,眼中却闪着寒光,炙热地,流动着的寒光。
「下着雪的北京真美。」林之岩不禁的感叹一声。她抬起头看着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妩媚得在风中旋转着,像舞动的芭蕾伶娜一般。她多希望雪可以下得再大一点,让整个北京都沉陷其中,这样她就不用回到冷清的蜗居,而是睡在机场,也许那样她会等到张峰接她回家。
司机把林之岩送到了单位为她临时准备的中转房中,她在这里暂时歇脚,等待单位的重新发落。林之岩谢过司机,接过司机给她的钥匙打开房门。房间很破旧,但是也还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张峰打电话报个平安。电话响了半天,却一直是无人接通,林之岩有点不安,站起身子在狭窄的房间内踱起步子来。她连续打了两个,那边才传来应答。
「喂,我回来了。你怎么不来接我」林之岩抱怨道。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你安顿好就睡觉吧。」张峰回答道。
「明天我回单位报到,你请我吃饭吧。」
「我最近很忙,估计没有时间。」
「怎么,有那么忙吗?」
「你女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你都抽不出时间吃饭么?」
「林之岩,我很忙,真的很忙。」张峰放慢了语气。
「你已经几个月没理我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起来。安静的像海底一万米的时间,宁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不说话?」林之岩问。
「你猜到了,我还用说么?」
林之岩握着电话,从手麻到头,从头麻到脚。
爱情走到尽头,有的人却吝啬的连个解释都不给。
不给就不给吧,干脆就像责任,总是男人逃避的首选,但是一个人逃了,另一个就要加倍承担,一个人不干脆,就得换另一个人抽刀断水,不管可不可以断水,抽刀的动作却要狠得干脆。
「恩,我知道了。」林之岩握着发烫的电话,关了手机。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感到自己的齿缝间有点粘稠的咸,原来她一直没发觉自己咬着嘴唇,嘴皮破了,血水流出浸染到她洁白的牙齿上,像污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没有关紧的窗户在风中摇摆着,露出一条缝,放进来一小撮势头正劲的雪花,带着初冬的寒气,直接钻到人的心脏里去了。林之岩蜷缩在床铺的一边,坐在冰凉的地上,感受着自己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沾湿在自己衣服上像是从心里流出的粘稠血液。她的情感,她多年的一直引以为豪的骄傲在这一刻被一个男人彻底击碎,只剩下自尊的残片支撑着她,让她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
这也许是她最后可以值得骄傲的东西了。
北京的冬天好冷。
萧笛:把命运赌在嫁人上,我很惶恐
萧笛刚把手头事情做完,想起自己应该给自己刚回国的老友打个电话,庆祝她终于回到祖国怀抱,告别了那个荒无人烟的小岛。
萧笛拿起电话还没多说两句,背后有人有手指捅了捅她。她扭过头看见王琳珊正站在她背后。
「萧笛,你知道嘛?」王琳珊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怎么啦,这么着急,电话都没打完呢。」
「这事儿,比你和朋友八卦重要多了!」
萧笛想着表姐王琳珊可是公司的八卦集散中心,她竖起耳朵,翘首企盼着王琳珊的重磅八卦信息。
「公司要裁员了!你知道么,据说要裁掉很多多余的行政人员。」
王琳珊的消息真可谓重磅,只不过原来的重磅是压在别人身上,这次的重磅像是要狠狠地压在萧笛自己的身上了。
「我们不是国企么,为什么还裁员,不是公司的效益一直不错么?」萧笛一头雾水的问道。在她心里,这个父母赐予自己铁饭碗是永远不会倒掉的,她会永远捧着这个饭碗,一直到退休那一天,然后抱着养老金,寿终正寝。这正是她父母给她勾勒出的美好愿景,如她生活舞台上一副永不褪色的背景墙,可是今天的消息像是背景墙上一泡被没看好的小狗的便溺,背景墙上的颜色瞬间混着那黄色液体化开了。
「你呀就是不读书,不看报,每天游手好闲。不知道最近国企要改革么,机构改革,精简机构,而且要降薪,即使不被裁员,薪水也要降去一大半,你想想你以后买娇兰都要掂量掂量,估计以后只能用大宝SOD蜜了。」王琳珊讥诮道。
「那我宁愿降薪,也不能被裁员啊。」萧笛,心里越来越来,她想赶紧给父母打个电话,看看自己的工作是否能保住,保住工作,似乎比裁员要强好多。
「」你着急什么,你将来可以靠你老公养活你。反正我是不怕,我老公现在已经是企业的部门经理了,如果我被裁员了,我就回家去做专职主妇,我老公还巴不得我作少奶奶呢。反正我才不稀罕这工作呢。」王琳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萧笛看着就心烦意乱。她早就反感王琳珊好久了,要不是她是自己远房表姐的面子上,她才懒得和她打交道。
「现在估计只是有点风声,还没板上钉钉。」萧笛想起自己的未婚夫李乔,心理感觉也怪怪的,说不上来的空落。
「萧笛,你是不是也快 30 岁了?」王琳珊开门见山,不留余地。
萧笛讪讪地点点头。
「告诉你,安心嫁老李吧,你看看你和我一样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我们长得还不错。可是年老就会色衰,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会氧化你的皮肤,地心引力会让你的胸部下垂,屁股扁平,但是年轻的时候嫁给一个经济充裕的男人,这样即使裁员,即使减薪,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琳珊转身离去,留下一股散不去的迪奥香水味,闻起来却像是地摊货。虽然萧笛很讨厌这个散发着各种「白富美」气质的表姐,可是她对于自己长相的赞同,还是面露欣慰。可是,想想表姐的话,萧笛越来越陷入沉思。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全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马上要 30 岁了,可是什么都不会。
沉思中的萧笛,突然被黎超的声音打断。
「A2 办公室的钥匙能借给我一下么?」黎超看着若有所思的萧笛。
萧笛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钥匙,瞥见了黎超手中新的公司企宣方案。
「这是你们新的企宣方案?」萧笛有点好奇。
「是啊。你想看看?」
萧笛愉快地点点头。也许是自己大学学习艺术设计的缘故,她总是喜欢先睹为快黎超的作品,一饱眼福。
黎超熟练地把文案展开,毫不吝啬展示自己的作品,作品色彩艳丽,跳脱而明朗。
「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建议么?」黎超看看图纸,又看看在一旁认真鉴赏的萧笛。
「非常好,但是我有个很小的建议。这部分的颜色过于跳脱,图案也太过复杂,有一些杂乱无章的感觉,如果保留跳脱的颜色而是用保守的图案,会不会好一些。」萧笛指着作品中上半部分的设计品头论足道。
「你不说我没发现,你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我就知道没白让你帮我鉴赏,萧笛你作行政真是可惜了。」黎超笑道。
可是萧笛却闷闷不乐,一点也笑不出来,这行政的位置也不知道能做多久了。
「你怎么还没走?难道不和男友一起吃饭么?」黎超问道。
「男朋友加班。」萧笛敷衍一句。萧笛的老李最近上了项目,已经加了一个月班了,人被项目生吞了,一个月没露面,要不是还打打电话,人都不知是死是活。
「那我请你吃吧,不过我要加会儿班,你能等我一会儿么?」
萧笛点点头,转过身无聊地敲着电脑。
她发现,其实自己的工作顶无聊的。抄抄写写做做表格,开门关门保管钥匙,会上记录会下总结,订车订房搞搞后勤,这些本事,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学几天就会了,她却一尘不变地在自己既无聊又无出息的工作岗位混了这么多年。
黎超示意了一下萧笛,又钻进办公室,忙碌起来。
萧笛收拾好东西,走进黎超的办公室,看着黎超顺手准备把一个素描本丢进垃圾桶。
「这是什么?看上去那么厚一大本」萧笛问。
「这是我用完的素描本,准备扔掉。」
「拿给我先看看吧。」黎超还没来得及答应,萧笛就顽皮的从他手上抢了过去,自顾自地看起来。
萧笛翻看素描本,里面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笔锋苍劲、凌厉,像是他侧脸可以被人窥见的鼻峰。萧笛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仿佛画满了孩提和学校时代的记忆,绘画是她学生时代除了追男生,唯一可以称之为的技能,可是现在这个技能也慢慢生锈了,它像是远去的梦,已经快要模糊的记不起来了。
「画得真好,能不扔掉么,送给我好么?」
「好啊,可是……这只是一个素描本而已。」黎超有点受宠若惊。
「我觉得你画得真不错。扔了多可惜。」萧笛又端详了那本子一遍,利落把它塞进了自己包里。
「吃什么?」
「你定吧。」
「烧烤?」
萧笛勉强点点头,毕竟自己说了让别人决定,否决了别人似乎也不太地道。
两人走进一家人流熙攘的餐厅,来来往往的人衣着质朴,几个北京男子膀大腰圆,坐在八仙桌旁翘着二郎腿,喝着燕京啤酒,萧笛踮着脚尖,从她们身边穿过,深怕沾染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虽然她初中就跟着来北京就职的父母移居到了北京,不过作为一个流淌着南方血液的北京外来移民,她似乎却从未被北京的市井文化收买,她拒绝撸着袖子吃卤煮火烧,受不了捏着鼻子喝豆汁吃焦圈,更容不下夜幕下裸露着膀肿半身的中年男子,那种气味闻着和爆肚一样,和她并不相称。
「怎么不习惯么?」黎超问。
「还好。」萧笛不好拒绝黎超的好意,只能勉强答应。
黎超找到一张八仙桌,拿着餐巾纸用力擦拭了两遍,忙前忙后,等着菜上桌后,给萧笛斟上了半杯啤酒。
「能喝么?」
萧笛点点头。论酒量,萧笛还是有一点的,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没少被男生灌过啤酒,白酒和葡萄酒。
「你怎么不高兴?」黎超问。
「最近公司要裁员,我可能要失业了。心情很糟,如果公司30岁让我下岗,我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萧笛哭丧着脸,半杯啤酒下肚,悲伤的情绪更是加倍。
「其实啊,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你那么好的艺术感觉,为什么要去做行政,明明可以继续做艺术设计。」
「艺术设计?」萧笛脑袋懵懵的,这个名词仿佛离她很近,又很远。
「对啊,我每次有了作品都想和你分享,你想过为什么么?就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艺术气质,你的眼光很独特,审美能力很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专业呢?」
「我妈说学艺术,怎么挣钱,那只不过是帮我上个野鸡大学的捷径而已。我要走的路,他们早就帮我策划好了,根本不用我动一下脑子,动一根手指。」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走自己的路么?努力做好自己擅长的或者爱好的工作。」
「自己的路。」萧笛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但是听到「自己的路」,她突然觉得很好笑。从小到大,父母什么事情都越俎代庖,除了自己能在追男生身上躲过父母的阻击,别出心裁,但是似乎随着年纪的增大,连这点权利都已经被父母剥夺殆尽。父母帮她规划好了一切,她就是一盘棋,父母才是她下棋的人。她不需要独立思考,也不需要走自己的路,因为父母给她设计的路就是她的路,她只要按部就班就会有工作,有老公,有别的女生羡慕的一切。
她是一个不会思考的猪。
可是,她的工作,却突然要离它而去,她突然发现父母给她铺的路也会走不通。
萧笛长叹一口气,一干而尽手中的啤酒,她真想灌醉自己,把这些躁狂抛到九霄云外。
白杨:我知道自己的平凡,所以决定妥协
白杨坐在饭店的落地玻璃前,她低头吃饭,手心止不住的流着汗。
「我们俩相处过一段时间了。你觉得我怎么样呢?」坐在她旁边的王郁看着她。白杨把头从饭菜中徐徐抬起,方阵有些错乱。和王郁相处的这段时间,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有一些感觉。白杨的至少有过不下十几个的相亲对象,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就疲倦了,感情没有了天雷勾地火般,没有了壮烈宏伟,似乎只需要一点点相互的好感就可以长篇大论了。白杨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她早就期盼着王郁能够开口,虽然时代变化了,可是谈恋爱这种事,总是还是男生开口比较好。女生矜持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和时代没什么关系。她矜持了快 30 年了,再矜持几分钟似乎也不是什么等不及的难事儿。
她安静了一会儿,没回答。她预想过各种回答的方式,不过事到临头,还是乱了手脚,只能装矜持了。
「那你觉得我呢?」白杨讪讪地问。反守为攻,白杨发现,她虽然零基础,但是天分还是有一点的。
「我觉得你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长的也不漂亮,但是和你接触的过程中,我觉得你特别适合结婚,你知道我年纪也大了,人很现实,你非常适合我现在的状态。你也知道,我是个条件很不错的男生,那些很漂亮的女生,虽然我也能搞定,但是他们已经不愿意花精力去哄他们了……而你正好合适。」王郁说的滔滔不绝,却让白杨心里听着怪怪的。这种话可能给好多女生听,都会或多或少的嗔怒不快。白杨开始有些不快,可是她又觉得王郁的话是有道理的,她不漂亮,不突出,可是却也乖巧,不需要哄,没脾气,似乎现在她这样的女生也不多,适合结婚其实也算是一个女生最大的优点了,从这个方向想,白杨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褒奖。她看了一眼王郁,乖乖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王郁把白杨送回家,站在楼下,王郁和白杨话别,不咸不淡,不疼不痒,年级大了,似乎就连甜言蜜语也懒得多讲了,费口舌的话,大家似乎都觉得可以略去了,生活本来就平淡,何必装作很美味呢?白杨走进电梯,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她再也不用相亲了,再也不用听别人的碎碎念,再也不用看父母的眼色,她觉得自己似乎要胜利了,就在不远处,闪着光,想想真是开心。
— 未完 —
封面图片来自综艺《我家那闺女》
本文节选自作者 惜白 的作品《我们为什么结婚》
原文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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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部结婚指南,这是几个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心路历程。30 岁啃老的萧笛,30 岁还没有经历初恋的白杨和 30 岁被未婚夫抛弃的林之岩,站在 30 岁的门槛上,她们真的会成长为生活中的女战士吗?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