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东南沿海的福建泉州,当代的形象是一座商业气息浓厚、历史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追溯历史,则可以看到,古刺桐城向海而生、沟通内陆与海洋、联通海道南北的独特地位,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特殊海洋文化性格和传统。
如今,静静躺在博物馆里的古船,还载着宋元的货物;直指天空的六胜塔、万寿塔还指示着当年航海的方向;江口、石湖这些古码头,还有渔人往来;昭惠庙、天后宫、开元寺、承天寺、玄妙观、清净寺、草庵等大大小小古旧的或重建的寺庙、宫观、祠堂,仍回荡着多少祈愿与虔诚;洛阳桥、安平桥、顺济桥这些千年前的巨大跨海工程,也已在风平浪息中成为过往的回忆。不仅这些,散落满山的摩崖石刻,博物馆、古村落、古街、古镇中的各种石刻遗存,都仿佛述说着昔日的风华。
研究者们或将泉州和埃及亚历山大港媲美,将其作为宋元时代世界性海洋贸易网络的中心之一;或将泉州与耶路撒冷相较,以言其所树立的宗教文化多元共处的文化样本;或者从一个更宏观的视角,以宋元泉州为中华海洋文明的代表。总之力求将泉州放在更为广阔的文明史维度中加以考量。然而正如泉州本地老一辈学者王连茂先生所提出的质疑,“我们虽然认为在长达九个世纪之久的‘夷夏杂处’,‘四海舶商,诸番琛供,皆于是乎集’,必然会带来不同文明之间的频繁接触、对话、交融甚至碰撞,但这种嘈杂而有趣的历史场景却已经模糊不清,至于因此而形成的泉州文化的多元性,其组合成分就更是踪迹难觅了”(《泉州学与海交史研究刍议》,《海交史研究》1999年第6期),困境在于基础史料虽有一定的汇集,但尚未形成集大成式的汇集,因而影响了人们对其整体历史原貌全面立体的了解。
有鉴于此,我们将大泉州范围内的石刻文献进行了摸家底式的梳理,包括晋唐以来直到明清所遗存的石刻文献,按照编年的形式编写《古泉州石刻文献叙录》,并计划编撰《古泉州石刻文献集成》(七卷图文本),这一选题也获得了2021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的立项支持(项目批准号:21JZD045),目前正在逐步开展过程中。
我们在此基础上,考虑在做学术研究的同时,能否也产出相应深入浅出的科普成果,使更多人通过石刻及石刻的故事,了解中国海洋文明的交融、演变乃至活生生的历史原态,深化对于海丝核心城市泉州的历史认识。因而撰写本书。范子豪承担部分初稿写作及修订,徐华负责全部书稿修撰。
全书以古泉州各地实存的碑刻遗迹和方志文献遗存中的碑刻文献文本为研究对象,试图从相对整体的角度观照古泉州,全文共分作九编,每编精选内容相关联的碑刻,通过原文过录、古文今译以及石刻史话三个部分,撷取古泉州石刻的亮点,挖掘其背后的历史文化内涵,形成通俗易懂的故事,让每一通碑刻以一种立体的姿态,真正地成为历史文化的代言者。
如果说一座城市就像一本书,那泉州就是一本活色生香,古色古香,值得反复研读的经典古籍。古籍经典非用心体会难以领略其深意,泉州这本“古籍”,则非亲至不能体验其历史的鲜活。当你的手指触摸到苍壁苔藓背后的石刻,发现竟是“持酒移殽别一欢,猜拳石上杂流喧。午风吹到汗躯爽,却恨暮鸦催客还”(晋水张启元题)的诗,仿佛古人一场诗酒猜拳的场景就在眼前,于是剎那间折叠了五百年的岁月时空;当你行走在洛阳桥的石板上,感受已经变得温和的海风与用来养殖的滩涂,遥想当年巨浪滔天的洛阳江入海口,南北路断,望洋兴叹,一桥飞架,过桥如坦途,人如仙境游,于是刹那间折叠了一千年的岁月时空;走进九日山,脚下据说就是南朝时代来到这里的天竺僧人拘那罗陀的翻经石遗迹,眼前就是五代陈洪进修造的古佛,还有陈列馆中摆放的大鼻子僧人砖雕,于是刹那间折叠了一千五百年的岁月时空。还有欧阳詹那光环下的矛盾与忧伤、王审邽的顾全大局、王十朋的家国深情、朱熹的励志铭箴、清源夫人的家族情怀等等,在已经消逝的石刻或者还尚存的石刻的背后,都附有一段段活生生的历史和个体生命,甚至整个族群的、时代的生命,这些散落的时代碎片,晶莹剔透,将他们拾起粘合,便在我们眼前呈现了一幅绘声绘色的历史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