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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案内人的从政之路

BIE别的  · 公众号  · 国际  · 2017-03-02 13:34

正文

“我本身是一个观察家,社会活动家,我一直在用一个记者的眼光来看待中国和日本的问题。”


李小牧口述,汤博整理

我28岁时来到日本,56岁时入了日本籍,成为日本公民。入籍的时候在想,我的一生蛮有趣的:一半时间在中国,一半时间在日本,一生有两个祖国,能参加两个祖国的奥运会,很不可思议。

我可以用日语思考,但我的底子依旧是中国的,改变不了。最开始来日本的时候,我想着生存、赚钱;后来出书出名了,有人采访我,问我的理想是什么?说实话,我之前那些理想(回国开服装设计学校、做一流的服装设计师)都是胡说八道,是为了应付媒体说的。我一直没有什么理想,但我现在有了 —— 就是参选从政,当上议员,进入国会。

李小牧在北京某酒店大堂等待朋友

或许我以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在后来才慢慢地变得强烈。参选之路是源于一篇文章:我给《美国新闻周刊》写了十年专栏,2014年3月1日,我在上面发了一篇文章叫《做歌舞伎町的毛泽东 —— せいじか》。せいじか 是拼音,日语里,政治家的 “政治” 与 “性事” 是同音字,我就把它的拼音写在上面,随你怎么理解。政治家也可以,性事家也可以。

文章发表时我还是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写的,结果被当时的民进党党首海江田万里看到了。日本政治家都看《美国新闻周刊》,它是全日本唯一的一本以政治经济文化为主的外国杂志,没什么广告,大公司支持,在日本卖了那么多年,没有竞争对手。

海江田万里看到这篇文章后,让秘书给我发了一个邮件,说你在这文章里并不像在开玩笑,我们党首想见你,你有时间吗?给了我三个时间。当时我出门也不带电脑,也不看这些邮件,那个时候手机还不能看邮件。那是2014年的3月8号,马航失联的那天,当时我在香港。之前刚做完尉迟琳嘉的一个节目,晚上飞回东京后看到了他的邮件,我就约了他两个星期以后。

第一次见他是在国会办公室,那时他还是国会议员,我们谈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从头到尾不跟我谈政治,也不问我什么理念。他就聊新宿,问最近生意怎么样。因为他的选区就在新宿,聊新宿那些店是否还在?还有什么新店吗?最后他跟我重复了三遍:你去入籍,你不入籍,我跟你谈什么都没用。

入籍那段时间,他一点也没教我怎么去竞选,怎么去做准备。因为如果我入不成籍,他就等于是在泄露党的竞选秘密。最重要的是,我不成为日本人,不能成为他的党员。

在北京某夜总会包厢采访。李小牧很高兴,记者也很高兴

入籍花了我七个月的时间,这在日本已经算很快了,我的基础是比较好的,因为法务局要彻底调查,各种各样的犯罪事件有没有?什么事情都问得清清楚楚。不犯法是我的底线。我做的所有生意都合法,当年我一天能赚2万日币,就是1200块人民币,跟中国现在比还是很高吧?那时也已经非常高了。但当时有人找我做一天20万日币的工作,那是干吗呢?因为我有驾照。他们偷东西,一车一车地偷,让我去开车,我说对不起我不做。这些盗窃团伙都是中国人。我那时的老婆是日本人,我是日本人配偶的签证,不会随便被遣送回来,背景很硬的,但是我没做。

在入籍审核的这7个月之间,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努力把日语学好。日语里面有一种敬语,还有一种普通的,你作为政治家到街上去演讲,跟你平常讲话是两码事。于是我请个老师学日语。去了日本20多年,学日语,讲敬语,讲政治家的那一套官腔,讲那些词汇,也挺新鲜的。

我之前讲的日语是跟我老婆学的,用词、语气都有女人味。我最早出去讲日语,人家还以为我是同性恋呢,但我自己没感觉。后来接触的流氓多,语言也就跟他们相似了。7个月的学习后,我忽然发现我的日语讲得比以前顺畅很多。

我去申请选举的时候,我现在的老婆是反对的,因为要交30万日元的押金,如果没有拿到200票的话,这个押金国家就收走了,因为你要贴海报、搞影响、政府帮你宣传,占据了公共资源,要给税金。但一次拉票统计时,电话告诉我已经有了600多票,我第一时间给我老婆打电话说,你放心,钱可以收回来了。

李小牧在夜总会大堂等待朋友,很多漂亮姑娘和他打招呼

竞选是在冬天,当时我一个人住在新宿。我家本来不住在新宿的,那不是一个生活习惯的地方。每天早上起来洗完澡,做完头发,穿西装打领带。我怕冷,先穿毛衣再把衬衣穿外面,再穿着风衣那种。有时下雨,带着手套,人像疯了一样的,已经有点非常态了,精神绷得很紧,怕讲错每一句话,甚至一个姿势、一个动作,任何一个人来跟你握手,怕握不到没给他面子,还有那些冷眼看着你的人,骂你的人,你都要承受。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绷得很紧,太紧张了。一天有20个小时是这个状态,我睡得很少,所以晚上必须喝点酒。一睡着,还是做恶梦,经常做恶梦,那一个多月经常做,因为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一下就变成这个样,我完全变了一个人,也算是锻炼吧。

日本人一般提前一年便到街上去竞选,这次竞选我的时间才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面还要拍照片、印广告和海报,真正到外面去只有一个多月。再加上我们党内的限制,很多的车站我是不能站的 —— 其实不是很多,是所有车站我都不能站,那些区域是别人的。尽管如此,最后我还搞了1018票,差300多票惜败,但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自己都想表扬自己。

与朋友用餐之后,来的路上堵了一个小时

我了解中国,也了解日本,都不是肤浅的了解。我去参加抗议 APA 酒店的游行示威活动,这是历史上中国人第一次在日本 “抗日”,所以我非常支持。我动用了一些我的个人资源,找了我的媒体朋友、警察朋友,甚至和右翼头目的朋友打了招呼。别人劝我不要去,会影响我的政治前途,但我觉得参与这次 “抗日” 并不是批评日本这个国家,而是能让人更了解这个国家。我们抗议的只是 APA 酒店歪曲历史事实,我作为一个原中国人,现南京女婿,我必须去做这件事。

当我们带着口罩去游行的时候,因为有右翼分子在,日本的国家机器出动了150个特警,100个便衣,100个国安,350个警察保卫我们这100个人去游行,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这是日本的优秀。

本来我们想找一千人,但中国人还是不团结,内部还出了退缩者。这人是前《人民日报》海外网驻日本的编辑,就是临时工吧。游行示威前的最后关头,我们的游行群里有人发了08年的奥运圣火在长野传递受阻的视频,就是那种日本有打中国人的视频,他自己看了就不敢去,还说你这个不能成功,会给国家带来影响,我们撤销吧,或者我们延期到4月份来抗议人多的时候再搞,最终鼓动了一些人临时撤离了游行活动。

实话说,我现在有点不太愿意和中国人做生意,就是因为讲话没信用,他也把你当朋友,但不会按照前面讲的那一套,说不做就不做了。我跟他们做生意我还亏了几百万日币,气死我了,但也是给了我教训。

因为堵车的缘故,采访时间增加了一小时

日本如今对中国的观感并不好,由于雾霾的缘故,人家不敢来。你的生存环境不好,有雾霾的话你没有办法活,污染的水,污染的土壤,污染的动植物。他们也担心雾霾会吹到日本去 —— 以前是吹黄沙,现在是吹雾霾。日本的 PM2.5 浓度是到 35,小孩就不准在室外活动了;浓度到 70,大人就不能在外面活动。

日本以前也有雾霾,一直到08年。08年,日本把东京的汽车全部改了,就是尾气排放量,跑了10万公里的车要报废。我10万公里的车很好的,但没有人要你的,卖不出钱。不仅一分钱卖不出,你还给他5万日币让他帮你拖走报废。

我最希望的政治身份是可以到中国来当大使(笑),这是我的理想。大使不能决定很多事,但是能起很多作用,我希望可以改善中日关系。我懂中国,至少我了解中国领导人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方法,所以我去做这个沟通的桥梁是合适的。还有我本身是一个观察家,社会活动家,我一直在用一个记者的眼光来看待中国和日本的问题。

Photographer: 汤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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