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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  邓菡彬:想象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天涯·新刊

天涯杂志  · 公众号  ·  · 2020-07-02 12:21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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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韩少功  邓菡彬

全球化退潮与人工智能

韩少功:今年肯定是全球化重重地受挫。跌到多深,需要如何重构,现在还看不出来。大的国家还好办一点,它要退出全球化,自己能够有完整的生产链。小国怎么办?小国它不可能自己完全退出这种全球化,然后自己搞个小锅小灶……

邓菡彬:有可能也只是退出全球化,但也得加入一支队伍,就像雅典和斯巴达,各自都跟很多小城邦在一起。

韩少功:原来,为什么全球化?那是因为资本找效益最高的地方,生产链配套也比较好、而且又靠近大市场的地方。尤其那些新兴大市场,有潜力的、油水多的。它是奔这个去的。现在要完全退回去的话,它也还有很多重要考虑。也许区域化或集团化是一个阶段性替代的选项。

邓菡彬:美国、日本,这些国家要有组织地把企业从中国撤走,这可以算“计划经济”了吧?

韩少功:对呀。马云说,有了这个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之后,可以搞计划经济了。对这个我是有点怀疑。大数据好像是一个高科技的手段,无所不能。其实你仔细想,大数据可能是被污染的呀,有可能是不可靠的数据啊。你得看是用什么方式采集、用什么标准来采集,会有很多不同。

邓菡彬:机器是很傻的,你喂给它什么,它就……

韩少功:对啊,你看我们在社会科学方面,数学用得最好的就是经济学。经济学,你没有很高的数学是不能开口的,对吧?但是恰恰是经济学问题很大呀。

邓菡彬:就没算准过。

韩少功:那你怎么确定大数据就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呢?不一定的。首先,大数据本身可能是扭曲的,或者是它筛选的那种方法、那种机制、那种标准等等,会出问题;第二,人工智能是一种逻辑化的工作方式,但是我们世界上有好多逻辑呀,有些逻辑和逻辑是对立的,你用哪一种逻辑?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对立呢。欧氏几何与非欧几何也是,勾股定律、平行线定律等,拿到星际几何领域就无效。有时候它和艺术不一样,艺术不大讲逻辑,我就是凭直觉在肚子里闷久了之后出来的。人工智能不行的,都必须是编程编出来的。但是用哪一种逻辑,用哪一种算法,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邓菡彬:最后还是得人做决定。

韩少功:所以人工智能啊,是使聪明人更聪明,使傻子更傻。

邓菡彬:有些人本来就不喜欢判断,有了这个之后,就更有依赖性。

韩少功:人类的任何一种工具都是这样,它使能干的人更能干,使不能干的更不能干。从古代就是这样。这没什么稀奇的。


日本纪录片导演竹内亮最新纪录片《好久不见,武汉》引发强烈关注。

我们回不去了

韩少功:现在这个事情,变数很多。反正我们今天已经走到新冠肺炎这一步,不可能回到以前去了。很多事以前我们觉得是合理的、确定不移的事情,以后不一定了。确实是以后就是以后,不能再按以前那种来想象了。

邓菡彬:回想疫情之前,确实是恍如隔世。

韩少功:这个隐患风险警报,要总是这么响着的话,如果长期的话,一年两年,三年四年。那还真要回到农业社会算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那个“社交距离”最能达标。因为现代社会是大都市,工商业集中,人口密集。这就是它的特点。

邓菡彬:为什么叫恍如隔世呢?因为,虽然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是所有人都是在想恢复正常。

韩少功:应该说还是有这种可能。如果出现有效的疫苗,那这一页就翻过去了,大家又可以蹦蹦跳跳。

邓菡彬:1980年代的时候,上海肝炎也曾经闹得很凶吧。

韩少功:那个时候交通没有这么发达,传染性不可能扩散得很厉害。媒体也没这么发达,所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照样过。现在这种全球化带来的问题就是,每天多少万架的飞机在全世界这么飞,病毒传播起来特别快。这是现代化带来的副产品。这也是给大家提个醒,以后生活有可能还真不是这样的。


1988年1月28日,黄浦区广东路地段医院门口,化验肝炎的病人排长队。  俞新宝摄


邓菡彬:我是好多年没有感受过在北京的春天到来,好久没有那么仔细地关注这些花每天一点点地开。

韩少功:像我们家,好多年都没有像这样,这么长的时间、一家老小在一起吃饭。以前就是你回来你先吃。突然回到那种很简单的生活模式去了。

邓菡彬:大家干脆回去种田吧。进城务工的人,就回去家里把田种一种。现在城里也不怎么样,而且农村的配套比原来要发达,互联网比较普及,该有的娱乐也能有。在城里打工的话,可能的娱乐也就是刷刷手机。

韩少功:全球化、都市化都是高人口密度的生活方式,这在2020年会增加一个风险系数。在相当一段时间,这个记忆、这个经验会起到作用。

邓菡彬:大的商场形成的商圈这个模式,以后可能也会变化。现在比较活跃的就是那种大排档、社区、超市。

韩少功:娱乐业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如果“自我隔离”下去,哪怕是温和地隔离下去,航空、邮轮、T台秀、世界杯、演唱会、影剧院、旅游景区、会展经济等等,所谓高端消费业都会惨死无数。因此,尽管在这次疫情中,付出生命代价最多的是穷人和老人,但对生活方式冲击最大的,是富人和青年。这是社会学家面临的新课题。


受疫情影响,电影行业已停摆半年。图为辽宁一家电影院在消毒。


邓菡彬:我搞戏剧的,反正对戏剧来说,我开玩笑,这次疫情是把戏剧业的最后遮羞布给揭掉了。观众在这个变化中是没有失去什么的,但其实是去不去无所谓,只是一个可选的晚间娱乐。

韩少功:不是刚需。

邓菡彬:在原来,反正有嘛,有的时候是去看电影,本来今天不想看电影了,干点什么呢?去看个戏吧。换个花样。只是北上广深的白领消费。戏剧人也应该借这个机会反思,戏剧到底应该做点什么?

在网络时代反思工业时代

韩少功:你们现在戏剧课改成上网课,感觉怎么样?

邓菡彬:我还蛮适应的。累一点,但是比较容易不受干扰地投入精力。原来上实体课嘛,还总感觉需要讨好一下观众,现在呢,踏踏实实讲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们兴不兴奋,跟你无关。保证你自己能够兴奋起来,也会总有一点人,跟你一起兴奋起来。

韩少功:也不用开那么多会了,都是用手机在网上联系布置工作?这倒也挺好。


疫情之下全球开启网课模式。


邓菡彬:那您不在湖南的时候有人帮你种一下菜吗?

韩少功:冬天就休耕了。如果我要去了,给我帮忙的人他会提早帮我种一点点,大部分是我去了以后我自己再种。

邓菡彬:韩老师今年下乡要晚一点了?

韩少功:是的,考虑到回去的时候,人家来不来看我,会是一个很麻烦的事。难道是戴着口罩来,要不要隔离?等疫情再消停一点吧。现在旅行还是不方便,什么这个证啊、那个码的。坐飞机也确实还存在一定的风险。

邓菡彬:飞机餐取消了,喝的就是给你一个瓶装水。减少接触。

韩少功:昨天,美国的朋友发了视频,整个机场一个人都没有。基本上航班全停了。城市里面都没有人了,好像一片水泥的森林,那还是挺瘆人的。就像那个《流浪地球》里面那种景象。


1月28日 中午12点,唐家墩,武汉知名的闹市区,空空荡荡,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路边鲜见行人。


邓菡彬:去年看《流浪地球》,是没有想到今年就碰到这么大的人类灾难。

韩少功:像埃博拉那种,在非洲发现的病毒。因为交通不发达,扩散得慢。扩散的范围也比较小。如果那个地方很富裕,交通也很发达,那就很不一样。以后还不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

邓菡彬:可能也是希望人类消停一点。

韩少功:确实,人类也是折腾得太厉害了,有种自大的心理。前些年我们注意到气候,现在注意到疾病。这些也许都是大自然的强烈反应。

邓菡彬:我们在聊后人的后人类,结果发现后人类是回到之前。

韩少功:最近在看法国拍的一个纪录片,叫《home》。其中有一个镜头让我感到非常恐怖,是美国的养牛场,漫无边际的牛,中间有栏杆和通道,大卡车往里面运饲料和水。解说员说,这些牛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牧场、甚至没见过青草。相比之下,中国的牛太幸福了,至少还有个牛棚遮风挡雨吧。这个已经不叫牧场了,叫“饲场”,就是一个生产牛肉的工厂。很多年前我去美国,给孩子和她的同学做牛肉吃,想尽了办法,牛肉就是不好吃。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喂出来的牛。


电影《home》中的美国养牛场。


邓菡彬:他们这个工业化太严重了。

韩少功:连个棚子都没有,暴晒、暴雨、暴雪都没人管。可能是他们觉得成本最低的一种方式。但那样生产出来的肉,实在让人怀疑。

邓菡彬:原来就很多人抗议这种不环保的做法,像养鸡场的问题。

韩少功:有个美国电影我看过,那些鸡都站不起来的。

邓菡彬:国外有些环保组织经常会在肯德基、麦当劳门口抗议,发传单,让你看到这种病态鸡的图像,看你到底还吃不吃这种鸡肉。但是它毕竟体型还小一点。牛这种大动物在纪录片里冲击感会更强。

韩少功:人类折腾自己,现在是折腾得够狠了。

邓菡彬:像香港拍的动画片《麦兜》,把人画成猪,一辈子也被圈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

韩少功:“笼屋”。


香港笼屋。


邓菡彬:就在那里生老病死。有一集讲麦兜的妈妈带麦兜出去休假,也是量入为出,去和没去差别不大,还是带有那种虚幻性质的。

韩少功:像当年富士康,也有图书馆啊、俱乐部啊、娱乐场啊……好像给员工的福利搞得很多,但是不少员工还是跳楼。这还是有原因的。

邓菡彬:像您在乡下搞农业生产,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从头到尾捋一遍的。工业流水线就不一样了。

韩少功:流水线上有几千个几万个这样重复的动作。农业不一样,尤其像我们中国的这种小农业,它是多种多样的。比如我家有几十种蔬菜,今天和明天做的不一样,明天和后天做的也不一样。劳动的肢体运动也不在一个点上,比较有益于健康,符合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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