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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 |《二十二》: 守候

凤凰卫视  · 公众号  ·  · 2017-08-22 19:14

正文

《二十二》导演:郭柯


罗帏对卷秋风入,新插瓶花娇欲泣。

那知更有断肠人,血污罗裳归不得。

夜深宛转闻娇啼,清晓遗尸弃深谷。

仰天终日语喃喃,皮骨虽存神已死。

伶仃弱女何所依,瑟缩泥中血满衣。

被俘自分军前死,不信将军赐就医。

殷勤看护更相慰,折得花枝伴憔悴。

那知身世正复同,纵有余香无根蒂。

吁嗟乎!

汉城高高汉江深,谁把江山掷与人?

欲知亡国无穷恨,请听朝鲜少女吟。


——节选·王季思《朝鲜少女吟》


1937年秋,我军于新乡俘虏日军数十人,其中两名为朝鲜籍日本性奴隶制度受害者。王季思有感而发,写下这首旧体诗,收录在其诗集《越风》中。

笔者按

这一篇绝不能称之为影评,不论在艺术性还是社会性上,以笔者的积累,都难提出任何独到的见解。却也想和大家交流一些我看到的、想到的,以及我思忖的。姑且称之为观后感吧。


记转了多少个弯,我才找到了那间小放映厅,急急忙忙进去,我的座位一目了然——这是一场我许久未见的满场。落座后,左耳是盐酥鸡和后槽牙碰撞的清脆,右耳是可乐气泡与冰块晃动的窸窣声 。还没来得及感叹观影环境,所有的嘈杂在龙头标出来的一瞬间都停滞了。而后是良久的安静,只有深长的呼吸声和小心翼翼的抽泣声。


《三十二》 导演:郭柯

导演郭柯曾在2014年制作了一部关于日本性奴隶受害者韦绍兰的影片——《三十二》。摄影机游走在桂林青翠的山水和破旧昏暗的老宅间,勾勒出老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景镜头下展现了她当下的生活,这个佝偻微显孱弱的身影穿过城镇熙攘的人群去领政府补贴,而她的常态是独自忙碌在灶台前、小溪边、田垄上,从此便与人群再无交集。


特写镜头下,关于过去她掩面、哽咽、泪流、叹息、倾诉、不语。其中韦绍兰沧桑的脸是唯一的着光对象,后景深邃的黑暗像无边的恐惧紧紧的包围着她。蒙太奇碰撞出她和儿子关于未来希冀的不同侧重,想要一声道歉,想要一笔赔偿。影片结尾字幕颜色在数字从200000转到32这一过程中逐渐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是现存受害者的人数。

《二十二》是导演对处女作题材的某种意义上的继承,更是中国第一部获得公映许可的关于日本性奴隶制度受害者的影片。然而这个第一却让人有一丝羞愧。 20 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主流媒体关于这些受害者的呈现,常年囿于民族主义的框架之下,她们的存在被集体化,或是作为战争压迫的指示器,或是作为国家之争的符码,在民族主义需要时开启,不需要时封存。 而郭柯在同韦绍兰相处的过程中对她作为一个“个体”的觉知,令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创作。这也促使他决定放松对电影技巧的自觉,用一部影片更加冷静地呈现老人们的真实生活。

韦绍兰老人

“再见到韦绍兰,她依旧是笑呵呵的,我也不采访了,就把机器架在那儿,在老人和受害者两个身份中,老人是排在第一位的,我不是去拍受害者,而是去拍老人”。这一次镜头不再对痛苦的回忆步步紧逼,也不需要配乐的主观介入,这双机械的眼睛似乎一下子有了人性的灵魂。


影片中有大量的镜头使用门框或是窗框做前景结构画内空间,摄影机化身为有血有肉的形象,他站在门外,站在窗外,远远地深情凝视着老人们,进退维谷。仿佛也在担心自己跨进那道门槛听到她们说起从前,如芒刺在背。而小景别对老人侧脸、背影的拍摄仿佛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二十二》工作照

郭柯的镜头中出现了22位幸存老人,2位民间调查员,2位邻国志愿者,1位国内媒体工作者。我大体把他们分成五类,在每一个人物的呈现上,导演似乎都想要说点什么,却总是保持克制。

幸存的22位老人们。镜头主要聚焦在其中李美金、林爱兰、李爱连、毛银梅四位老人的身上,通过具有内在连接力的剪辑串联起其他老人的现状。尽管他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里找到了一时的平衡,而在现实社会的大语境下昔日相同的伤痛在今天氤氲出相似的困境。


我不想讲曾经人们是如何死去,我只想聊聊后来的人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是郭柯的创作初衷。 所以当老人们的回忆在苦难的闸口前止步时,他没有再去叩门。只有李美金老人,没有回避,主动说起了那段过去。摄影机的镜头长久的停留在黑暗中,仅存的一处光源折射出空气中起起伏伏的微粒。我们只能听到老人的声音,看不到老人的表情。诸如此类的空镜运用,其实是导演对观众的慈悲。无论她是否蹙着眉头,是否擎着满眼泪水,某种程度上我们也不忍心看。当老人话音落下后,一道强光刺穿了整个银幕,这一暗一明的强烈对比,像是从历史的深处射来一支箭刺在观众心上。


她们当时是怎样活下来的


要么逃走,如李美金。一路奔跑回到家,等待她的是母亲的怀抱,家人温暖的呵护。同样是逃跑,韦绍兰没那么幸运,这个家园等待她的是丈夫的鄙弃、女儿的夭折、产下日本人的后代,忍受贫困与孤独。要么被重金赎回,要么在濒死的边缘被敌人“丢弃”被家人“捡起”。

郭柯和林爱兰老人

林爱兰庆幸自己还有逃的机会还有跑的力气,作为战俘身份被带进慰安所,等待她的是无尽的蹂躏后以活靶子的身份走向死亡。尽管腿坏了,每一步都靠挪,但言语铿锵有力。她自豪自己曾是一名战士,她珍视国家发给她的勋章,这是对她生命意义的肯定。老人在说到母亲被日军杀害时掉下了眼泪,原本眼神里坚忍而倔强的光芒,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在影片中呈现过数次老人们情绪的波动,关乎的不是仇恨而是呵护。

父权社会下的传统贞洁观,这些“失贞”的女子要么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嫁为人妇;要么重新回归家庭获得丈夫的体谅;要么与早已结下婚约的男子组建家庭。夫妇之间彼此达成一种和解之后,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情感的温暖给她们受伤的心灵强大的慰藉。而林爱兰终身未婚,选择自梳的勇气背后是否藏着一种担心,即对往事成为一种软肋被对方拿捏的担忧。而在韦绍兰身上没有婚姻带来的温情,反倒是同性之间的关怀让她放弃了自杀。


毛银梅老人

虽然心灵的创伤可以隐藏的不露痕迹,可以用温情的累积将记忆封印。老人们身体的病痛却如影随形与日俱增。很多受害者在当时就失去了生育能力,通过收养子女获得了母性身份的完满。毛银梅原名朴车顺,她爱毛主席,改了姓;丈夫爱梅也护她,取花作名。现在和养女一家七口住在一起。她的房间里挂着朝鲜半岛的地图,那是她的家乡。


“很多事忘记了,记不得了,很多事有时候好像记得,有时候又记不得了”,毛银梅用手摸了摸头这样说道。那么记忆里还剩下些什么呢?摄影机和老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背对着我们坐在床上。然后她突然跳下床欠身用日语细声细语地说出“欢迎光临”,“请坐”。窗户和门透进来的大面积日光让画面镀上一层幻梦的色彩,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女在“地狱”委屈求生的意志。摄影机用特写去倾听那饱经沧桑的歌声,一首《阿里郎》,一首《桔梗谣》,这是影片中唯一的音乐。朴车顺一生再没返回故土,毛银梅在这里安了家。

她们现在是怎么生活的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毛银梅一样享天伦,住砖房。长久以来由于缺乏国家政策支持,地方政府也态度含糊,即使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给与一些保障帮助,资金也少的可怜,难以解决实质问题。而来自社会的慈善组织的援助几乎是缺席状态。摄影机多次通过对空间、物件的“打量”,细述老人们的生活起居:窑洞、土屋、柴火、蛛网、杂物,所有的陈设都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小瓦数的灯泡驱不走房间内所有的阴暗。林爱兰从棚屋住进了村里开设的养老院,除了她有伤残退伍军人的政府补贴待遇,其他人来自政府的津贴项目只有高龄补助和五保户补贴,对于那些基本丧失了劳动力、疾病缠身的老人们来说,显得有些苍白。


李爱连老人

李爱连也有一处院子,镜头记录下的她宽厚而安详,这一点连猫咪都察觉得到。公开身份后,二十多年过去了,对日诉讼都没有带回捷报。

几十年后,要亲手在全球视野下撕开结痂的伤口,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她们压上了整个余生,也打碎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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