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书海鱼人

每天为您推荐一本好看的小说，以及我读这本小说时的感受。

【书鱼联文】《相会》by 北落师门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1-08-19 17:49

正文

书鱼联文

第71场

马诺斯

外行人创造的电影奇迹

书鱼联文第71期-盲选 -A3

相会

by 北落师门

限定词：大雁塔

2021年12月31日23点59分，一场特殊的跨年活动在西安大慈恩寺的大雁塔下举行。

之所以说它特殊，因为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活动也在北京的奥体中心，上海的外滩，武汉的黄鹤楼，广州的塔南广场等各个大小城市举行。

刚毕业两年多的吴白术作为医护人员代表参加了这个活动，或许，这是因为两年前，他作为陕西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之一，也参与了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活动现场人头攒动，经过了两年疫情的折磨，虽然知道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风险了，吴白术还是觉得有点不太适应。他试着扶了扶自己的口罩，努力让自己适应现场的热烈的气氛。舞台上的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说着两年以来的种种付出，随着新年脚步的临近，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当！”大雁塔下的钟声敲响。

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在场出席的领导们首先摘下了口罩。此刻，北京，上海，天津，武汉，长沙，广州，每个会场的人都陆陆续续开始摘下口罩。

“当！”钟声第二次敲响。

出席活动的警察代表和维持秩序的民警们摘下了口罩。

“当！”吴白术跟随者自己的同事们一起摘下了口罩。

“当！当！当！”接着，是各行各业的市民代表。

“当！”出席活动的学生代表们也摘下了口罩。

“当！”全场所有的人都摘下了口罩。此刻，无论是在遥远天寒地冻的哈尔滨索菲亚广场，还是温暖如春的三亚沙滩，人们纷纷摘下了陪伴自己两年的口罩，一切都结束了，疫情终于结束了。

焰火在大慈恩的四周绽放，灯光让苍老古朴的大雁塔散发出新的生命的气息，所有人开始欢呼雀跃，人们开始呼喊与拥抱，祝福与微笑。没有管控，没有隔离，没有社交距离，世界又回到了它本来的面貌——疫情真的结束了。

吴白术自认是一个恐惧社交的人，但是此刻他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他眼眶有些湿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份熟悉而又陌生的喧嚣，伸手插进裤兜。他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香囊，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爷爷叫吴檀，是个给人看了一辈子病的老中医。去年武汉疫情爆发时，爷爷正在经历最痛苦的癌症化疗阶段。作为医学世家，吴白术那时候刚毕业，还在实习阶段。他非常想报名去武汉支援抗疫，可是看到病床上的爷爷，他又有几分不舍。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当年作为护士长参加过抗击非典疫情的奶奶交给他一个小香囊，告诉他这是爷爷亲自给他开的一个香囊的方子，里面有苍术、白芷、枳壳、薄荷、菖蒲、木香、草果、熟大黄、藿香等20多味药，让他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时的吴白术看着香囊上奶奶绣的“济世救人”四个字，毅然报名去了武汉。

爷爷最终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冬天，在他离开武汉的前几天，爷爷的病情忽然加重，溘然长逝，临走时手里还捏着一小块白术。

此刻，吴白术看着周围的人群，看着灯光掩映下斑斓的大雁塔，所有的声音仿佛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看着周围欢呼拥抱的同事们，像是一幅静默的动态水彩画，在时间的长河里晕染，倒影出历史里一个个为了悬壶济世的身影，或高大，或瘦削，或蓬头垢面，踽踽独行，或筚路蓝缕，胼手砥足……

崇祯十六年五月，西安。

关中自古有天府之称，八百里秦川物产充足，百姓阜盛，连达官贵人都是掎裳连袂。可是吴有性一路西行，从潼关入陕西，过华阴华州渭南，路过那些被闯军攻占，又被官军收复，复又被盗匪洗劫的残破城市，满眼全是残垣断壁。他见到了一路衣不蔽体的饥民，他们因饥饿而鼓胀的肚子大的吓人，泛着青白色的脸上，一双双仿佛失去魂魄的眼睛闪动着不似人形的绿色的光。他们死死地盯着吴有性身后背着的硕大的药箱，直到他一次次的把药箱翻开，向他们展示里面的一些沿路采集的草药和针砭器物。

这些饥民倒是次要的，自他西行以来，所见这大明腹心之地，不说饱受战乱的中原，就算是繁华的江南，不也是遍地饥民么。最让他心中恐慌的，是一路所见路旁或村社后面的一座座小丘。那些小丘，是由无数崎岖的棺木和棺木四周随意抛弃的尸体堆成的。那些尸体，先前还会用简单的棺木泥土掩藏一下，可是随着尸体越来越多，便开始随意堆放，一些散乱的人的手和脚，甚至于头颅，都赤裸裸的裸露着，像是由丧枢沤成的泥土中，长出的一片苍白的手和脚的枝丫，这些枝丫，构成了关中这剧嶙峋的枯骨。

春末夏初的关中逐渐炎热，发臭腐烂的尸体流出的黑色的液体在干涸的关中大地上蔓延开来，纵横成了网状的水沟，蝇虫在这一片泥泞中嗡嗡作响，死亡的气息从这些山丘上蒸腾而起。

大慈恩寺早就成为了一座军营，可是，吴有性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硕大的千年寺院外，竟然也堆满了看上去已经被腐烂的尸体沤软了的棺木和发黑的尸体的手脚。颓唐的院门光秃秃的，门口斜坐着几个老军。吴有性知道，此行要找的人就在里面。或许，只有他，才能改变这一切。

老军问明了他的来意，回去通报了一声，很快，一个军士模样的人便很快从寺院深处走出，自称是参军，要引他去中军见都师孙大人。吴有性恭恭敬敬的称呼了一声“经略大人好”，小心的跨过院门，跟随参军进入了大慈恩寺。

孙传庭并没有在大殿中见他，而是选择了大雁塔下。

塔下面北摆了一个香案，上面供着一卷圣旨和一柄尚方宝剑。吴有性慌忙先对着香案行了叩拜大礼，又向孙传庭见礼，这才敢偷眼打量了这位大明朝最后的顶梁柱，新加兵部尚书衔，又加督江西、湖广、贵州及江南、北军务，赐尚方宝剑，可以说风光一时无二的都师大人。他身形憔悴，大红官袍下掩盖不了他的疲惫。他只随手一挥，那名参军便躬身离去。偌大的广场上仅有二人。孙传庭没有看他，他只是负手而立，盯着那座香案，看着那一缕袅袅青烟在大雁塔巨大的身影中缓缓上升。

“我知道你，吴有性，字又可，江苏吴县人。听说你行医用药异于常规，往往为郡县官员所驱逐，不许你在其辖区行医。可有此事？”孙传庭还是先开口了。

“有。”吴有性略一躬身。

“又听说，你对医理之道，看法独特，对于疫病有自己的手段，与其他医家大不一样，可有此事？”

“有。”吴有性略一沉吟，斩钉截铁道。

“说一说。”孙传庭的言语中并没有过多的兴奋。

吴有性凛然道：“当世医者认为，疫病所出，乃是六淫之邪所致，或用治外感病之法，或用治伤寒之法，甚而用峻攻祛邪之剂，往往无效，乃至患者病情迁延，继而枉死。”他顿了顿，接着说：“学生以为，疫病并非六淫之邪所致，乃是四时不正之气所为。物者气之化也，气者物之变也，瘟疫邪气侵入人体，当是从口鼻而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即为膜原，其外可连于表，内可入于里，是一般药物所不能至。由于其既连表又连里，邪气盛时则可出表或入里，这时才可根据邪气溃散的趋势，因势利导予以治疗。学生有达原饮一方，由槟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药、黄芩、甘草七味药组成，虽止七味，却能调畅气机，透达膜原，故为治疗温疫之邪的主方，只是……”

“只是什么？”孙传庭听出了吴有性的欲言又止。

“只是，用药只是治标，若要根治疫病，还需治本。”吴有性直言不讳。

“何为治本？”

“四时不正之气悠然乎世间，不分军民，不分官绅，皆是自口鼻而入，所以要想根治疫病，当使患病士卒和健康士卒隔离而居，以防不正之气在健康士卒间传播，也方便全力施药，专心救治那些患病士卒。此外，士卒家人都在城内，也应该在百姓中区分患者和健康者，并将其完全隔离，全力施救。另外，城中内外皆是因疫病而死之人，污秽之物更易滋生疫病，当广开粮仓，使百姓收敛尸身，填埋污秽，方才能够根治疫病。”

广场上又是一片寂静，唯有青烟依然沿着大雁塔的影子慢慢腾腾的飘动着。

“先生之法，需要多久，所费几何？”孙传庭依然没有转身。

“银钱十万，六月足矣。若是不成，学生愿请都师大人行军法。”吴有性咬了咬牙。

孙传庭缓缓转身，望了望吴有性。吴有性这才发觉，这位大明朝的柱石，不过是个憔悴干枯的半老头子。

他缓慢的在广场上踱了几步，挥手唤来那个参军，道：“你去把先生方才所说的达原饮药方抄录下来，叫人去采买药材，赶紧分发下去。另外，又可先生大才，去领十两银子给先生，再派两个得力的军士，好生护送吴先生出陕西。”

吴有性一时愣在当场。不过，孙传庭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待到走远，吴有性回头一望，他一声鲜红的官袍，在土黄色的大雁塔下，像是一只将要枯竭的灯芯。

一月后，吴有性踏上了归乡之路，半路中，他听说孙传庭将所有患病的士卒圈禁起来，直接射杀，又数月，听说孙传庭八月初一日在关帝庙誓师出征，又数月，传来了消息，西安城破，孙传庭战死。

数年后，当吴有性在江苏老家写下旷古奇作《瘟疫论》时，他偶然听说了一个说法，“传庭死而明亡矣”，他有些黯然神伤，不知是为了那位如枯竭油灯一般的都师，还是为那些被这位都师残忍杀害的士卒，又或是为一路西行中所见的那些无主的尸身。

他更不知道的是，三百多年后，他的后人，一个叫做吴白术的刚毕业的小医生，会遵循自己作为一个医者的内心，去重复他的先辈们走过的道路。或许，这正是一个医者与另外一个医者，时隔三百年后的相会。

“当”，大雁塔下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是新年的钟声，更是一个新的没有疫情的世界钟声。

★★★★ ★

评阅语：

评委1号

A，A给题材文笔和真诚，但故事层面觉得古今对应和切换都稍显平直，有点像命题作文。

评委2号

感想： B 古代和现代的两次疫情，祖先与后辈对于抗疫的努力，故事叙述流畅，切合时下热点，如果这先后两个时间有更加丰富的连锁互动，应该会更加有趣

综合评定：A

江寒：文笔很好很好。现代和古代转换时有一点点突兀，或许可以再铺垫铺垫。先人与后人两次抗疫之外，没有谈到太多医者仁心的血脉传承，显得故事不够严密。

本期主题介绍：

【书鱼联文】七十一场：马诺斯

书鱼联文第72场预告

海客谈瀛洲，欲语泪先流

【书鱼联文】《相会》by 北落师门

正文

by 北落师门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