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冰的天空

LCA · 公众号 · 艺术 · 2025-01-08 14:10

正文

2025001

冰冷的

老勃鲁盖尔（ Bruegel ）的冬天，冰冷而坚硬。

《冬猎》一画，他用沉郁透明的冷色调，调和出弥久不散的空气感——带着寒凉气息的冷峻干裂的空气感，结冰的天空，将气息与沉郁蔓延至湖面，它们冰冻在一起，凝固了整个世界。

冬猎老勃鲁盖尔 1565 年

传统尼德兰习俗，将一年分为六季——早春、春天、初夏、仲夏、秋天和冬天。1565 年，老勃鲁盖尔收到作画委托，完成六幅作品，对应六季（有关春天的画作已经遗失），其中，《冬猎》是称得上伟大的画作。

画中的炭黑树木似是剪影，立于前端，白雪驱散往日痕迹，覆盖沉睡的大地，虬曲树枝肆意生长，使人想起北宋郭熙的《早春图》。枯枝的蜿蜒曲线与枝头的黑鸟、穿越林间的猎人及远处冰河上的身影一道，为肃穆山野增添了几分生机。而这个深冬，因几处灵动变得愈发沉静。

枯枝

老勃鲁盖尔的冬日，有着更加沉重的意义。

完成《冬猎》的第二年，他画出另外两幅雪景画作。第一幅为《伯利恒的调查》：燃尽的太阳挂在天边，像往常一样缓缓落下，黑夜即临，孩童在雪地中打闹，村民忙着准备饭食，此时，调查人员到达村落，开始人口记录。

伯利恒的调查老勃鲁盖尔 1566 年

记录的发生，意味着故事的开始。

《伯利恒的调查》似是对冬季午后的日常记录，实际却隐含着一个残酷的事实。画出《伯利恒的调查》不久，老勃鲁盖尔更换色调，完成第二幅雪景画作，他将画题写得直接，将画面呈现的尖锐，此幅即是《伯利恒的屠戮》。

伯利恒的屠戮老勃鲁盖尔 1566 年

正是在调查过后，士兵循着记录文件，陆续抵达了村落。一场骇人的屠戮，将要上演。

身穿盔甲的骑士守住村落，士兵强行闯入村民家中，抢夺物品，更争夺着农人家中的婴儿。故事的焦点，当然不是财物之争，其意在婴儿。之所以争夺婴儿，则与一个宗教故事相关：传说中，希律王（ Herod ）曾遇见三位朝拜路途中的博士，在三人那里得知重要信息后，他担心新生婴儿未来会拿走自己的王位，便下达了杀死伯利恒城内所有两岁以下男婴的命令。

士兵

《伯利恒的屠戮》，是命令变为现实的现场。老勃鲁盖尔并非要复现遥远的宗教故事，他通过绘画，指向了身边的真实—— 16 世纪下半叶，西班牙统治下的尼德兰人民，进行过多次反抗，但都遭到了残酷镇压，军队在农村掠夺、屠杀，末日景象司空见惯。

老勃鲁盖尔以世人熟知的故事隐喻现实，并用不同色调区分出了故事的进程。《伯利恒的调查》色调灰暗，象征黑暗的笼罩；《伯利恒的屠戮》颜色热烈，意味着对“狂欢”的肆无忌惮，而雪地的纯净与不染凡尘，则是对“狂欢”的莫大讽刺。

不同色调

对比《冬猎》，两幅画的视角，亦是暗有所指。

《冬猎》以由近及远的方式描绘严冬，为人赞誉。《伯利恒的调查》和《伯利恒的屠戮》不存在远近之别，均被固定在一个视觉平面上，制造视觉平面的目光发出者，当是站立在某个高点之上，他像是一个冷静的记录者，观察着村庄里发生的一切，他不差丝毫的保存着历史痕迹，同时也邀请今天的观者，从这个视角审视过往。

均衡的视觉平面

《伯利恒的屠戮》没有出现传说中屠戮婴儿的故事细节，唯有对比老勃鲁盖尔之子小勃鲁盖尔（ Bruegel ）的临摹画作，才可找到被掩盖的真相。

老勃鲁盖尔离世时，小勃鲁盖尔仅有五岁，他与弟弟在外婆的照料下长大，并未获得父亲的指授，也正是这个原因，身为艺术家的两人，画技平凡，始终没有得到太多认可。不过，小勃鲁盖尔对父亲画作的再现，却使我们看到了被修改过的老勃鲁盖尔作品的原貌：被扔在雪地里刺穿的，不是鸡鸭鹅等家禽，而是一个个幼小的生命。

老勃鲁盖尔与小勃鲁盖尔的画作对比

16 世纪的小冰期，寒凉冷峻。16 世纪的真相，袒露在雪地上。此刻，《冬猎》的沉静，已不复存在。

作者：莫一奥，艺术史研究者，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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