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外婆弥留时,我请了一天假,回妈妈的故乡──苗栗县苑里镇助念。大家族的亲戚都赶回去见最后一面,面对生死,大家一筹莫展,只是枯坐在那透天楼房的一楼大厅,一向热络的大伙儿在生死面前,静默无比。
妈妈带我上二楼外婆房的房间,之后她就下楼了。我拿了一把木椅坐在外婆的床边,对外婆说:“阿嬷,您跟我一起念佛!”我不知道一般的助念团体是怎么开始助念的,我只是想为阿嬷念佛,所以就土法炼钢,一切从简,直接请阿嬷跟我念佛,就这样而已。
第一次助念,是为骤然过世的爸爸;这一次,是我第二次助念。
我刻意咬字清楚,用台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停顿了几秒。本来以为这一天的助念会是一段自念自听的独脚戏时光,不料,突然听到外婆的一声回音,很大声的“阿弥陀佛”。先是一愣,然后我开心的笑了。
弥留中的老人,看似昏迷不省人事,却对阿弥陀佛这句佛号有反应。阿嬷没有念过佛,也不知道净土法门是什么,听到我念了一声佛号,不但立刻有反应,而且还是特别有反应,真是有福报的老人家。
当天整个助念过程中,阿嬷始终没有醒来过,但是她用尽了力气在喊叫“阿弥陀佛”。我一句、她一句,我一句、她一句,“阿弥陀佛”就这样整天弥漫在这个原本静默的房间中。
期间,我曾经一度停下来,用台语说了一句:“阿嬷,如果阿弥陀佛来了,您就要卡紧(赶快)跟佛去喔!”这句话算是唯一的开导了。不过昏迷中的阿嬷只对佛号有反应,对这句话没有特别反应。
口干舌燥了,我继续念;没吃中餐肚子饿了,我继续念。午后的阳光,照进房里,一片金黄,很是好看。我在想,今天的天色真是好,若非阿嬷正处生死关头,这真是一个惬意美好的午后。这时,阿嬷突然讲话了,她的神情和声音都带着兴奋,大声的喊着:“来了!来了!来了!”
阿弥陀佛来了吗?这么快啊?
我犹豫了。妈妈和小舅舅是同父异母、情谊特亲的好姐弟,但我只是出嫁又多年没回老家的外孙女,我该请阿嬷的至亲进房一起念佛、相送一程呢,还是直接送走阿嬷再说?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我下楼告诉长期以来负责照顾阿嬷的小舅舅说老人家要走了。
意料之外的情况开始了,小舅舅进房就大声说:“妈,您还不能走!某某房的亲戚现在还在路上,就快到了,您要等他们,现在还不可以走喔!”
好不容易等到远房亲戚人都到齐之后,小舅舅开始一一告诉阿嬷这是谁、那是谁,亲友都来看她了。亲戚们一一上前寒暄几句,人生最后一面的道别。而我只能呆呆地站在角落。
一番热络的道别之后,众人离去了,再度只剩我和阿嬷独处一室。我略带忐忑地跟阿嬷说:“阿嬷,我们再来念佛吧!”讲了好几次,阿嬷都没有反应,她不念了。
好吧!那就只好我自己念了。才念了几声,阿嬷在昏迷中略带惶恐地说话了:“天怎么这么黑!雨怎么这么大!快点帮我开灯。”这时,我才注意到午后灿烂的阳光不知何时消隐不见了,但是窗外其实还是透亮着的。过了一会儿,阿嬷非常害怕的叫喊着:“好大的水!要淹到我了!”又过了不久,阿嬷带着哭声叫喊:“好大的火!”
是刚刚见了亲友而触动情执、引发恶道业果现前了吗?阿嬷正在经历可能将要前往的地方吗?我大声地念佛,一声紧接着一声,不敢稍有停歇。半小时过去,阿嬷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终于又开口跟上我的佛号了。我一声、她一声,我一声、她一声,平平静静的,祖孙两人念着佛号,雨过天青,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在这期间,亲戚们有时会进来探望一下,也顺便看看我到底在干嘛。从早到傍晚,我只是一句佛号反覆不断地念着念着,想要为阿嬷求生净土尽一分心力而已。
傍晚,妈妈催我应该回家照顾孩子了。任务没达成,我其实有点放不下。妈妈送我上了火车,又回到舅舅家陪阿嬷。
火车上,窗外的夕阳很美,但是因为自己在助念过程中下错了决定,心中的遗憾和懊恼交杂生起。回到台北,妈妈的电话来了,告诉我说昏迷了多天的阿嬷在我离开后不久,奇迹似的醒过来了,她自己坐起身来,直嚷着好饿要粥吃,她的精神看起来和一般健康的人没两样。
该高兴,还是哭笑不得呢?我和阿嬷用功了一天的念佛,其实是要用来愿生西方净土的。
病中念佛求生,倘若世缘已尽,蒙佛接引,往生西方,永脱轮回;倘若世缘未尽,念佛也能消业,重病或能速愈。
阿嬷原本体弱气虚的癌末病体,就这样从弥留中苏醒过来,在今生又停留了一些时日。最后阿嬷的身体又急转直下,在医院又是插管又是种种折腾的,救护车载她回家,亲人拔管,让她离世。
阿嬷离世的那个夜晚,妈妈独自一人在阿嬷身边彻夜助念。后来听妈妈和亲戚都说阿嬷最后的样子很安详。
念佛,不求福报,自有福报。而如我们一般信愿坚定的念佛人,唯以清净佛号摩尼宝珠,变现极乐世界全体依正庄严。
人啊,活在世间,志愿就是要大,我们要执就执最大最好的,摩尼宝珠就是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有缘念佛之人何不直取西方净土?
作者:香光居士
2013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