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推文2400】信息网络如何影响集体行动？——来自女性禁酒运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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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García-Jimeno, Camilo; Angel Iglesias and Pinar Yildirim. 2022. "Information Networks and Collective Action: Evidence from the Women's Temperance Crusad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12（1）, 41-80.

文章链接：https://www.aeaweb.org/articles?id=10.1257/aer.20180124

组织和实践集体行动需要有效的协调，而有效的协调则需要丰富信息。信息对集体行动问题的解决有何作用，它们又是如何受到多种类型通信技术的影响？基于互联网的社交媒体平台对集体行动展开曾发挥了关键作用（如Acemoglu, Hassan, and Tahoun 2018; Tufekci and Wilson 2012）。然而，假新闻的传播会使信息变得无效。相似地，电视和广播是美国民权运动组织的关键工具（Andrews and Biggs 2006, Morris 1984）。事实上，试图阻止集体行动的各国政府已经充分意识到通信技术发挥的作用。

1873-74年美国发生了女性领导的禁酒运动（Women’s Temperance Crusade），该运动为研究信息和通讯网络的作用提供了实践基础。文章通过估计女性参与禁酒运动的决定如何受到邻近城镇的影响来研究社会互动，扩充了社会互动和集体行动的相关文献。铁路和电报是19世纪下半叶信息传播的两种关键技术，它们的分布与禁酒运动的传播密切相关。文章追踪了关于禁酒运动的信息如何通过这两种技术传播。

禁酒运动的传播速度快、范围广。不到一年，被剥夺公民权的妇女被动员起来，在29个州的数百个城镇走上街头，要求关闭酒馆和酒类商店。将近15万妇女的参与使其成为19世纪涉及政治行动的最大的社会运动之一（Blocker， 1985）。与其他改革运动不同的是，这场运动是真正的民间运动，发生在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发明电话的两年前，托马斯·爱迪生（Thomas Edison）发明灯泡的五年前，当时西部大部分地区还是边疆地区。

历史记载表明，通讯技术是禁酒运动传播的关键。19世纪70年代初，美国的铁路和电报网络扩展迅速。铁路运输是当时旅客和货物的主要运输方式。铁路对禁酒运动传播的重要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运动领袖可以在各个城镇之间流动和演讲；另一方面，铁路也有助于获取地方报纸（地方报纸对禁酒运动进行了大量报道）。而电报也可以通过影响运动领袖之间的交流和报业对信息的获取来推进禁酒运动。与男性相比，由于女性进入政党、媒体、工会或家庭以外工作场所的机会有限，主要从报纸中获取信息，她们参与集体行动的能力因这些通信网络的扩张而得到了增强。

在托克维尔的影响下，19世纪印刷的报纸广泛传播，并且是美国政治和公民文化的中心:“美国的期刊和临时出版物的数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几乎每个村庄都有报纸”（Blocker ，1985）。作者通过搜索报纸发现了4000多篇关于禁酒运动的文章，其中许多报道的事件发生在偏远地区。对禁酒运动的传播同样重要的是电报网络，那时电报网络也已经到达了加利福尼亚。在很大程度上，与铁路线同时增加。然而，铁轨和电报电缆并不完全重叠。Table 1是1870年美国人口普查中所有15971个城镇铁路和电报通道、禁酒运动的联合分布和条件概率（R表示铁路，T表示电报）。

1. 禁酒运动

文章关于禁酒运动的数据主要来源于Give to the Winds Thy Fears: The Women’s Temperance Crusade, 1873–1874（Blocker 1985）一书。利用该书的信息，作者将集体行动分为会议（meeting）、请愿（petition）和游行（march），并提取它们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会议通常在教堂举行，用于讨论行动计划。请愿指直接向地方政府或酒吧所有者提出书面请求。游行是一种公开的示威活动，通常在目标酒馆前或酒馆内部举行，包括祈祷、唱歌和静坐。历史记录显示，请愿或游行之后从未举行会议，在游行之后也从未举行请愿。然而，请愿和游行并不总是在集会之前进行的。Figure 1中Panel A描述了每天发生的事件数量，早期运动传播较为缓慢，在第一次事件发生后50天左右数量上升较快，禁酒运动爆发100天后，事件数量达到顶峰。

2. 铁路和电报网络

首先使用2000年人口普查的地理信息对1870年人口普查的每个城镇进行地理定位和匹配，最终数据集包含15971个城镇。铁路网数据来自范德堡大学杰Jeremy Atack的研究成果，它涵盖1870年美国大陆上所有的铁路。计算出城镇中心点到铁路边缘的地理距离，如果一个城镇十公里以内存在铁路，作者将它定义为铁路网上的城镇。

电报网络来源于1874年的《西部联盟电报目录》（Western Union 1874），该目录包含美国各州和地区的地图，描述了电报局的位置以及城镇位置。文章将这些地图中的信息与1870年城镇边界的地图合并，成功标出了92%的电报局。Figure 2展示了作者最终得到的铁路和电报网络。

3. 铁路事故

铁路事故会使得城镇间的连通性发生变化，是改变信息传递的外生冲击，本文将其作为工具变量。有关铁路事故的数据来自于Railroad Gazette（Wright and Forney，1873-1874），它公布了每周关于整个行业的铁路新闻，包括美国每月所有铁路事故，提供每个事故的细节（爆炸、脱轨、碰撞、相关人员、日期和地点）。在禁酒运动期间，一共有铁路事故471起，平均每天发生2.2起事故，具体分布如Figure 3所示。作者假设在事故发生后的整个过程中，受影响的路段在7天内一直处于断裂状态，在稳健性检验中，替代了事故的影响范围，允许受影响的区域包括距离事故地点50、80和120公里半径内的所有铁路段。

4. 其他数据

关于禁酒运动的报纸报道来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在线报纸编年史档案。作者基于关键词收集了禁酒运动开始和结束前后几年的相关文章。作者搜索关键字（“会议”、“游行”、“请愿”）的出现情况，以及事件发生的城镇。Figure 1中的Panel B绘制了提到禁酒运动事件的文章数量，与Panel A进行比较，可以看出抗议活动与报纸报道之间的密切联系。类似地，文章也收集了铁路事故报告以及其他各种主题的文章数量。

城镇级别的信息主要来自于1870年人口普查和明尼苏达大学的国家历史地理信息系统。作者从1870年的人口普查中获得了按种族、出生地点、识字率和入学率划分的人口信息。基于宗教静坐的数据，作者创建了一个赫芬达尔指数来表示宗教的异质性。作者还从46个州的企业名录中收集了当地酒类供应商（沙龙、蒸馏酒商、葡萄酒零售商、葡萄酒批发商和啤酒厂）数量的市级信息。

1. 以铁路和电报媒介的信息流的影响

假设处于通讯网络中的城镇 i（ i=1，2，3，…，n），在 t 时刻通过铁路与其他城镇的连接情况为集合R_t( i ) 。由于铁路事故会中断通讯网络，连接情况集合会随时间变化。相似地，Γ（i）是电报的链接情况。文章假设对于有电报接入的城镇来说，它们的电报网络是完整的，即所有有电报接入的城镇Γ （i） = Γ；所有没有电报接入的城镇Γ （i）=∅。此外，文章将距离视为信息传递过程中的主要摩擦，例如更长的地理距离可能会增加信息被其接收者降级、丢失或失真的可能性。因此允许两个城镇之间连接强度随距离变化。

  和 表示铁路和电报网络矩阵, 均为对称矩阵且对角线为零。用 和 表示 和 的元素, 和 表示铁路和电报网络矩阵的第 行。信息可以通过其他途径传播, 例 如公路和水路, 构成了潜在网络。文章使用所有美国城镇的距离矩阵来表示这些潜在网络, 记为 , 矩阵中的元素记为 表示潜在网络矩阵的第 行。

信息通过铁路和电报电缆的传播速度和性质有差异。因此，同一信号对邻近抗议活动产生影响的频率不同。文章考虑了滞后效应来捕捉这些延迟，使用线性概率模型：

其中, 表示城镇 是否发生集体行动, 表示第 期集体行动发生指标的列向量。该模 型允许铁路的影响滞后 期, 电报滞后 , 期, 其他网络滞后 期。 表示城镇固定效应, 吸收了不随时间变化的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 为时间固定效应, 是随时间变化的不可 观测因素。

面板数据模型可以减缓遗漏不可观测因素带来的内生性，然而从文献中可得，由于同伴效应的存在，连接网络可能是内生的。因此难以评估不同城镇女性行为的差异是来自于因通讯网络而产生的社会互动还是基于友谊的选择。若是存在同时影响铁路、电报电缆铺设和集体行动的因素，那么我们需要考虑到该因素带来的影响。例如，人口规模对集体行动很重要，两个网络的地理分布都与人口密度密切相关。然而，由于文章使用包括城镇固定效应模型，当人口规模对抗议活动影响是时变的，这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因此，文章将所有网络视为预先确定的，禁酒运动持续时间短，铁路和电报无法迅速修建，这一假设合理。在稳健性检验中考虑到了社会互动效应基于人口的异质性。

文章识别策略依赖于铁路事故引起中断这一随时间变化的外生冲击，若是城镇 和 在 时间发生事故, 则定义 。文章的关键假设是: 对于所有相邻城镇 , 在相邻时间段 不存在同时影响铁路事故与禁酒运动发生的因素, 即 。该假设合理，从数据中也可以发现铁路发生事故的地方相对偏远。铁路中断主要通过两种方式影响信息流：首先，它们可以影响报纸的流通，阻碍传递信息的人到达目的地；其次，铁路事故会吸引报纸等媒体的注意，相对减少关于禁酒运动的报道。因此，铁路中断降低了i镇向j镇传播信息的可能性与程度，对邻近城镇的抗议活动有很强的预测能力。

对于城镇 的铁路链接情况在 期与禁酒运动的加权和 , 它的变化不仅来源于因铁路 事故而外生的铁路接连网络 , 还来源于 的内生变化 ( 与 和邻近铁路网 有关)。如果方程 (1) 适用于任何城镇, 则 是外生的, 因为城镇 的有效铁路连接 集合 是随时间变化的。这为 提供了有效的工具变量：(1) 城镇 所有有效铁 路连接总和 ；（2）与 相邻城镇在前一期有效铁路连接总和；(3) 按照相同的思路向前推一期。 同理可得 的工具变量, 具体可以看原文。

为了确定方程（1）中的最优滞后阶数，文章参考Andrews and Lu （2001）中面板数据模型和GMM模型设定和选择来确定最优阶数（详见原文附录Table A.3）。首先，由于人们对信息的反应会随时间变化，文章主要研究第一次禁酒运动发生后的第50-150天。正如Figure 1所示，95%的活动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内。然后，文章将连续5天作为一个时间段对所有变量进行了汇总（稳健性检验中分别使用3天和7天划分时间段）。在基准回归中不区分禁酒运动的事件类型，因变量为虚拟变量，表示在5天的时间内是否发生了任何类型的禁酒运动（会议、请愿或游行）。由于在游行事件发生后往往不会再出现集体行动，作者剔除了某个城镇经历一次游行之后的所有时间段。

Table 2为最优滞后阶数的估计结果，前三列以5天为一个时间段，后三列以3天为一个时间段。第（2）列展示了主要结果，铁路、电报与其他媒介（如公路水路，用距离表示）的系数分别为0.037、0.172和0.006，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这与最初对信息传播的认识一致，电报传递信息最快，对禁酒运动发生的概率影响更大，大于铁路的影响。IV估计的第一阶段的结果如Table A.5所示，前4列结果为Table 2第（2）列对应的第一阶段回归结果。

文章还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安慰剂检验和模型设定检验。在确定最优滞后阶数时，Table A.6在Table A.3的基础上将时间段改为5天（具体见线上附录）。Table 3滞后阶数依据Table A.3的结果选择，（1）-（5）列使用城镇的完整样本，分别改变了用于定义铁路事故范围的半径，以及面板中每个时间段的天数。第（1）列和第（2）列以5天为一个时间段，对于事故作用范围半径的定义分别为80km和120km的半径，所得结果几乎相同。在第（3）和第（4）列中，事故半径为50km，时间段分别为3天和7天，所得结果仍然相似。第（5）列将事故影响范围定义为30-50km的环形。第（6）列剔除了连接网络没有随时间变化的城镇。回归结果稳健。除了相邻两个城镇之间有铁路连接外，相隔其他城镇的任意两个城镇之间若有铁路可达到，在稳健性检验中也定义为有铁路连接。人口规模可能是信息流影响异质性的一个重要来源，Figure A.2考虑了人口和受教育年限的异质性影响。此外，作者还检查了工具变量有效性，并进行了过度识别检验。在安慰剂检验中，作者基于铁路网络，随机模拟铁路线断裂，建立虚拟工具变量，所有情况均不显著。

2. 地方报纸渠道

这一部分为补充证据，证明报纸作为禁酒运动信息传播渠道的重要性。使用数据部分介绍的报纸报道篇数进行了两个实证检验。首先，检验了城镇i在t时期发生禁酒运动之后的不同时期内被其他城镇的报道情况。控制城镇和时期固定效应后的回归结果如Table 4所示，平均而言，在事件发生后的10天内，城镇被提及的次数增加0.16次，10 -20天的被提及次数平均增加0.3，20 - 30天的被提及次数增加0.17，30 -40天的被提及次数增加0.13，40-50天的被提及次数增加0.02。总体来说，发生事件对被报道次数的影响呈倒U型，在事件发生后的10 - 20天报道次数达到峰值。

随后，文章探讨了报导相关事件的可能性如何随报纸印发地与事件发生地之间的网络路径长度变化。附录中的Table A.15中报告了这些结果，不管是铁路还是电报，距离减少了报纸报导的可能性。Table 5说明了工具变量的运行关键机制：附近铁路事故的发生导致报纸对禁酒运动的报道延迟。

当同时存在多个网络时，我们需要考虑到它们之间是否会产生交互作用促进禁酒运动的传播扩散。本节用实证方法确定铁路和电报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它们在禁酒运动背景下的重要性。研究结果表明，信息的影响取决于不同通信网络的技术特征，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地，电报的普及提高了铁路连接的效率。

1. 组群的事件研究法

铁路和电报对禁酒运动传播来说是互补的还是替代的？有无铁路或电报的城镇可能对信息的敏感度或对集体行动的倾向可能存在不同。为解决这一问题，文章使用不同城镇铁路和电报网络的差异对每次禁酒运动的集体行动进行事件研究。

首先，对于禁酒运动期间发生事件的每个城镇，观察一定地理半径内的所有城镇，在事件发生后一段时间内对集体行动的反应。然后在该半径范围内，比较具有不同连接网络特征的城镇对事件反应的差异，对所有事件研究进行平均化。由于每个城镇可能属于不同的事件，我们可以控制非时变的不可观测因素。同时，平均化可以控制给定事件后所有城镇的共同特征。这使我们能够比较是否有铁路直接连接会如何影响城镇对信号的反应，以及增加电报会使这种反应如何变化。因此，文章剔除了没有铁路通道的城镇。

作者为事件研究回归构建了如下的聚类：对于每个发生禁酒运动城镇i = 1，…，802，即信号发出的城镇，绘制了一个半径为d的圆，与该城镇之间的距离小于等于d的城镇（两个城镇中心的距离）为信号接收城镇。定义G_d（i, t）为距离d范围内，城镇i在t时刻所有信号接受城镇的集合。F （t）定义为t时未经历禁酒运动的城镇集合。r_ij∈{0,1}为虚拟变量，当信号产生城镇i和信号接收城镇j有一条铁路直接连接时取1。虚拟变量γ_j∈{0,1}在城镇j存在电报网络时取1。最后,a_j[t,t+τ]表示信号接收城镇j是否在时间窗口[t, t +τ]内发生集体行为，有事件发生时取1。模型设定如下：

对任意 , 其中 是城镇 和 之间的地理距离。基于该模型设定, 我 们可以计算出以下参数：(1) 有铁路连接的城镇之间电报的平均影响 没有铁路 连接的城镇间电报接入的平均影响 ; (3) 没有电报接入的城镇之间铁路连接的平均效 应 没有电报接入的城镇之间铁路连接的平均效应 有无电报接入的城 镇之间铁路连接的差异效应 。双重差分即为我们所需要的铁路和电报网 络之间的技术互动效应（实证思路如 Figure 4 所示)。为防止完全共线性, 在实际回归中去 掉了 。技术互动效应可通过 得到。

Table 6为主要回归结果，将接受信号的半径定为30km（d = 30 km），事件发生产生信号之后允许三个不同的时间窗口，τ∈{2周，3周，4周}。分别在事件层面和城镇层面进行聚类稳健标准误回归，网络交互作用为β1−β 2−β3，由估计值计算得出。电报对于铁路在信息传递的过程中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文章研究了通讯网络如何调节社会互动，使抗议活动传播扩散。禁酒运动（Temperance Crusade）是19世纪女性发起的大规模集体行动，在此背景下，文章使用社会互动的线性模型，利用铁路事故引起网络连通性的外生变化，估计铁路和电报传播的禁酒运动信息对邻近城镇是否参与禁酒运动的因果效应。实证结果表明，信息技术和社会互动解释了集体行动在空间范围上的扩散。进一步地，文章提出群体的事件研究方法，发现铁路和电报网络的作用之间存在互补性。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知乎回答：

https://zhuanlan.zhihu.com/p/462842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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