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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吉林币收藏轶事(五):臧妈的最后一点资产流失记

钱币圈  · 公众号  · 财经  · 2017-02-15 19:55

正文

作者自介

宋卫民(吉林集林),吉林人,集吉林币。

涉泉三十载,徒沾两脚泥。所汲无长物,痴心仍未遗。出生至今,尚未发现有比收藏更具趣味的事情。因而,旁无他骛。

工作之余,擎币在手,一切烦杂便烟消云散。虽置身闹世,却如入桃庵,堪为苦旅之中的精神家园。


臧妈的最后一点资产流失记

 2008年夏天的一个中午,一名男子提着一个鼓囔囔的布兜,走进了古玩市场内的小金元首饰店。“收银子吗?”“收”。男子把布兜往柜台上一放,发出闷重的金属撞击声。“怎么个收法?”,“国际买进价2块5”老板作出非常专业且又不庸置疑的姿态。“那卖出价呢?”,嘎,卖家也很‘专业’。“3块5,成品视工艺复杂程度而定。”天知道他是怎样换算出来的比率。“我拿来的都是成品,而且都是老银子,相当纯,你就给我卖出价多一点,4块吧。”男子边说边打开布兜。

小金元首饰店正对着老弓头的古玩摊,从男子一进市场,他就瞄上了,并尾随着跟进了店内。他认得这男子是有名的‘臧妈’后人。男子把手伸进布兜,一枚一枚地将银子掏出来当当地放在玻璃柜台上。


哇!银锞子啊,大大小小摆满了一节柜台面。老板、老弓的眼睛同时放出了亮光。老板双手捧起一锭最大个的,真正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鳖瞅蛋似地验着货。


“老元宝的银子都不是足银的,况且十之八九里面都夹馅。你没看这都变黑了吗,下面还有这么多蜂窝眼儿,这就是银子不纯的表现,纯银是不上锈的。”老板依然显示出毋庸置疑的权威性。“这么地吧,我给你买进价加5毛,按3块钱一克收,量量看有多少”。老板连克带扣地逐一过了一遍秤,一计算,还得一万八千多块。


男子到也侃快,随口道:“你也别一万八啦,我现在急需两万块钱,要不也不能卖家底儿,你就给我凑两万吧”。“那可不行,我已经给你最高价了,这都是不挣钱的,我就为了留着玩儿。再说了,万一里面夹馅,我就赔大了”老板分毫不让。男子有些急躁,忍着性子重申道:“我跟你说了,我急需两万,你给我一万八,我那两千哪整去?”。“你有了大头儿了,剩小头儿不就好凑了吗”。“操!我要能凑着我跟你扯这个犊子呀!?你这逼样地有点太黑了!你给我三万我也不能卖给你!”男子收起银锭摔门而去。


“兄弟!到我摊儿上来看看”老弓紧跟着追了出来。“别动气儿,买卖和气生财吗”。“这小子他妈太黑了,我在家都称过了,你克些秤就算了,就差两千,我这么说都不好使,太他妈不叫玩意了!”。“消消火,我理解,一分钱憋倒英雄汉,人到难处心里急呀”。老弓边套近乎边将男子引到自己摊儿上。“两万元!你要相中卖给你,不加价!”。“好说好说,我先瞅瞅东西”。


老弓心里是有底的,他相信首饰店老板的眼光,砸了二十多年戒子,辨银子应该没问题,否则他也不可能舍出一万八。可就是不知道里面夹没夹馅。再看看这黑黝黝的包浆和粗糙的蜂窝眼儿,老弓心里泛起了嘀咕,毕竟是两万块呀,从没摆弄过这玩意,也不知能值多少钱,可别为了点小利折了血本儿,他恨不得钻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馅儿。


老板忽悠卖家的话在老弓身上起了作用,他攥着银锭难以决断。动作一迟缓,人就箍堆了。最先凑过来的是老高丽和以玩银币著称的阔佬,两人一听价格,也不敢贸然动手,狼站一样围在旁边看动静。人越聚越厚,卖家不耐烦了:“你到底要不要啊?瞅个啥劲儿,这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原来那些都卖给银行了,还能有假,剩这点儿这么费劲,要不差身份证的话,我宁可少卖两个给公家。咋这么磨叽呢,我姓臧,你一打听都知道我,有毛病你随时找我,么两个子儿,至于吗?”


卖家越叫板,老弓越没底,焦躁不安中,老弓急中生智:还是别冒险啦,稳稳当当赚俩打墩儿钱吧。他摸出手机开始给我拨电话,mb的运营商,瞪俩眼儿无法接通。现在寻思起来我就想,不是老天开恩有意让我避过一难,就是上帝郁闷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万般无奈,老弓只好挑两个大个的,让老高丽的高像素手机从各种角度拍了照,留下联系方式,眼望着卖家悻悻离去。等我获知消息,已整整过去了24小时。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形制,按亮老高丽手机里存的照片,我脑瓜子翁地一下,mbd,果然不出所料,吉林大翅宝银!两枚品相、包浆绝佳的五十两大锭。“赶紧打电话!”我催促着老弓。然而,手机一直没接起来。我预感到,蛟河这帮大侠,又放走了一条大鱼。次日中午,男子踱到了老弓的邮摊:“啥事呀,昨天一劲儿打电话?我在长春呢,长途加漫游”。“买家我给你找到啦,召唤他啊?”。“省省吧,你们这帮小子啊,到长春,人一张嘴儿就给了我五万,操!”。老弓眨巴眨巴眼睛:“操!我给你找的买主说了,其中一个就值好几十万”。

事过境迁,懊恼也渐渐淡去。毕竟流到了藏者手中,没投进坩埚化银子就是最大的万幸。现在更多的感叹,是对臧妈积累流散的悲哀,乃至百年之后每个藏者藏品境遇的担心。清苦收拢一世,到头来再度散落流失,难道这就是藏品的命运吗?


提起臧妈,不能不说两句。她可是这块土地上重量级的人物。那是道光十一年的初夏,话说全贵妃钮祜禄氏临盆在即,内务府开始着手招纳奶妈。奶妈奶妈,提供的是奶水。奶水是啥呀,是血啊。


皇室的血脉可不容混淆。奶皇子的奶妈虽然也来自平民,但必须要有着优良的民族血统。朝廷决定在满清的“龙兴之地”旗人中物色人选。一纸诏书下到了吉林打牲乌拉,地方官员们不敢含糊,立即兴师动众广筛薄选。经过重重把关,最后在水土丰盈、人丁兴旺、环境优雅、气候适宜的蛟别拉选取了出身望族、身体健硕、容貌秀丽、分泌旺盛、奶水充沛、性情贤淑的正蓝旗妙龄初产妇臧付氏进京授乳。她就是后来乳贵妇荣的蛟河名奶——臧妈。

       
经过吉林地方的短期宫廷礼仪培训后,臧付氏舍家撇子掩泪北上,此一行就是19年。臧妈所奶的孩子,就是日后登基坐殿的咸丰皇帝爱新觉罗•奕詝。


吮着臧妈乳汁、在她怀里渐渐长大的皇子,对她充满了依恋,一会也离不开,就连晚上睡觉,也得宿在娘娘寝宫外间的臧妈搂着。要是哭闹起来,非臧妈不能哄好。因而,断乳后,臧妈依然以贴身保姆的角色滞留在皇宫深院。


直至道光三十年,这位四阿哥成人即位后,臧妈也就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告老还乡了。临行前,咸丰皇帝别意依依,钦赐龙头拐杖和缁帛细软厚礼相送,皇后娘娘给了她一双香足留痕的小巧绣鞋、一对随身使用的御烟荷包、一副象油灌制的双喜红烛、和十二个九炼风磨铜御用酒杯以作留念。


且说臧妈回到蛟河后,地方官府和黎民百姓无不高看一眼,休养生息样样惬意。臧妈到也会逢时就势善于理财,利用御赐辎重买了一艘长80米、宽7米的大船,在蛟河水域上经营起航运生意。


这艘被当时人们叫做“臧家大船”的庞然大物,从江这岸倒运木柈子到吉林的小丰满,再装满咸盐和工业品运回蛟河。转年又置下了两挂胶轮车,往榆树、德惠、舒兰拉黄烟和土产,贩回大米白面加价售出,收入可谓日进斗金。两挂车一趟就能挣回一挂车,相当于种一年地的收入,钱多得用麻袋装。臧家的势力迅速在当地崛起。

岁月更迭,改朝换代。转眼到了中华民国,臧家的营生没有因为时局的动乱而消沉。反倒历经磨难愈挫愈勇。到了民国末年,臧氏家财已富可敌县。


钱多了,烦恼也不少。当时币制非常混乱,吉林那边花的是东北九省流通券;蛟河、舒兰等铁路沿线多是苏联红军票;榆树、德惠地区还在沿用伪满的绵羊帖。作废、瞎钱的事儿是时有发生的。有钱的大户为降低损失,都不惜巨资套取真金白银,以抵御金融风险。


臧家也把大量的纸钞兑换成银币和元宝封存。并修筑起高宅大院,四角架设炮台,圈养了四条烈犬,以防御连年萧起的匪患。然而,毕竟是乱世之末,灾难最终还是发生了。


1946年4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臧家大院遭了“胡子”。这是一次内勾外连早有预谋的抢劫,臧家的少辈姑爷李二,撺掇匪首孙炮头里应外合下了茬子。当晚,仅一男丁带着众女眷守家,李二把消息传递出去,半夜绺子下山了。


他们先把看门狗用酒馒头醉倒,从东房山气眼钻进室内,端着匣子枪,将各屋20多口人集中到院中,直溜溜地跪了一排。匪众们开始挨屋下底。因为事先内鬼早已踩好点,所以没费周折就洗劫一空,光翅银就搬出来10大箱子。财物集中后,匪首寸草不留,又让院中的女眷轻身。女子们一个挨一个地走到地中间,把金钳子、金镏子、金镯子、金链子一样一样摘下来放到托盘里。


这期间,只有刚嫁过来,年轻羞涩的八媳妇,扭捏着没动秤。孙炮头过来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原来,八媳妇的饰物是贴身挂在内怀红肚兜里的金丝香囊,她咋好意思当众宽衣解带呢。匪首打发四个土匪跟她到没人的西屋去轻身。


你想那还有好,怀扣刚一解开,四人就扑了上去。鬼哭狼嚎般的呻吟声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土匪头子哈哈大笑着,任其手下放肆,一院子的女眷颤栗着不敢作声。直到匪帮们收拢完财物,装车上挂,孙炮头一声吆喝,四个悍匪才从西屋提着裤子鱼贯而出。


临走,孙炮头撩起匣子枪,朝天上“咣、咣”两枪,算是对藏家的威胁和警告。匪徒走远后,院子里的人才敢跑进西屋看动静,只见八媳妇光剥出溜、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炕上,早已昏死过去。光鲜水嫩的身子硬是叫胡子给糟害坏了。


臧家从此也一蹶不振,每况愈下,直至分家单过,七零八落。御赐龙头杖被匪首抢走后,当成了平日用的拐棍拄着,嫌长又从下端截去一段。解放前夕,他投靠在敦化当团长的王绍南手下当差,这个已被毁坏的皇家之物,又被王团长的大老婆要去玩耍,而后下落不明了。其它几样物件连同劫后残存的银钱、元宝被臧家后辈平分,也在土改时因富农出身的成份,大部充公了。今日所见,是臧妈资产中最后的几枚官锭。至此,臧妈一生积累全部告罄。她的一撮孤坟,也在“大跃进”深翻地时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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