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魂而无盼望，在人生的中途 | 熊培云

思想国 · 公众号 · 时评 · 2020-12-31 22:39

正文

总是在节日之时有盼望，我的不死之心啊！

又是一年，有庸俗的念头泛起，于是想写点什么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并不想去写虚张声势的新年献辞。相较报章上那些改头换面的集体主义空洞抒情，我宁愿在寂静处看到诚恳的哀伤。

回想并不漫长的人生，从来没有哪种力量让我泪流满面。或许是因为我并不想接受任何时代的蛊惑。能让我流泪的，只有个体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如果说我也曾自己感动自己，那都是为了虚无的情怀与幻象，皆不是力量本身。

很多人觉得自己拥有力量，其实只是拥有幻象。就像天上的惊雷、地上的枪声，有力量吧，可谁不都是转瞬即逝？

少年听雨歌楼上，而今听雨僧庐下。以前失眠的时候经常听手机里的雨声，昨日却在夜半听《听雨》。蒋捷，这位宋时的词人，以及我这一生见过的所有逝者，此刻他们正身处何方？

每段生命都是生死偕行。生是生命的开端，死是死亡的终结。如果承认我们每日都通过局部之死以换取新生，那么一切事物的最终消逝也只是迎来了“死亡之死”，即死亡从此将不再降临于他们。

那些逝去的人与年代，因为已经逝去，就不再逝去。

进一步说，是存在本身穿透生死，凡是存在过的都已永恒。死不是生命的终结，只是生命将不再遭受“生之破坏”或“时间之破坏”。

有些事物，只是因为逝去了我们才拥有它。比如回忆，比如声名狼藉的2020。而我却不想忘却这一年的风雨飘摇，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没有谁不是静悄悄地活着，像是被悬挂在半空，因为天上有很多根绳子牵拽，才没有摔落到地上。这些绳子有不同的名字和属性，包括远大抱负或者爱恨情仇等等。随着命运的起落沉浮，虽然很多根绳子被自己或他人割断，或者将被割断，但所幸与文字和思想相关的那根绳子一直在维系我的生命与天命，并且继续给我源源不断的给养。

这一年是黑暗的。最近几日，又有几个熟悉的名字意外离去。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免不住会感叹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临。

像是坐在一片密林里，每天我们都会听到有树叶沙沙落下的声音。时间的狂风将会吹落每一片叶子。而我们必在其中。当所有的叶子都脱落了，这个时代也就彻底销声匿迹。

生命无常即是生命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