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乌云飘散后，一群白帽子这样成长

这个 25 人、人均年龄十七八岁的白帽子队伍有一个热闹的挖漏洞讨论小组，平时头像不停地跳动，有人大喊一声开挖，大家就会激情群涌。这一天，他们格外沉寂，就算有人说了几句话，也是情绪异常低落。

乌云网，是一个位于厂商和安全研究者之间的安全问题反馈的漏洞平台。这样平淡地形容它也许不太好，可以说，在 2016 年 7 月前，乌云是大大小小的黑客学习的圣地，在这里，漏洞详情被公开，一个个如饥似渴的人在这里汲取最新的知识，打磨技术。

风铃安全的白帽子们在来乌云之前，其实也去过别的漏洞平台。团队的技术担当黑色键盘沉浸在回忆里：别的平台都没有这种能够学习和交流的感觉，乌云没了，大家都很伤心。

是的，乌云关闭后，他们没有太多心情组织团队挖漏洞了，一直到 2016 年 12 月底，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头地在一些厂商的 SRC（安全应急响应中心）、漏洞平台挖一挖。

一

他们原本对团队的构想并不是这样。

1996 年生的 Snake 和 1998 年生的黑色键盘是风铃安全最早的核心成员之一。

黑色键盘从小对黑客颇有憧憬。“当时年纪小，觉得太牛逼了，黑客好厉害，分分钟把你的密码给盗了，把网站入侵了，黑客又很神秘，我上初一时就想，以后要做一个技术比较牛逼的黑客，我就跟爸妈说，我以后肯定要学技术。”

虽然，黑色键盘对学习没有兴趣，但是爸妈很支持他找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在表达了自己强烈的爱好后，父母在他初一时购置了电脑。

Snake 真正走上这条道路，却是因为一场大病。

2014 年，Snake 高中毕业，本应该去上学，但生了一场病，在家呆了足足有四个月，导致 10 月才去学校报到，前两个月他一直在治病，两个月后，病情稍微缓和，但依然需要静养，Snake 觉得养病太没意思了，想着研究点什么好呢？于是，钻研起了黑客技术。

病好后，已经耽误不少课程的 Snake 到了学校后，学校决定让他自己换个专业。

“在学校读什么专业可以以后当黑客？”Snake 直接问。

教务处的老师相视一笑，跟 Snake 说，那你就学 “软件开发” 吧。

到学校后的 Snake 在迷雾之中依稀找到灯塔后，黑色键盘也开始上路。

16 岁的黑色键盘对学校已然没有兴趣，接触到了乌云，但是此时还是菜鸟的他觉得乌云门槛太高，代码审计的漏洞几乎都是 PHP，他看不太懂，自学编程的话又感觉有困难。

在急切的求知下，黑色键盘还在网上拜师，单纯的他把钱打给对方后，迅速被拉黑了。最后，他向朋友打听好北京有专门的 PHP 培训学校后，从浙江跑到北京，开始了学习。

他还是进了一所学校。

这时，几路出发的黑色键盘与 Snake 成功在同一个 QQ 群 “会师”，成了志趣相投的 “同志”。

在 “风铃安全” 之前，Snake 还创建了一个团队，名叫 “K.A.O”，这个队伍由年龄更小的一群人组成，都是一群突然闯进黑客世界兴奋得不知所措的孩子，每天以黑站、挂帖、社工为荣，用 Snake 的话来说，是 “娱乐圈” 氛围浓厚。

黑掉一个站后，有些年纪更小的成员会使劲在各个群得瑟，黑色键盘忍不了了：“菜鸟整天想着装 X，逛黑页，没意思。”

一段时间后，Snake 、黑色键盘和另一个成员 Sea 与 “K.A.O” 的其他人产生了不同的追求：前三者想在黑客技术上有更高的追求，不想天天在娱乐圈混。

他们想要创建一个新团队，一个能够不断提升黑客技能，互相交流、学习，但又不是浮夸炫技的团队。

【黑色键盘（上），童年版的 Snake（下），让人惊讶的是，两位认识好几年的朋友居然没有一张合照】

二

建立新团队的心愿在 2016 年 3 月开始达成，一群少年还小有所成。

黑色键盘和 Snake 一边学习，一边开始实战——既然乌云门槛稍高，他们就到某漏洞平台开始练手，但是漏洞详情在漏洞平台上不会被公开，这种实战学习的难度有点大。

他们只好自己组队互相培训，突然有一天，发现以前在乌云上看不懂的东西突然能看懂了。

自此，如牛饮水。

2016 年 3 月，乌云开启 “团战” 模式，Snake 为了扩大战斗实力，“广发英雄帖”。

Snake 说，要像 “风铃” 一样，敏锐地感知世界的变化，“风铃安全” 应运而生，凑齐了 12 个人（团战要求不高于 15 个人）。

团战开始后，黑色键盘作为团队的技术担当，猛烈地、密集地召集小伙伴一起挖漏洞，交流心得。

刚开始，他们每天组团挖，跟打了鸡血一样。后来，因为频率太高，持续时间太长，有一些小伙伴坚持不下来，黑色键盘才把每周五晚上定为 “挖漏洞团战日”，在放学或放假后通宵挖漏洞，和相约打游戏一样，在讨论组里把视频一开，大家线上相聚。

“团战模式下，每个漏洞积分必须大于五分，相当于位于乌云首页上的那些漏洞才会计入团队的积分中，团队第一名要 1200 分，再给团队一些奖励什么的。当时感觉每天的目标就是要上首页挖高危漏洞，设置了一个小目标——一个月要搞 1200 分，但这种高危漏洞一个是几十分，刚开始感觉好难，后来挖顺手了，觉得漏洞挖挖总会有的，还是挖了出来，一个月挖了一千七八百分。”

在打败了很多 15 人组成的团队后，“风铃安全” 在团战月榜上稳居第一。

随后，他们又连续几个月占据月榜第一。

首先，被这个成绩吸引来的是乌云里的大大小小的白帽子，不少人慕名想加入团队，Snake 高兴地吸纳了那些和团队精神相符的人，风铃安全从 12 个人迅速扩充到 25 人。

然后，黑色键盘没有想到，乌云众测平台的工作人员也找过来，邀请他参加乌云众测。

黑色键盘刚开始心里还有点打鼓：“我没参加的时候就听说，乌云众测的老司机手速特别快，一般人参加乌云众测基本挖到的漏洞都会重复。”

2016 年 5 月 1 日后，黑色键盘在众测试了把水，发现并没有老司机说得那么难，于是开开心心地在上面挖洞赚钱，将奖金累计到了 3.3 万元。

一切顺风顺水。

2016 年 7 月，乌云峰会召开，主办方给了成绩不错的风铃安全团队一个免费展位。

风铃安全团队凭借与各个厂商的友好关系，还被厂商赞助了 “一小卡车” 的礼品，在一些团队展位里，他们的礼品略显丰富，Snake 相当开心，他做好了宣传标语和二维码，扫码派礼物。Snake 觉得这是一个宣传团队的好时机，还印了许多团队的名片发送，“说不定会有厂商来找团队进行深度测试”。

此时，团队的很多人自费从各地跑过来相聚，广州、吉林、成都…… 这也是风铃安全团队的第一次线下相聚。

他们意气风发，相约吃了一顿晚饭，谋划未来的发展大计。

没想到，吃完这顿饭的十几天后，风云变色，他们打算大展拳脚的乌云居然没了。

黑色键盘一想到，自己在众测平台上辛辛苦苦挖了漏洞的 3.3 万元奖金还没到手，乌云就关闭了，越发伤心了。整个团队一直到 2016 年 12 月底，都深受这次影响。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漏洞平台上开始挖挖漏洞，但是大家都不是特别积极，在一些平台的排名都不太高。

Snake 不想放弃，积极地帮大家找活，承接各种挖漏洞的任务，他不忍心看到一手筹建的像亲人一样的团队就此松散。

三

Snake 、黑色键盘等人不得不再次为风铃安全团队规划新的发展路径。

乌云飘散后的网安江湖，各大 SRC 、漏洞平台在这半年兴起。

黑色键盘重燃了希望，此时，他已经在浙江一家互联网公司任职，白天上班，一到下班就开始挖漏洞，每天给自己规定了要挖的漏洞数量，没有挖完绝不回家。

这个才 19 岁的少年开着玩笑说，为了挖漏洞我都不想着找女朋友这回事了，漏洞就是我的女朋友。Snake 连忙佐证：“是的，你看他清明节三天假期，每天在家不出门，就守着漏洞挖。”

他们甚至会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今天要是挖的漏洞没有上首页就要去吃 X （雷锋网编辑注：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有时有种动物把它当做食物）。”

重燃斗志后，风铃安全又重新调整了团队的发展策略——继续在各大 SRC 刷名气，先跟一些厂商合作，甚至可以考虑组团打打 CTF，再往下走，也许能成立公司。

今年 4 月，在百度 SRC 开启 “团战” 奖励后，风铃安全团队的一员 bigcow 一人拿下了月榜的 3273 分，名列第一。黑色键盘因为主要挖掘漏洞的平台在京东 SRC，只在百度 SRC 拿下了 470 分，但也位列第二名。

黑色键盘受到了鼓舞，他给风铃安全团队制定了个小计划——这个月要在百度 SRC 获得 “女娲补天队” 称号，要想拿下这项荣誉，需要三名以上队员出现在荣誉榜前 5，且总计二十个以上高危漏洞，总分需大于 8000。他对此充满了信心——集合团队之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尤其擅长注入的 bigcow 发话，如果最后还差一点分，他会放大招，把分补齐。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走，但最近，他们遭遇了一个 “小挫折”，让 Snake 思考良多 。

2017 年 3 月，风铃安全又在阿里的先知白帽大会上支起了展台送礼物搞宣传，他们积极地和各方接触，希望继续打响团队名气。

他们和一个天使机构在展台互换了名片后，Snake 看到了这一幕：“谁知道他在我们展位没走出两步，就把我们的名片扔在地上，当时我和键盘一脸蒙圈，我瞅着键盘，键盘也瞅着我。我说，你看见了吗？他说嗯，我说，是真的吗？他说嗯，我们非常非常沮丧，因为我们也没说要他投资什么的，只是出于礼貌交换名片，结果他就把名片扔在了海报下。”

其实，这家公司以前也和风铃安全接触过，Snake 说，以前也很傲气。当时，该公司的工作人员找到风铃安全，说了一句 “你们风铃挖漏洞也不怎么行”。黑色键盘听到后很生气，当下就挖了几个漏洞以示证明。遭遇 “丢名片” 事件后，Snake 和黑色键盘虽然生气，但不想再去挖几个漏洞证明一下了——“报一扔之仇？这不是帮助他们么？”

通过与 “资本” 的短兵相接，Snake 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他有自己崇拜的黑客团队，觉得风铃可以效仿对方的发展，按照之前的策略走，又担心引入资本后，团队 “变了感觉”。

“感觉大家在一起，都是出于提升技术，想法比较纯粹，如果团队真的成立一家公司，就会牵扯到利益、钱，很多东西就变了感觉，我们现在这种状态也挺好的。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走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各自干各自的，每年来一两次聚会，感觉也挺好。”Snake 说。

但是，Snake 又表示，如果有 VC 过来，他们也会聊聊，认识一下。

Snake 身处在了不同想法的矛盾中，他十分忧心，万一做错了选择，就是对队友的不负责任。

这位陷入忧思的 21 岁的青年，与几年前经历大病后一样，又走进了迷雾，只是，这次他的身后，已不再是空无一人，他的背后，伫立着 24 个支持他的队友。

采访结束时，雷锋网编辑无意瞟了一眼黑色键盘浏览器的收藏文件夹，被关闭了的乌云依然在他收藏夹的第一位……

本文作者：雷锋网网络安全专栏作者，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