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我的工作是导演，我的职业是做赵晋

「人类博物馆」的第一期，我们找到了「行为工场」的创始人赵晋。

身边的朋友对他的评价是「一个好玩儿的人」，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做这一期采访的原因，我们希望大家都能变得好玩，也因此想把这些好玩的人剖开展示给你们看。

「行为工场创始人」是这个好玩的人的第一标签。行为工场是赵晋运作的一个业余项目，Slogan是「只做公众都能参与的行为艺术」。因此赵晋曾在Someet发起过多次「公众性」的行为艺术活动，募集参与者和他一起成功创作了很多很酷很有趣的作品。

蒙着眼睛和异性约会的《盲恋》、裸着身子别人却看不到你的《怪盒子》、去Chinajoy上骚扰宅男的《女痴汉》、在艺术展上强挖路人鼻屎的《帮您挖鼻》…行为工场的十多件作品，每一部都以「公众可以参与」为前提。在赵晋本人看来，他的行为艺术在某些意义上「类似于艾伦卡普罗的偶发行为剧」，他把规则立在那里，你来参与，一系列好玩的事情就发生了。

赵晋做的是行为艺术，但他不觉得自己能做一个艺术家。行为工场是业余项目，他的本职工作是广告导演。在这些身份之外，他还是沙发主，写过科幻小说，编程过游戏，开了一辆卡车环游过中国。他不觉得其中任何一件事可以代表自己，他的个人介绍栏永远都是这几个字：「我的职业是做赵晋」。

「从科幻小说，到游戏，到广告，其实我觉得没啥差别，都是小男孩喜欢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把他形容为一个「非典型广告人，折腾艺术家」的原因——他不是个囿于某个固定工种或者标签的人，他做的所有轨迹都是有据可循的：只是个纯粹爱玩的人，玩出了很多好玩的事儿。

这次采访，我们和他聊了聊他的广告人身份，他的「行为工场」，和他玩出的这条人生之路。

PART 1：我的职业是做赵晋

关键词：自我评价、非典型广告人、剧和人生

Someet：先跟我们介绍下自己吧！

赵晋：我叫赵晋，30岁，上海人，毕业于武汉大学，我的职业是做赵晋。我在做一个叫做「行为工场」的个人项目。

「行为工场」作品《帮您挖鼻》：参与者分为几组，在「最烂艺术展」上亲自帮路人挖鼻屎，并把它们收集起来，命名为「鼻屎宝」。

「行为工场」作品《女痴汉》：行为工场在上海CJ的活动现场，上演了这个名为「女痴汉」的作品。在CJ现场，女性多是以被消费的角色出现，但「女痴汉」则是到处「性骚扰」男性，性别倒置带来的冲突感之外，也会让「被骚扰」的对现代的性别意识进行思考。

「行为工场」作品《怪盒子》：这是一个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无法看到里面的装置，参与者进入盒子后，甚至可以脱光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成为公共场所的隐形人。

Someet：你的职业是「做赵晋」，那你的工作呢？

赵晋：如果你问我我的工作是什么，那么我得说，我的工作是广告导演。工作是我赚钱的事情，工作有时候并不是理想，但工作可以是一种反复的训练。

其实这有点咬文嚼字，不过我区分「工作」和「职业」是为了说明，我并不想被贴上标签，或者被类型化。我只想做我爱做的事情，但是实现这些梦想之前，我必须通过一些平凡的工作来操练自己的技能。但人不应该只是掌握技能的工匠，虽然这些技能很重要。

工作是工匠的责任，而做赵晋则是做人，一个有创造力的人。

Someet：你做广告多久了？之前一直都是在做广告吗？还有没有做过其他的工作？

赵晋：其实我最初两年是程序员，在花旗，微软的外包团队工作过。做广告是近5年的事情。我之前还编写过小游戏，银行后台软件，还有win8的bug修正工作。我写程序，是因为我喜欢打游戏，想编写游戏。我大学读了软件和理论物理，读物理也是因为我喜欢写科幻小说。

看起来我做的事情很杂，其实内容核心都很一致，就是这些事情很有趣。从科幻小说，到游戏，到广告，其实我觉得没啥差别，都是小男孩喜欢的东西。

Someet：做广告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就像《广告狂人》里面那样喝着酒抽着烟，一个惊世创意就出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赵晋：很简单，我通过一些很古怪的行为艺术来获得灵感。这就是行为工场的来源。

我们有一帮「不学无术」的广告人，被毙掉了很多创意，但我想把这些创意简单化，用在行为艺术里面，然后拍成一些小demo视频，有的客户看到这些就会喜欢了。

后来行为艺术做上瘾了，反过来会激发创意，对我广告的策划起到推进作用。

比如，行为工场做过的「盲恋」。这个后来被用在一些广告创意里面了，最初其实就是行为工场的一个小项目。

「行为工场」作品《盲恋 Blind Love》：蒙住一个陌生男人的眼睛，让女人和他约会一天，到了下午，我们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已经被蒙难受了，就交换了人选，蒙住女人的眼睛，让男生和她约会。

Someet：你觉得你性格、天赋中的哪些地方适合做广告？

赵晋：啊哈哈哈哈哈，其实我浮夸，爱臭美，自恋的性格，有时候挺适合广告的。

广告不就是这样的嘛，你看广告里的男女主人公搔首弄姿，展示产品或者服装，以此来显示多么多么好，或者多么有创意，这是绝对的自恋狂啊。

Someet：你想要一直做广告做下去吗？

赵晋：比起广告，我其实更喜欢一些技术的事情，广告说白了就是一个idea的事情，然后把这个idea变成一个可执行方案。换句话说，这行只要你idea好，刚毕业的学生都可能超越一个工作了7、8年的老家伙。

我并不是以广告作为毕生目标的人，广告只是我朝目标前进的一个环节，我的目标还是剧。

剧，是我的核心理念，人生就是一个舞台剧，不断有人上台和落幕，包括我做的游戏，写的科幻小说，广告，还有我现在业余做的浸没式话剧，其实都是一样的。

PART 2：关于「行为工场」

关键词：广告和行为艺术、工作和业余、偶发行为剧

Someet：你会怎么介绍你的「行为工场」？到目前为止行为工场有了多少件作品？

赵晋：作品大概是一个月一个吧，所以到现在一年了，也就10多个。

关于介绍，本来我会说，行为工场只做公众都能参加的行为艺术活动。但是，慢慢的在做剧的道路上，我发现我经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几乎是重复了某些西方50年前到现在的路线，行为工场的一些大型，长期的行为活动，慢慢变成了类似于艾伦卡普罗的偶发行为剧。

比如行为工场的其中一个作品「我们·72小时」。

「行为工场」作品《我们·72小时》：四个人手铐在一起生活三天，三天中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让我感觉这就像是一部很有意思的视频，甚至是一部真实的话剧，当时，四个人手铐在一起，又让这个话剧充满了荒诞的元素。

所以行为工场慢慢从纯粹的行为艺术，演变为行为艺术互动的策展，后来又形成了行为剧（偶发剧），直到现在的浸没式戏剧。

但是观众可以参加，可以互动，去语言化，是我们始终的坚持。

「行为工场」的浸没剧作品《厌爱者》：行为工场的第一个浸没剧，由于剧情和人物过于复杂，从来没有演完过，但是此剧为之后的《疯女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Someet：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开始做「行为工场」？

赵晋：最早应该是在做一个关于单身的广告创意，大家都用一些比较常见的单身故事，情节来做这个广告的创意，我突然想到了可以做一个关于单身的行为艺术创意，这也就是行为工场的第一个项目《单身礼》的由来。

关于单身礼，我一开始并没有想的很透彻，所以分成了单身纪录片，单身行为艺术嘛，还有单身礼行为互动策展，三个部分去做，最后只有后两个做成了。

而最后一个策展是做的相对来说比较好的，但是也花了很多钱，大概有12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陷入缺钱的状态了，哈哈哈哈。

「行为工场」作品《单身礼》：以「单身」为主题的仪式和典礼。整个过程中，参加者套上半透明的雨衣，在充满红色气柱的黑暗森林中，寻找几位行为艺术家，经过对抗和解救之后，行为艺术家把冰凉的夜光颜料涂满每个人的身体，照亮空间，然后在狂欢中结束。

Someet：做单身礼的时候，行为工场是不是还叫「城市单身实验室」？

赵晋：是的，当时只是为了做这个行为互动装置展览而建立的，也是行为工场的最初雏形了。也可以说，行为工场是一帮在城市里的单身们建立的。

毕竟城市的单身多，而且创造力丰富，可以说单身是一个城市保持活力的源泉吧。

Someet：从事广告行业对你的「行为工场」这个项目最大的帮助在什么地方？

赵晋：从事广告，可以让我认识不少很有创意的小伙伴，有演员，有摄影，有助理，他们有些人对我的行为工场很感兴趣，就可以一起合作了。但其实真正的广告工作，和业余的行为工场，联系并不是很大。

除了被毙掉的创意，会在行为工场里参考一些之外，工作和业余，还是分得比较清楚的。

Someet：行为工场的作品一般是怎么诞生的？

赵晋：一开始是被毙掉的创意居多，后来行为工场形成一个体系了，就开始专门为行为工场设计公众互动的项目。

作品诞生的方式很多，你说的这些都有，聚会喝酒吹牛逼的时候，蹲厕所的时候，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甚至过马路，等红灯，吃饭，发呆，唱歌，泡妞的时候，都会随时把灵感记在手机里面。

然后就是要把一个idea变成一份十几页的ppt。最后按照ppt，联系人员，购买物料，改装，宣传，执行等等。

所以我有不少行为工场项目的ppt方案，甚至有些项目还有分镜，这么说来，其实和广告的一个项目发起到执行，过程很像，是我不知不觉中盗用了过来。

行为工场的ppt方案

Someet：迄今为止行为工场都做过什么作品？有没有你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赵晋：作品很多，我就说几个好玩儿的吧。

《单身礼》是比较大型的，我也很满意，而且这个还上了豆瓣首页，当初只有我们一家是纯民间组织的展览，上了豆瓣首页了，我记得当时，排在我们之前的是一个孟京辉的话剧，排在我们之后的是一个宫崎骏的音乐会。

《生死礼》也很好玩儿，我们一开始给大家做的很多互动的行为艺术，当大家互相分组，互相捆绑在椅子上之后，我们化装成匪徒，劫持了整个会场，并把其余的人都赶出去了。

最失败的目前是浸没式戏剧哦。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把这个东西做好。

PART 3：我不是艺术家

关键词：实在、乐趣、开卡车环游中国

Someet：你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吗？

赵晋：不不不，我不觉得自己是艺术家，这个问题要从导演开始说起了。

你知道，最初的电影，几美分就可以看的，为了给淘金矿工解解压。所以电影本身就是一种大众娱乐，第一部最受好评的电影是《火车大劫案》，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商业片吧。作为导演的任务，就是为了让更多观众走进电影院看电影。

如果一个导演的片子，无人想看，那么这部电影一定是失败的。至少我理解的是这样，所以我做行为工场也是一样，如果我的行为项目，无人喜欢参与，那么就是失败的。

或许这点是我和大部分行为艺术家最根本的不同，我永远想大家都能在我的作品中体会到乐趣，都能喜欢参加，互动，体验。

Someet：那听起来你的作品更像是「游戏」？

赵晋：可以这么说，只要你参加过，你就可以随意评判这个东西，但是谁又能说，游戏就不是艺术呢？既然垃圾也是艺术了，塑料盆也是艺术了，或许我们就可以把这句嘲讽当做是恭维，至少游戏是大家都喜欢的，我们就叫游戏行为艺术吧，哈哈哈哈。

Someet：你怎么看待你的行为艺术和生活的关系？

赵晋：个问题很学术，我想想，或许行为艺术，现在我们用「行为剧」来说更好，可以让人更发现生活美好的一部分。比如我们演出的浸没式行为剧，其中有一个女人得了臆想症，觉得自己没有了嘴巴，她整天得思考吃饭的方式，比如从菊花塞进去，从鼻子吸进去，划破肚子放进去等等。

这样你会发现，你作为参与者，喂这个女演员吃饭会一开始会很好玩儿，之后就会感觉很痛苦，当你回家再吃饭的时候，你的心情就是两样的了。

是的，所以其中的体验，只有参与了行为才知道，这就是参与的魅力。

但是发展行为剧，是为了更好让受众理解，把这些行为都通过一部稍有对白剧情的浸没剧来体现出来，这样比起单纯的行为艺术，浸没剧受众更容易接受。

「行为工场」的浸没剧作品《疯女院》：新剧本《疯女园》全女版（一位反串）讲述了7个参加自杀俱乐部的女主相爱相杀的故事，浸没剧最大的魅力在于观众与演员的界限模糊，在剧中你可以纯观看，也可以选择接受女主的邀请，走入剧本，挽救或改变女主们的命运。但是，小心陷阱！

Someet：你觉得你做「行为工场」是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赵晋：啊哈哈哈，我很实在，不用装逼格的。我在做一件既能让公众喜欢，又能让我摆脱无聊工作的事情。再解释一下，就是公众喜欢，就会付费来参加行为工场，我就可以不用上班了，哈哈哈哈。

当然这只是理想化，为此而努力吧。

Someet：「行为工场」给你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你怎么看待你的工作、行为工场、和生活的关系？

赵晋：行为工场让我认识很多很好玩儿的小伙伴，也让我遇到了心动女孩，我们甚至一起创造了行为工场，但是很遗憾最后我们依然都是单身，没有在一起。

工作是赚钱+反复练习获取经验，行为工场是工作中的经验加以扩展，创造新的事物，生活则是行为工场的灵感源泉。

其实单身，也可以继续生活的，行为工场的大多数参与者都是单身，随着时代的发展，单身的时间段也越来越长，或许行为工场就是献给单身期的最好礼物。

当然这里的单身是更广义的单身啦，我甚至觉得，单身可以是一种生活态度了~

Someet：你说过你的最终目标是做「剧」，你有给这个目标规划过一条路径吗？

赵晋：是的，做广告其实是一个理想的过渡，虽然说肯定有更理想的方式，比如开着卡车环游世界。

我开过卡车环游中国，在每个城市拍点纪录片，生活几个月，但是那种生活不长久，很快没钱就不行了。所以还是得回来做会儿广告。

Someet：讲一讲你开卡车环游中国这件事吧，你觉得这段经历对你有什么帮助吗？

赵晋：开卡车环游大概经历了一年吧，其中主要的三个月在平潭岛上，四个月在苏州，其余的地方呆了几天到一周的时间，然后返回了上海。

卡车里装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然后还有一些涂鸦。本来是想去支教的，做一个钢琴音乐和体育老师，当然这个理想到现在还没放弃，准备春节之后，攒够钱了就出发，去泸沽湖那边的学校。

我算过，从上海去泸沽湖，路上的消耗费用估计就要8000+，还有在那边的生活费，没有小1万，就不要上路了。

这段经历对我的帮助是让我更知道钱的重要性吧，哈哈哈哈哈哈。使我从一个非常理想化的人，转变为一个实用与理想化并存的人。

开卡车环游中国的路上

Someet：说说身边的人对你的评价吧？

赵晋：我家是沙发客之家，很多陌生人都可以来我家住，有时候和他们聊天，特别是和90后，95后聊天，会特别开心，充满活力。

不过大家对我的评价嘛，我还真不太清楚。 大概听到最多的就是，很好玩儿吧，其实我最想听到是很帅，可惜没有人这么说过。照片是照骗啊。

赵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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