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按死软肋的欧盟，真的已是一具“空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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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欧到加沙，地区冲突正持续不断地加剧国际社会的分裂。对于欧洲这个多极化世界中的一极来说，这两场冲突因在其边境和利益聚集区上演，便迅速上升为欧盟的主导议题。过去，针对哈以冲突，欧洲议会虽一度支持两国方案，但并未真正落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国又逐渐产生分歧；相较而言，欧盟虽在乌克兰问题上似乎更加一致，但也存在左右派之间的争议。近期欧洲议会选举中极右翼势力的崛起，无疑将进一步导致欧洲走向更大的分裂，这将对欧盟的全球冲突管理与决策产生重大影响。

欧洲在本轮哈以冲突中的作用十分有限，这是因为欧盟各国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分裂。 目前，巴勒斯坦问题的两国解决方案成为国际社会的主流意见，欧洲也不例外。5月22日，西班牙、爱尔兰、挪威宣布承认巴勒斯坦为一个国家；随后，乌克兰、斯洛文尼亚也先后宣布承认巴勒斯坦国。然而，欧盟中仍然有很多国家仍然保持沉默，比如欧盟的发动机“德法轴心”就尚未做出决定。法国总统埃马克龙表示，承认巴勒斯坦国对法国来说并不是“禁忌”，但“承认巴勒斯坦国是和平进程的一个工具，必须在适当的时机使用。”德国总理朔尔茨也指出，现在还不是承认巴勒斯坦国的时候。

虽然欧洲政界一致谴责哈马斯的暴力行动，但左翼和右翼对其同情度却大不相同。 总体来说，左翼对巴勒斯坦建国事业表示同情，而右翼则倾向于支持以色列。 这是因为，左翼更强调遵守国际法和尊重人权。他们认为，正是以色列给巴勒斯坦人的待遇和封锁加沙的政策加剧了加沙地带的紧张局势，阻碍了和平努力。目前，来自西班牙左翼政党工人社会党 （注：Spanish Socialist Workers’ Party，西班牙一个中间偏左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 的西班牙首相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ánchez）正在努力争取让更多欧洲国家正式承认巴勒斯坦国，他表示这是追求中东的和平、安全与繁荣的必经之路。

▲西班牙首相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ánchez）

而右翼则对哈马斯的政治和军事行动持批评态度。 一方面，以色列与欧洲文化相近，而伊斯兰教素来与欧洲有着强烈的文化冲突；另一方面，右翼往往将巴勒斯坦方行动视作恐怖主义，而将以色列的行动视为必要的安全措施。 例如，斯洛文尼亚右翼政党斯洛文尼亚民主党（SDS）就认为，巴勒斯坦建国只会让“恐怖组织哈马斯”获益。 近期欧洲议会的选举结果显示，极右翼势力正在迅速抬头，这在法国和德国尤为明显。 “向右转”的欧洲议会将导致欧盟对巴勒斯坦问题的看法出现更多变动。

相较于巴以冲突，欧洲在乌克兰问题上更能达成政策一致，如各国都大幅减少了对俄能源依赖，并出台了空前规模的对俄制裁。然而，在关于俄乌冲突中更深入的问题上，左右翼派系依旧不同路。 欧洲左翼强调和谈而非军事介入，部分人士甚至批评多国对乌克兰进行的军事援助，认为这只会延长冲突并导致更多伤亡。 对于北约的扩张，他们也认为西方在俄罗斯边境附近的军事集结构成了“挑衅”之意，这会加剧西方国家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总之，左翼虽然赞同对俄制裁，但其主张针对性制裁而非全面制裁。

右翼政党则态度强硬，并更愿意从现实主义的角度看待乌克兰问题。 他们往往支持北约在冲突中发挥作用，并主张加强北约东翼，以威慑俄罗斯对欧洲安全架构带来的威胁。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俄乌冲突正在使欧洲极右翼变得分裂。 过去，欧洲的几个极右翼政党都表示支持普京政权，然而，本轮俄乌冲突严重打击了俄罗斯在这些政党的影响力，越来越多的政党将“反对普京”立场作为意识形态的一部分，使得极右翼政党之间产生分歧。 俄罗斯已然被欧洲视为一种重大战略威胁，但并非所有欧洲国家都对这一威胁的性质和程度达成了共识。 一些与俄关系友好、利益关系密切的国家并不将俄罗斯视为敌人。可以预见，分裂的欧洲将更加具有政策不确定性。

承认巴勒斯坦国愈发被欧洲一些国家视为一种政治工具，其目的是尽快止战以减少损失，或通过表态吸引国际社会的关注，增强本国的影响力。要求停火或增加人道主义援助进入加沙的呼声引发了欧盟内部紧张的外交讨论。 在以色列、中东各国和美国官员难以就停火以及战后加沙地带重建达成一致意见时， 欧盟却因内部分歧难以调和而被边缘化了。 可以说，承认巴勒斯坦国“暴露了欧盟在中东外交的失败”。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一位会员分析称，“巴勒斯坦建国被用作谈判筹码，可能有助于进一步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但值得注意的是，欧洲几乎没有参与任何谈判。”

另一边，俄乌冲突的爆发促使欧洲各国领导人更多地关注到“如何让他们的邻国更加安全”这一议题。左翼表示不仅要增加国防开支，还要加快邻国加入欧盟的进程，至少要有“欢迎加入”的表态，其目标包括近俄罗斯的乌克兰、格鲁吉亚和科索沃、塞尔维亚等西巴尔干国家。但民族主义右翼并不热衷于此，他们忧心扩大欧盟所要付出的代价： 一个更大的欧盟，包含更多贫穷国家，需要更大的预算，相对富裕的成员国则需要提供更多资金。 尽管欧盟于6月14日宣布“原则上同意”开启乌克兰的入盟谈判，但欧盟27个成员国必须达成一致意见，乌克兰加入北约和欧盟的愿望恐怕无法迅速实现。

在安全方面，目前的欧洲也深陷于两大困境： 第一是 集体行动的能力。 欧盟不是一个国家，各国的外交和安全政策仍未达成共识，在决策时，只要有一个国家反对，欧盟就无力采取行动。欧盟的规模并不总是一种优势，在关键时刻，规则常常阻碍其采取行动。 决策程序的改变或许是一个转机 （如合格多数表决制度、不需要完全一致同意） ，但实现转变并非易事。 第二是独立自主的战略。 脱离对美国决策的依赖、加强欧洲内部的共识、发展新的协同接触才能帮助欧洲走出困境。如果不解决这两个难题，欧洲很难妥善参与管理国际冲突，实现欧洲的稳定。

多年前，欧洲的极右翼政党还被限制在政治的边缘地带，进入政府能震惊整个欧洲；但如今，右翼思潮在欧洲正蓬勃发展，尤其是西欧地区。极右翼政党的支持率在民调中稳步上升，并开始影响主流右翼政党的政策，使其更倾向于本土主义和民粹主义。 这一浪潮的背后，是右翼内部派别“双向融合化”的过程： 随着中右翼越来越多地采纳极右翼的观点并愿意达成协议，极右翼政党也选择弱化一些较为尖锐、令选民反感的观点，为共同的右翼思想发展铺平道路。 欧洲大部分中右翼政党开始在移民问题上与极右翼持同样强硬的态度，而极右翼政党则忙于宣扬经济政策，减少欧洲怀疑主义，并逐步淡化过去因“爱国主义”思想而对俄罗斯产生的同理心，以赢得更多选民支持。

通过在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的强势表现不难看出，右翼政党已经开始在欧盟的决策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左翼提倡的一体化和国际援助成本巨大却并未给国家带来好处；相比而言，极右翼倡导的本土主义则更具吸引力。右翼政党不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承诺，但它精准抓住且利用了多数人在生存质量和民族文化存续方面的恐惧。 “人民必须夺回/守卫自己的国家”开始成为“欧洲之声”。

目前的欧洲左翼反对党也普遍不团结，无法凝聚成强烈的反对力量。此外，采用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未能阻止2008年和2020年的经济危机，引发了民众在移民、住房危机及欧洲经济管理不善等社会问题上的不满，给了右翼崛起的机会。然而，左翼仍然不会轻易倒下。在世界多极化的形势下，欧洲的联合是欧洲各国维护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唯一出路，因此，大多数国家不会在一体化问题上动摇。此外，从新冠疫情到两场冲突，再到共同应对气候变化，许多事件都能凸显欧洲各国对全球事务“联合应对”的重要性。同样，解决当前的生活成本危机、通过更强有力的福利措施也能为左翼政客获得支持。只要把握好机会，制定适合当前情况的新方案，左翼依旧有机会逆风翻盘。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左翼与右翼的分裂是欧洲面对全球化、区域一体化和地区冲突时几乎不可避免的现象。 欧盟政治的真正出路是不应以一方压倒另一方为终结，而是通过加强左右翼沟通，在一体化的基础上妥善解决矛盾分歧以应对新挑战。但实现这一点，已经越来越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