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仍然会时不时地听到部分前辈们夸谁脑子灵光,以后肯定是个好中医、特别有前途和“钱途”。更有甚者还会当面再指出一个“不太灵光”的反面典型做对比,说“你一看就不是学中医那块料,人家以后的成就会远远在你之上,你要趁现在赶快抱紧人家的大腿以后才有饭吃。”
中医学生真的只需天赋异禀就能成大器了吗?天资平平甚至被批评呆傻愚笨的人,真的连个好医生都做不了吗?
今天我想通过我的亲身经历谈谈我的看法,替我们这些“没有天分”的绝大多数人说上几句公道话。
大一那年入学后,关于中医基础理论这一门学科我买了专科配套习题集、本科配套习题集、章节详解+习题集共三套资料。一天不少地进行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做题、纠错、请教老师、记笔记。周末早上我是等待图书馆和自习室开门的那一批,每天晚上都是关灯锁门前被清场的那一批。学习通软件显示我中基期末成绩是年级第一。是天赋吗?我觉得不是。大一寒假我还专门把广中医潘毅教授的中基视频课逐帧学习并在教材上做了大量笔记。这种学习方法真的很笨,笨到毫无技巧可言,纯靠时间堆砌。但是对于大一看不懂内经的我来说确实管用,它让我打下了坚实的中医基础并且受用至今。
大二放寒假,最后一场期末考后的次日早上六点多我就离开宿舍赶路,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到家。半夜躺在自己宽敞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经络腧穴学》已经考完了,但之前找到了天中医孟向文老师的视频课,一直期待着第二天早上睡醒就开始看。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凌晨两点多我爬起来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并摆好教材,开始了这套课程的第一遍学习。一集连一集,越看越开心,一直到父亲起床时通过门缝下的灯光发现我,我才意识到已经快早上七点了。这套课程我看了两遍,然后把教材从头至尾看了两遍,逐字看完《高式国针灸穴名解》并在教材批注笔记后又重新把教材看了第三遍。我之前能按照经络循行顺序把362个正经穴位全部背下来,还能把这362个正经穴位的教材标准定位全部背下来。现在会听到有同学、老师说我针灸学得好,经络腧穴基础牢,这是天赋吗?根本不是。
大三那年,教我们《针灸医籍选读》的追乐老师鼓励大家背《标幽赋》,我专门买了本带拼音注释的小书,到图书馆参照历版教材进行校验。那一个月我在学校很多角落背过《标幽赋》,上课的路上、一号楼楼顶、二号楼楼顶、宋慈湖边、图书馆大厅、时珍园……最后,我的记录是
在二楼食堂门前
自己
掐秒表6分42秒熟练背完了全文1694字。到现在我都还能提起上句接出下句,熟悉一两遍就能再把全文背下来。是天赋吗?也不是。
大三见习的一个半月,为了避免集体宿舍的影响我自己租了房子。白天上班不忙就看书学习,自己还总结并背诵了老师从来没有要求过的十四经经穴歌诀。晚上下班吃完饭就开始第二遍学习张廷模教授的《中药学》视频课程,逐句消化、补充笔记。看完就在针包上练针,然后再在手机上看三篇自己感兴趣的论文并截图,第二天把笔记记录到对应的教材上,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学到快十二点再睡觉。
大四那年,我一直坚持看论文、看视频、练针,一共买过的四个练针包被我扎废了两个。认真研读了两三百篇文献,学到了很多与教材不一样的观点和思路。也是那一年,我在老校区的宿舍里深居简出,利用课余时间看完了二十多门视频课。
大五实习那年,为了考研我也自己租了房子。白天实习,晚上回来趁着吃饭的间隙看《士兵突击》,大四大五那两年反复看了四五遍。知道了什么叫作“
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也知道了孤身一人在草原上徒手铺出一条石头路是什么概念,自己的韧性还差得远。每天晚上七点我开始看视频、刷题、纠错,七点到十二点学专业课,十二点到凌晨两点是政治,凌晨两点往后是英语,学完再睡觉。从五月底去实习点,到十二月底考研,那半年一直是凌晨三四点睡,早上七点多起。熬到后面每天靠中药续命,走路头晕目眩,睡觉噩梦连连。考前正逢新冠放开,在考场上中了招,笔试失利。也许是至诚之心感动了上苍,和女朋友一起勉强过了广中医的初试分数线。我严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后面又喝了大半年的中药也没养回来。但我做到了别人眼里不可能做到的事:顶住压力逆风翻盘,复试成绩全院第3,带着女朋友考进同一个师门。
是我有上广中医的天分吗?并不是。
其实谁付出这么多
时间和
心血都一样会考进广中医,我可能是这一届上岸的人里耗时最多、脑子最笨的那个了。
去年研一,白天在规培轮转、师门跟诊、技能培训之间无缝衔接,晚上也常常被各种琐碎的事情牵绊着。自己的学习计划完全无法按部就班地执行,只能再次挤出休息时间去看书听课、跟诊张全明教授。半夜十二点开着一盏小台灯看《名老中医之路》真的非常有感觉,老一辈人的热忱与纯粹能够穿越时空,让人忘记现实生活的痛苦与疲惫。规培压力不言而喻,但我还是在研一见缝插针地认真读完了4本医书外加7本非专业书。
今年研二,在忙完了八月份的执医考试和十月底的开题后,十一月份正好到了郭廷英老师出诊的科室。在见他之间我争分夺秒又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所有关于他的微信文章和网上的两个讲座视频,所以第一次跟郭老门诊就马上进入了状态,得到了很多指点。与此同时,张教授的门诊我也一直有去。两位老师都经常额外传授我很多经验心得,张教授甚至还专门给我一个人示范讲解过许多郑氏家传手法。是我有天赋吗?并不是。
每次跟诊我都有大量疑问,
郭老经常开玩笑嫌弃我笨,但是他说“有不懂的能知道问,这个学习态度我很喜欢。”
元旦当天上午我背了经络循行和络脉主病,下午去跟诊,晚上回来接着背书。
看上去很努力了对不对?作为一个没有天分的人,我确实尽己所能、竭尽全力了。但是事实上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流,我发现身边比我优秀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在很多前辈看来,我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和心血现在也就才只懂一点皮毛而已,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甘中医有位刚上大一的学弟比我还拼,一个学期下来他的知识面比我这个学了六年半的还要宽广很多;广中医有位刚考完研的学弟,看他的公众号发现他大二时对针灸的认识就已经是我现在都远远达不到的层次。他们两位带给我的震撼简直是直击灵魂的,我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老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得扔。”如果是在以前,我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挫败感和自卑感。并不是说要与谁一争高下,而是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积累,对于别人而言可能仅仅只是成长路上的区区一个节点而已。天赋重不重要?它实在太重要了,有天赋的人学一年真的抵得上别人学十年都不止。但同时我也绝对相信,那些真正优秀的人除了天赋之外一定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刻苦努力。先天禀赋的不足已经无法弥补,但是我们可以靠着后天的付出去让自己一天一天变得更好,这是任何人想拦都拦不住的。
徐文兵老师说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独立守神”,守好自己的节奏与状态,面对外界环境的声音和影响要有一种岿然不动的定力。现在看来我的内核确实是更稳定了一些,这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成长。
我:“老师,有人说学生之间差距非常大,好学生还没毕业就能在同学中间有口皆碑、甚至能积累到自己的患者群;可是有些前辈又认为年轻人毕竟只是年轻人,出了学校在老中医面前医术都一样嫩,没什么本质差别。您怎么看呢”
张教授:“年轻人之间的差距其实真的非常大。有的年轻人脑子特别活,看病又快又好;但是真的有部分年轻人,你就是让他铺张一次性床单他都会折腾半天还搞得皱皱巴巴,干活干不好,看病也不行。
这些归根结底并不是医术的差别,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你不能让武大郎去景阳冈打老虎,这不现实。但是武大郎用心做好自己的烧饼,想想怎么做能更好吃,怎么卖能销量更好,照样也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
”
我:“那比起那些出类拔萃的人,我们这种普通学生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张教授:“谁不普通?哪个学生不普通?我告诉你,大家的出路都是一样的。读书人找不准适合自己的定位会活得非常痛苦。
任何时候都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不普通,否则就把自己给害了。记住我的话,谁觉得自己不普通,谁就一定会吃大亏。
”
张教授这番话给我敲响了警钟,要敢于承认自己的平庸,认清自己几斤几两,要学会心平气和、脚踏实地去做自己。
前几天看到“岐路漫”的星球里有朋友说里面大佬太多以至于自己很有压力。我在那个上千人的社群里面也曾有过这种感受,所以今天想专门谈谈这个问题。真心希望大家在面对远比自己优秀的前辈甚至学弟学妹时能够少几分焦虑,多几分定力。
必须承认有些人的优秀真不是我们靠着后天努力就可以赶上的,要摒弃应试教育下的竞争思维,学会坦然接受现实,好好从对方身上学习长处、汲取能量,转化为自己前进的动力,这就足够了。
梅之凌老师说“
我们应该学会去为他人的成功鼓掌喝彩、真诚祝福,但是回过头来还是要继续安心走好自己的路。
”
翻开《名老中医之路》看看就知道,那些后世景仰的中医大家们先天禀赋照样参差不齐,但是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走出了一条艰苦卓绝、令人肃然起敬的学医路。
在无人约束和不被关注的日子里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去踢好每一个正步,每个“许三呆”都会有他三百三十三个腹部绕杠的个人传奇,每个“许木木”都会有他转进钢七连再被选拔到特种部队当“老A”的人生机遇。
作为天资平平的普通人,我们要相信“
日拱一卒无有尽,功不唐捐终入海
”所蕴含的巨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