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布：“小”法官凭什么怼“大”总统

文 | 钟布

如果说特朗普没有上任前，他每天都在搞笑，上任后，他每天都在搞事。

特朗普入主白宫后最喜欢的一项工作就是，在椭圆形办公室不停地签署行政命令。上任刚两周就一鼓作气地签署了22项总统令，涉及取消奥巴马医改、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打击支持堕胎的民间团体等。这一系列总统行政令中争议最大的是，针对难民和西亚北非七国公民的入境禁令。

禁令称，美国将在120天内暂停全世界的难民入境。在90天内暂停伊朗、苏丹、叙利亚、利比亚、索马里、也门和伊拉克七国普通公民入境，并无限期禁止叙利亚难民进入美国。突如其来的移民禁令，立刻在美国各大机场造成混乱，持有合法签证的移民和难民也不能入境美国。当天美国司法代理部长Sally Yates认为禁令违反宪法，拒绝执行，结果当天就被特朗普总统解职。

▲ 美国前司法代理部长萨利·耶茨

总统可以解雇内阁部长，但不能解雇律师或法官，更不能剥夺他们行驶自己的法律职责。许多美国律师获知这个禁令后，赶往机场义务为受阻的旅客提供法律援助。美国法官也挺身而出，誓言维护宪法的尊严，一场护法运动席卷美国。先有纽约联邦地方法院法官判定，难民和其他被困机场的人不得被遣返，后有维吉尼亚州及夏威夷等州的联邦法院法官控告政府违宪，要求停止执行命令。

▲ 美国律师赶赴机场为受阻旅客提供法律援助

西雅图联邦法院法官罗巴特（James Robart）更进一步，宣布在全美范围内暂停执行总统令。华盛顿州政府起诉特朗普总统及其执法部门，罗巴特法官对此作出裁决，称特朗普的禁令违反宪法。更重要的是，罗巴特法官的裁决认定特朗普政府代理律师的辩辞无效，他们声称美国各州政府无权挑战特朗普的行政命令。

▲ 西雅图联邦法院法官罗巴特

特朗普在推特上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并以推文攻击罗巴特法官，但他刚任命的各级政府几乎同时宣布，尊重这位法官的判决，停止执行移民禁令。这些政府机构包括国务院，国土安全部等部门。裁决公布后，特朗普立刻下令他重新任命的司法部部长向联邦上诉法院提起上诉，要求立即推翻该裁决。最新的进展是，2月5日联邦上诉法院驳回了特朗普政府司法部的上诉请求。目前，各大国际航空公司宣布，允许受到禁止令影响的七个穆斯林国家公民登机前往美国。多数航空公司已经恢复了行政令前的运作，滞留海关的人员已经进入美国。

表面上看，一名小小的法官叫停了高高在上的大总统，并在全美范围内暂时封杀了总统行政令。其实，美国法官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小”，美国总统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大”。那么，这些美国法官为什么有权挑战总统，并叫停总统签发的行政令？

美国法官的权限源自州宪法或联邦宪法。美国有52个法院系统，听起来像是全世界最复杂的法院体系，但深入了解后其实并不复杂。美国实行联邦制，每个州都有自己的法院系统，另外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不属于任何一个州，也有自己的法院体系。这样就有了51个法院体系。州法院依据各州的宪法而确立，各种体系虽有不同，但总的来说相似多于差异。美国和其它国家不同的是，还有一个联邦法院系统。联邦法院依据美国联邦宪法第三条第二款的授权设立，但它不是各州的最高法院，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法院系统。

美国各州的法院体系和世界其它国家基本相似。州法院体系通常由四级法院组成：第一级拥有有限司法管辖权的初审法院；第二级，具有普遍管辖权的初审法院；第三级，上诉法院；第四级，各州最高法院。各州最高法院的判决对于所有案件的审理都是最终判决。只有当它的判决涉及到联邦法律时，联邦最高法院才有可能将其推翻。

这次宣布特朗普移民禁令违宪的法官均来自联邦法院。美国联邦法院体系有三级：第一级是联邦地方法院，它们是拥有普遍管辖权的初审法院，以及其它有限管辖权的联邦法院；第二级为联邦上诉法院；第三级是联邦最高法院。州法院法官由选民投票选举产生，而联邦法院的法官，包括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们，均由美国总统提名，再由参议院举行听证会核准。根据美国宪法第三条，所有的联邦法官的任期实行终身制。只有国会通过举行一系列的听证会后才可能弹劾一名联邦法官。美国三权分立，互相制约的自由体制，确保了法律体系的正常运转。

美国联邦法官并不能直接挑战总统的行政令，但只要有人到联邦法院起诉总统，他们可以立案、审理并作出裁决。这次纽约布鲁克林联邦地区法院法官Ann Donnelly叫停特朗普移民禁令，是因为美国一个人权组织“美国公众自由联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在该法院起诉特朗普，称他的移民禁令违反宪法。Donnelly法官作出了有利于原告的裁决，宣布纽约停止执行特朗普的行政令。为此政府部门不得将持有效签证的外国国民递解出境。随后明尼苏达州政府也提出诉讼，另外其它州也有多项诉讼等待联邦法官的裁决。

西雅图联邦法院的裁决书是基于华盛顿州总检察长鲍勃·弗格森（Bob Ferguson）代表州政府起诉特朗普的违宪诉讼。罗巴特法官裁决特朗普的总统令违宪，不同的是这次裁决宣布全国范围内暂停执行特朗普的禁令。华盛顿州总检察长弗格森对这项裁定表示欢迎。他在声明中说："今天是宪法的胜利。没有人高于法律，总统也不能例外。”

▲ 华盛顿州总检察长鲍勃·弗格森

有人认为，联邦法官这次发挥了监督政府的作用，但长期来看，特朗普可以提名更多保守派人士担任联邦法院法官，从而改变法院的判案倾向。这种说法表面上看有些道理，因为目前全美有104个联邦法官职位空缺。未来几年，这些空缺职位不少将由特朗普提名的法官填补。更重要的是，特朗普还有机会至少提名两名最高法院的法官。大法官安东宁·斯卡利亚去世后留下的最高法院空缺席位至今没有填补。现人最高法院大法官中，斯蒂芬·布雷耶已经78岁，安东尼·肯尼迪80岁，露丝·金斯伯格83岁并身患三种癌症。

不过也应该看到，这些法官的判决并非总是按照党派来判案。高院首席大法官罗伯茨长期被认为的是保守派法官，但他却投票支持了奥巴马的医保改革。这次叫停特朗普禁令的西雅图联邦法官罗巴特也是共和党人。他在2004年由共和党籍总统小布什提名成为联邦法官，但这次他作出了不利特朗普判决。

那么，为什么联邦法官的裁定都是暂时停止执行移民禁令，而不是全面废除这项行政令？这是因为特朗普政府还准备继续上诉。特朗普的行政令是否违宪？目前特朗普政府把官司到了旧金山联邦上诉法庭。如果再次做出不利于特朗普的判决，司法部还可以把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特朗普当然有可能会赢，但也可能会输。最后的输赢很难预测，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后裁决将由美国联邦法院的法官作出，而不是总统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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