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可以匹敌的机动力量是驾着船只的维金人。他们从斯堪的纳维亚来到欧洲的南部和北部海岸,沿着水道深入内陆。但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因为一般来说,他们的力量只在水域附近才发生作用。这样,欧洲的定居民族就被夹在这两种压力之间——从东方来的亚洲游牧民族和另外三个方面从海上来的海盗。从本质上说,没有一种压力是势不可挡的,因而两者都是刺激的力量。值得注意的是,斯堪的纳维亚人构成的影响,在意义上仅次于游牧民族的影响,因为在他们的攻击下,英国和法国都作了长期的走向统一的努力,而意大利的统一却被他们破坏了在以前,罗马帝国曾经利用它的道路来动员它的定居民族的力量,但罗马的道路已经被毁坏了,在十八世纪以前一直没有恢复。
看来,即使是匈奴人的入侵有决不是亚洲人入侵的第一次。荷马和希罗多德所叙述的西徐亚人饮母马的奶,显然实行着同样的生活技艺,可能是与后来的草原居民属于同一个种族。一些河流名称中的凯尔特语成分,如顿河(Don)、顿涅茨河(Donetz)、第聂伯河(Dneiper)、德涅斯特河(Dneister)和多瑙河(Danube),也许可能表明它们是虽非同一种族,却有类似习惯的民族的通道。但象以后的哥特人和瓦朗吉亚人那样,凯尔特人只是来自北方的森林带,也不是不可能的。然而,被人类学家称做短头人的这一巨大人口楔子,从短头人的亚洲被驱赶向西,穿过中欧而进入法国,显然是侵入到北部、西部和南部的长头人之间,而且很有可能来源于亚洲
(参看《欧洲的种族》,The Races of Europe by professor W, Z Ripley,Kegan Paul,1900)
。
然而,亚洲人对欧洲影响的全部意义,我们在十五世纪蒙古人入侵之前是没有认识的。但在我们分析涉及这些意义的主要事实以前,需要把我们的地理视野从欧洲移开,以便整体地考虑一下旧大陆。显然,由于雨水来源于海洋,旧大陆的中央部分可能相对干燥些。所以,我们就不会对发现这点感到惊异: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口集中在这块最大的大陆边缘比较小的各个地区内——在欧洲是大西洋的旁边,在印度和中国是印度洋和太平洋沿岸。一条由于实际上没有雨量而几乎无人居住的辽阔地带,如撒哈拉,横贯整个北非,并延伸入阿拉伯半岛。中非和南非在大部分的历史时期中和美洲及澳大利亚一样,差不多是与欧洲及亚洲完全分隔的。实际上,欧洲的南界过去和现在都是撒哈拉,而不是地中海;因为正是沙漠才把黑人与白人分开的。这样,包括在大洋和沙漠之间这块连续的欧亚陆块,估计面积有二千一百万平方英里(如果我们不算撒哈拉沙漠和阿拉伯沙漠的话),或者说,占地球全部陆地的一半。还有许多块孤立的沙漠散布在亚洲各地,从叙利亚和波斯向东北延伸到满洲,但没有可与撒哈拉相比的如此连续的空地。另一方面,欧亚大陆以有十分引人注目的水系分布为特色。它的中部和北部广大地区内的所有河流,从人们与外部世界的交通这种意义上看,实际上毫无用处。伏尔加河、奥克苏斯河和贾沙特斯河(Jaxartes)流入盐湖,鄂毕河、叶尼塞河、和勒拿河流入北方冰冻的海洋。它们是世界最大河流中的六条河流。上述地区内还有许多较小、但仍然值得重视的河流,如塔里木河和赫尔曼德河,它们同样不流入海洋。这样,欧亚大陆的核心虽然点缀着一块块沙漠,,整个说来是一个草原地带,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即使通常并不丰美的牧场;这里有不少由河流哺育的绿洲,但全是不能从海洋经河道深入的地区。换句话说,在这片广大地区内,有着可以维持稀少的,但总计起来还是数量可观的骑马或骑骆驼的游牧民族的全部条件。他们的领域北以广阔的亚极地森林和沼泽地带为界,那里气候太冷,除掉东端和西端以外,不宜农业聚落的发展。在东部,森林带向南延伸直到阿穆尔地和满洲的太平洋。西部的情况类似;在史前时期的欧洲,森林是占优胜的植被。这样,在东北、北和西北方都有框限的草原,从匈牙利的普斯塔斯到满洲的小戈壁(Little Gobi),绵延达四千英里;除掉最西端以外,没有可以接近海洋的河流穿国草原。因为我们可能忽略最近在鄂毕河口和叶尼塞河口对贸易所作的努力。在欧洲、西西伯利亚和西土耳其斯坦,草原的地势很低,有些地方低于海平面。再向东到蒙古,草原延伸在高原上,但是从一个高度到另一个高度的通道,越过干旱的心脏地带中裸露而没有陡崖的较低山地,几乎没有困难。 终于在十四世纪中叶,袭击欧洲的游牧民族,在三千英里以外蒙古高原草地上集结起第一批部队。可是蹂躏波兰、西里西亚、摩拉维亚、匈牙利、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好几年的这场浩劫,不过是与成吉思汗名字连在一起的东方游牧民族巨大搅动的最遥远、最瞬息的后果。当金帐帝国占领从咸海经乌拉尔山脉与里海之间的通道,到咯尔巴阡山麓的钦察草原时,另一群游牧部落从里海和兴都库什山之间,向西南下到波斯、美索不达米亚,甚至侵入到叙利亚,建立了伊勒汗国的统治。第三支随后攻入中国北部,征服了中国。印度、蛮子(Mangi)(或中国南部)一度受到举世无双的西藏屏障的保护
(蛮子(Mangi),系对南宋政府的蔑称。——译者)
;这一屏障的功效,除掉撒哈拉沙漠和极地冰块以外,在世界上或许是无与伦比的。但到后来,在蛮子的马可·波罗时代和印度的帖木儿时代
(帖木儿(Tamerlane,1336—1405),帖木儿帝国的创立者,兴起于撒马尔罕,自称成吉思汗继承者,征服波斯、花剌子模等地先后侵入伊拉克、俄罗斯、印度,焚掠德里。1405年(明永乐三年)率兵二十万,拟东侵中国,途中病死罢兵。——译者)
,这个屏障被绕道克服了。这样,就出现了下列情况:在这一典型的、记录详明的事例中,旧大陆所以定居的边缘地带,或先或后地都感觉到来自草原的机动力量的扩张势力。俄国、波斯、印度和中国,不是成立蒙古王朝,就是它的属国;甚至突厥人在小亚细亚先后建立的政权,也覆灭达半个世纪之久。
欧亚大陆其他的边缘地带,也像欧洲的情况一样,有着早期的入侵记录。中国不止一次地屈从于从北方来的征服者,印度则多次被来自西北方的征服者征服。然而,就波斯来说,在早期的入侵中,至少有一次对西方文明史有着特殊的意义。在蒙古人出现以前的三四百年,从中亚崛起的塞尔柱突厥人沿着这条道路蹂躏了我们可以称之为五海地区——里海、黑海、地中海、红海和波斯海的广大地域。我们在克尔曼、在哈马丹和小亚细亚站稳脚跟,并推翻了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萨拉森人统治。表面上是为了惩罚他们对耶路撒冷基督徒朝圣者的虐待,基督教世界进行了一系列大规模的总称为十字军的战争。虽然这些战争没有达到它们的直接目的,但是它们如此地搅动欧洲和团结了欧洲,以致我们可以把十字军东征看作近代史的开端——这是由反抗来自亚洲心脏地带的压力的需要,所激发起来的欧洲发展的另一个突出例子。
我们现在谈到的欧亚大陆的概念,是一块连续的陆地,北部为冰块围绕,其他三面为水域包围,面积为二千一百万平方英里,或者说等于北美洲面积的三倍以上。这块陆地的中部和北部,估计约有九百万平方英里,或者为欧洲面积的二倍以上。没有可以利用的通到海洋的水道。但是另一方面,除掉亚极地森林以外,一般说来十分适合骑马和骑骆驼民族的机动性。这个心脏地带的东面、南面和西面是呈巨大新月形的边缘地区,由海路可以到达。根据自然形态,它们可分为四个区域,而且不是不值得注意的,是它们,一般地说,分别与四大宗教——佛教、婆罗门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领域相一致。前两个区在季风地带,一个面向太平洋,另一个面向印度洋。第四个区是欧洲,得到从西面来的大西洋雨水的滋润。者三个区加在一起,面积不足七百万平方英里,拥有十亿以上或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口。第三个区与五海地带、或者更常说的近东地区一致,它在很大程度上因靠近非洲而缺少水分,因而除绿洲外,居民稀少。在某种程度上说,它兼有欧亚大陆边缘地带和中心地区的一部分特征。这个地区基本上缺乏森林,分布着小块沙漠,因而适于游牧民族的行动。然而,它主要是是一个边缘区因为它的各个海湾和通海的河流对海上强国是敞开的,并且允许从这里施加海上威力。其结果,在整个历史上,这里周期地出现以巴比伦和埃及的巨大绿洲农业人口为基础、本质上属于边缘系列的帝国,并以畅通的水上交通与印度和地中海地区的文明世界相联系。但是,正如我们应当想到的那样,这些帝国遭受了无比的一系列剧烈变革,有些是由于从中亚来的西徐亚人、突厥人和蒙古人的袭击;另一些则因为地中海地区的各民族,努力要获得从西大洋到东大洋的陆上通道。这里是早期文明地带中最脆弱的地点,因为苏伊士地峡把制海权分成东西两部分,而从中亚延伸到波斯湾干旱荒原,使游牧势力总有机会打到那一片把东面的印度、中国与另一面的地中海世界分隔开来的大洋边缘。每当巴比伦、叙利亚和埃及绿洲的守备薄弱的时候,草原民族就可以把开阔的伊朗高原和小亚细亚作为前进的据点,从那里穿过旁遮普而进入印度,经过叙利亚而攻入埃及,越过博斯普鲁斯和达达尼尔的断桥而进入匈牙利。维也纳地当欧洲内地的入口处,抗阻着从两方面——直接穿过俄罗斯草原与绕道黑海、里海以南而来的游牧民族的袭击。
这里,我们已经说明了萨拉森人和突厥人在控制近东上的主要区别。萨拉森人是闪族的一个支系,主要是幼发拉底河和尼罗河流域,以及低亚小块绿洲的各民族。他们利用他们的土地所许可的两种机动力量——一种是马和骆驼,另一种是船只——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帝国。在不同的时代里,他们的舰队既控制了远达西班牙的地中海,也控制了直到马来群岛的印度洋。从他们介于东西两大洋之间的战略中心位置出发,他们企图仿效亚历山大和抢在拿破仑之前,征服旧大陆的全部边缘地区。他们甚至能够威胁草原地带。毁灭萨拉森文明的突厥人是从闭塞的亚洲心脏地带来的图兰人异教徒,他们与来自阿拉伯半岛以及欧洲、印度和中国的人截然不同。
海洋上的机动性,是大陆心脏地带的马和骆驼的机动性的天然敌手。正是在入海河流航运的基础上,建立起河流阶段的文明,如扬子江畔的中国文明、恒河畔的印度文明、幼发拉底河畔的巴比伦文明、尼罗河畔的埃及文明。正是在地中海航运的基础上,建立起称作海洋阶段的文明,如希腊和罗马文明。萨拉森人和维金人是靠近岸航行来掌握统治权的。
发现通向印度的好望角航路这一事件的极其重要成果,是把欧亚大陆东西海岸的航行连接起来,即使这是一条迂回的路线;从而在某种程度上,由于压迫草原游牧民族的后方而抵消了他们中心位置的战略优胜。又哥伦布一代的伟大航海家们开始的变革,赋予基督教世界以最广大的除飞翔以外的活动能力。这个单一、连续的包围分散的岛状陆地的海洋,当然是制海权最终统一的地理条件,也是马汗(Mahan)船长和斯潘塞·威尔金森先生等这些作家们所阐述的当代海军战略及政策的全部理论的地理条件。主要的政治效果是把欧洲与亚洲的关系颠倒过来,因为在中世纪时,欧洲被关在南面不可逾越的沙漠、西面无边莫测的大洋,和北面、东北面冰或森林覆盖的荒原之间,而东面和东南面又经常受到骑马和骑骆驼民族的优势机动性的威胁。欧洲现在出现在世界上,它能到达的海域和沿海陆地增加了三十倍以上,它的势力包围着至今一直威胁它本身生存的欧亚陆上强国。在水域中间发现的空旷土地上,创造了许多新的欧洲,对于欧亚大陆来说,现在的美洲和澳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撒哈拉外侧的非洲,就是以前欧洲的不列颠和斯堪的纳维亚。英国、美国、加拿大、南非、澳大利亚和日本,现在是制海权和商业上的一连串外围和岛屿基地,它们是欧亚大陆陆上强国难以到达的地方。 但是陆上强国依然存在,而且最近的一些事件再次增加了它的重要性。当西欧的航海民族以他们的舰队控制海洋,在各大陆的外缘定居,并在不同程度上把亚洲的海洋边缘区变成属地时,俄国组织起哥萨克人从北部森林地带出现了,部署它自己的游牧民族来对抗鞑靼游牧民族,从而管辖了草原区。都铎
(英国历史上1485—1603年的王朝。——译者)
世纪曾经目击西欧在海洋上的扩张,也看到了俄国的势力从莫斯科穿过西伯利亚。哥萨克骑兵席卷亚洲的向东猛扑,差不多和绕道好望角一样孕育着巨大的政治后果。虽然这两项活动是长期分隔的。
这大概是历史上最惊人的巧合之一:在某种意义上说,欧洲的向海和向陆的扩张,应该认为是古代罗马和希腊之间对抗的继续。在造成意义深远的这一点上,几乎没有哪些重大的失败能比得上罗马在使希腊人拉丁化上的失败了。条顿族得到罗马人的文明化和基督教化,而斯拉夫族则主要受惠于希腊人。后来乘船下海的是罗马—条顿人,而践踏草原、征服图兰人的则是希腊—斯拉夫人。因此,现代的陆上强国与海上强国,在思想根源上的差异不少于机动性上的物质条件上的差异(这个说法在宣读本文以后的讨论中曾受到批评,我重新考虑了这一段,仍然认为它基本上是正确的。即使拜占庭希腊人不是当时那样的人,罗马也要完成对古希腊的征服。毫无疑问,所说的思想是拜占庭人的而不是希腊人的,但它们也不是罗马人的,这是问题的焦点。——作者自注)。追随在哥萨克人之后的俄国,从它以前隐居的北方森林中安全地走了出来。在上一世纪中,欧洲发生的编制上最重要的变化,也许是俄国农民的向南迁移;以前农业聚落终止于森林的边界,而现在整个欧洲俄国的人口中心,已位于森林边界以南的取代更西面草原的麦田中间。敖德萨以一个美国城市的速度,从这里崛起成为重要的城市。 在一个世纪以前,蒸汽机和苏伊士运河的出现,增加了海上强国相对于陆上强国的机动性。铁路的作用主要是远洋贸易的供应者,但是现在横贯大陆的铁路改变了陆上强国的状况;铁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象在闭塞的欧亚心脏地带,象在没有木材或不能得到石块修筑公路的广大地区所发挥的这种效果。铁路在草原上创造了更加伟大的奇迹,因为它直接代替了马和骆驼的机动性;发展公路的阶段在这里被省掉了。 在商业方面,我们不应该忘记海洋运输虽然比较便宜,但通常要包括四次装卸货物的工序——在货源的工厂、出口码头、进口码头和供零售商批发的内陆仓库;而陆上的铁路货车可以直接从输出的工厂开到输入的仓库。因此,边缘区的远洋贸易(在其他事项相同的情况下)就趋向于在大陆周围形成一个渗透带,它的内界大致以这一线为标志:即在这条线上,四次装卸费、海运费和从邻近海岸来的铁路运费,相等于两次装卸费、和陆上铁路货运费之和。英国和德国的煤,据说就是在这种条件下途经伦巴第而相互竞争的
(伦巴第在意大利境内。——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