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在城市进行国家政权建设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将庞杂混乱而异质的城市社会改造成为高度实现国家意志的组织化革命化的社会。而得心应手的阶级斗争为核心的政权运动是达成这一目标的主要手段,这也是直到改革开放前中国共产党领导国家的主要方式,也是它整合社会的主要手段。可以说,正是以阶级为核心的持续净化运动才重构了城市基层社会组织,并为新生国家政权构建了自己的社会基础。当时居委会的构建与整顿过程清楚地展现了这一机制的实际运作过程。
上海的“清理整顿”对下面这个问题来说正中要害:自由与平等之间的张力,或者如艾森斯塔特(S.N.Eisenstadt)所说的“对良好社会秩序前景的强调与社会不同部分各自利益之间”的张力,个人作为自由权利主体与强调集体之间的张力,乌托邦与实现乌托邦的具体过程部分之间的张力、以及与上述这些都紧密相关的革命与正常政治之间的张力。
刚解放不久,共产党接手了以前国民党或外国人所拥有的大型学校和企业的管理。虽然共产党乐观、自信,但他们在最初几年并不曾试图接手大量的私有学校和企业的管理。他们渴望完成对教育、文化和经济事务的控制,他们有智慧发挥临时性的约束作用。当时政府政策的核心体现在经常重复提到的口号中:“暂时维持现状,逐步引进必要、可行的改革。”
共产党的领袖及一般的士兵、政治工作者都意识到镇反和政治控制的问题,但他们关于轻重主次的概念反映了儒家的传统。像他们以前的儒家学者官员一样,共产党的领袖认为,成功统治的关键在于他们的官员和干部的道德品质。可以肯定,他们拥护支持的道德品质比传统的理想更为艰苦朴素,更谦虚谨慎,更有生气与活力。首先,共产党的道德品质意味着把公众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和群众结成良好的关系。共产党的领袖认为,决定他们最后胜利的最根本因素是他们的普通上兵抵制城市舒适生活的能力,真正保持了禁欲主义、爱国主义和无私服务的理想。
国家汲取能力是指政府从社会获取财政资源的渗透能力,它是国家制度建设(state building)的首要任务。在1949-1953年短短四年间,共产党领导的新政权大幅度提高了国家的汲取能力。其根本原因在于:新政权具有高度自主性,从而能够在没有进行大规模国有化的条件下,克服重重困难,通过一系列制度创新确保税收人员和纳税人遵从国家统一的意志。回顾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历史经验,本文认为中国有可能在不太长的时间里将国家汲取能力提高到世界平均水平之上。
深入到历史分析中,通过具体考察在政权类型之外影响国家基础权力演变的因素,追溯这些因素在1949年以后的演变,从而以不同于政权类型变化的衡量标尺来展现中国政治变迁的不同侧面,勾勒出中国政治变迁的不同图景,以求使得我们更好地把握中国政治变迁的脉搏。同时,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国家是否能够实现其在市场领域的社会控制目标在一定程度上是国家基础权力的重要反映。不论是在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中,国家在市场领域始终都有广泛的管理目标。因此,本书以工商所为案例研究,从欧洲国家形成的研究中汲取理论资源,从国家政权建设的角度考察影响工商所实现国家市场管理目标的因素,进而从一个侧面一窥1949年以后中国国家基础权力的演变历程和影响因素。
群众运动是中共在革命战争年代形成的一种非常规政治手段,由于它具有常规行政手段所难以比拟的优越性,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作为一种便捷有效的动员和治理工具被广泛使用。中共群众运动的基本特征,主要体现在广大乡村民众的动员型政治参与、国家力量对乡村社会的直接介入、以及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接连不断的群众运动可以帮助党和国家在短时间内有效地动员乡村民众、实现乡村治理,但这种动员和治理的成果却难以制度化、常规化,而只能以接连不断的新运动来维系,从而在社会变革的动力与社会运行的常态之间,形成了难以消解的矛盾。
1951年下半年,上层领导一次又一次地开会,讨论推动中国农民走向苏联式的集体化的最佳方案。他们研究了县领导递交的有关合作社构成和成绩的报告,而大部分成功的合作社都来自华北和东北的老解放区。县领导们都试图发展他们认为国家领导人想要的合作社模式。饶阳和河北省的领导上报了五公耿长锁合作社的材料,五公村的命运与推动它发展的干部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干部们派作家宣传这个模式的经验,使国家权力结构中有数百人持赞许态度,且影响不断扩大。有关耿长锁合作社的材料表明,在以大农业生产单位的优势来说服农民方面好领导起到了核心作用,是他们把家庭的力量转变为合作社的力量。
当中国绝大部分农民还沉浸在蜜月中时,模范合作社已卷入如何转向社会主义农业的政治运动中去了。耿长锁合作社就是保定—定县地区中的几个这类合作社之一。由于毛发布了迅速过渡到社会主义的题词,上级试图把耿长锁合作社树为领头羊的角色。为了遵循毛的号召,快速走上社会主义道路,河北省委书记林铁于1951~1952年冬把五公选为带头的标兵。1952年春,已晋升为省农林厅合作社处副处长的耿秀峰被派回五公,指导生产。他推动已扩大了的耿合作社的发展,鼓励组织新合作社,然后号召合并成全村范围的合作社。
本文所指的调查研究权力仅限于一种很狭窄的,但相当典型的调查研究实践方式,即工作组到一个封闭的农村社区,发动各种政治运动,如土改、整风、四清。同时各种到农村社区的学习人员,虽然其实践活动不直接构成调查研究权力,但是由于下面两种原因,我们也将其收容在列:(1)这类“学习者”的活动滋养了调查研究权力的一个重要权力支点——“诉苦”;(2)“学习者”很容易转成调查者,因此社区成员对待“学习者”的心态同对待“调查者”的心态并不是隔绝的。
国营公司是国家由上而下的统治机制,供销社名义上则是群众组织,其任务是要由下而上的把农村零散的市场与副业等生产活动组织起来,所以后者性质上是前者的补充。中共建国初期在四川地区首先是建立国营公司系统,在1950年年底以后才开始建立与发展供销社。这就引起了许多疑问,即国营公司由上而下的统治机制是否有所不足,所以中共才需要建立供销社作为补充?再者,供销社又是如何从下而上的将农村市场与副业等生产活动组织起来,其成效如何?在中共建国初期国家、国营公司与供销社,以及农村的副业与市场,彼此间又存在着如何的关系?本章即是欲以施坚雅所探讨的四川地区为例,回答上述问题。
供销社所以与底层农村和群众脱节,乃至变得更加官僚化起来,也与中共最初设立供销社的主要目的有关,那就是要透过供销社由下而上的组织农村市场和副业生产活动,以弥补政府特别是国营公司系统由上而下深入农村市场的不足。也就是说,供销社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群众团体,毋宁是被当成国营公司系统的下游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