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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2024年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落下帷幕，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当选。由于自民党为日本的执政党，也意味着石破茂将在10月1日接替岸田文雄成为日本的新首相。文 | 张子宇
此次的自民党总裁选举被《日本经济新闻》评论委员会会长菅野干雄称之为“乱立”。2022年日本过去数十年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安倍晋三遇刺身亡，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多少因此少了一大掣肘，在诸多内外因素的影响下，取得一个以日本标准来看相对较长的执政时间（3年）。但岸田高开低走，因为增加消费税，政治献金丑闻和日本银行的金融操作引发了很多非议，也没有形成长期政权。岸田执政期间，因为受政治献金丑闻影响，自民党诸多派阀——包括岸田文雄领导的宏池会（岸田派），已故前首相安倍晋三领导的清和会（安倍派），前干事长二阶俊博领导的志帅会（二阶派）等——都在年初先后宣布解散。8月，岸田宣布将不再参选自民党总裁一职，日本政坛陷入了罕见的局面：诸多政治人物粉墨登场跃跃一试，最终获得20张推荐票的人数高达9人，人数之多史无前例（过去最多只有5人）。本次选举的9名候选人
日本首相并非由国民一人一票选出，而是由执政党党首担任。而要成为自民党总裁，首先要获得至少20位自民党籍国会议员的推荐。并在最终选举中赢得自民党籍国会议员和各地方的党员的支持。其中，国会议员的支持尤为重要。特别是一旦首轮无人得票过半进入第二轮，就会重点考虑国会议员的票数。而国会议员的投票意向，又深受党内的小圈子（派阀）领袖的影响。派阀林立在日本政坛长期公开合法的存在，也让日本政治被视为一种小圈子游戏。本次，石破茂与前经济安保大臣高市早苗的对决就进入到第二轮，最终依靠议员票和地方票的双双微弱领先险胜高市。本次选举一直悬念迭出。早期舆论分析都看好前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和石破茂，结果近期高市早苗异军突起，在第一轮选举排名第一，成最大黑马。小泉进次郎是日本著名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的次子。小泉从父亲的私人秘书开始，26岁进入政界，28岁继承了父亲的神奈川县众议员职位，2019年38岁成为环境大臣，为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阁僚。父亲之外，小泉的哥哥是著名演员小泉孝太郎，妻子是东京申办2020年奥运会时出尽风头的主持人泷川雅美，可以说这是一个标准的“浮华世家”。平心而论，43岁的小泉有优势，年轻，改革标签，以日本政坛来说也算得上仪表堂堂。但他的劣势更多：他有世袭的争议，只做过一次环境大臣，没有外交、经济等重要部门的阁僚经验。另外，小泉过去的媒体问答表现不佳，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并成为负面金句流传。如2021年自民党总裁选举中，他与石破茂一起支持河野太郎，结成“小石河”联盟，结果输给了现任首相岸田。选举后，小泉发表的感想是：“全力支持河野但还是失败了，几乎完败。败了就是败了，是在规则下的失败。”一句话里差不多5次重复“败了”，被认为是典型的“废话文学”，受到广泛嘲弄。类似例子还有很多。但这一次，小泉呈现了不同的面貌。在9月6日的一次媒体见面上，自由记者田中质问小泉，“你的认知水平如此之低，估计会在国际舞台给日本丢脸，即便如此，真打算当日本首相吗？”小泉进次郎接受记者的提问（来源：观察者网）
小泉坦然回答：“自身的确存在诸多不足，不够完美也是事实。然而，团队会弥补我的诸多不足，我会组建一个最好的团队，在此基础上，我积累了15年的执政党和在野党经验，我会把这些经验发挥到国际舞台上，让国民们觉得，这人靠得住。”小泉还进一步表示，他在担任环境大臣时，也曾有记者这样质疑他。但两年后卸任时，该记者送他了一束鲜花。“如果能和田中先生也成为这样的关系，我会很高兴的。” 这段高情商对答流传到网上，为小泉舆论加分不少。但是自民党党内选举，这种大众公关表现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本次小泉敢于出马，也是因为得到了日本前首相菅义伟的全力支持。据《朝日新闻》《周刊现代》等报道，菅义伟给诸多议员打电话希望他们支持小泉。而菅义伟又长期和另一位自民党大佬前首相麻生太郎不和，因此，据传麻生对周围的人说，“一旦进次郎当选，自己就要流亡了”。小泉进次郎9月8日在横滨市发表街头演讲
麻生领导的志公会（麻生派）是目前自民党唯一还没有解散的派阀，最终选举前两天，小泉亲自拜访麻生。《朝日新闻》认为，小泉这种为了拉票公开向原本对立的大佬低头，可能也让背后的菅义伟很是尴尬。更尴尬的是，27日当天，据《产经新闻》，麻生正式对麻生派做出（在决胜轮）支持高市早苗的指示。27日投票现场还有一个小细节，公布第一轮投票的时候，小泉的61票地方票被口误说成10多票，导致全场哄笑，大势已去可见一斑。
当地时间2024年9月27日，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公布第一轮选举的投票结果
相比“相二代”小泉，黑马高市在很多地方都和他形成反面。高市草根出身，父亲是丰田公司的职员，母亲是一位警察，属于当时日本少见的双职工家庭。没有政经背景，让她对厌恶世袭政治的民众具有吸引力。还有一个学历话题会让普通民众更青睐高市。高市本来能够考上私立名校早稻田或庆应，但因为家庭条件一般，为了留给弟弟机会，自己去读便宜的国立神户大学。同时，高市从政30年，做过承担组织功能的总务相和自民党政调会会长，又是前经济安保大臣，论经验、人脉和实际政绩，她碾压小泉，与石破茂不相上下。而最终在地方党员票的争夺方面，高市与石破也是在第一轮打了一个平手。即使在以保守著称的自民党中，高市的右翼色彩也显得非常突出，她主张修宪将自卫队更改为国防军，反对女天皇，但也曾推动法案限制色情产业和打击性犯罪。当地时间2024年9月27日，日本东京，日本自民党举行总裁选举，候选人高市早苗发表讲话（图｜视觉中国）
她曾多次参拜靖国神社，也曾多次发表对华强硬主张。在本次参选前，高市早苗在接受媒体时暗示，如当选将继续参拜靖国神社，引发了巨大争议。多位知名人士如前防卫大臣森本敏、前驻华大使宫本雄二、政治学家小谷哲男等都对此进行了批评。另外，高市虽然是女性，但她并不怎么提及自己要做女首相，而是不断强化自己的保守标签，这可能才是高市在日本政坛上升的助力。选举之后，《读卖新闻》就分析，高市过于右倾是她最终失败的原因。相比于小泉和高市，曾5次参选自民党总裁的石破茂终于修成正果。石破也是一位政二代，但他自己本来是在银行工作，父亲石破二郎去世后，才受著名政治家田中角荣的指点参政，1986年29岁参选众议员成功，成为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众议员。这点看上去倒是比“继承”选区的小泉强很多。石破参政43年，做过防卫大臣，农林水产大臣和干事长等重要职位，地方支持是他的一大优势，他的父亲曾经做过（地方）自治大臣，他又担任过农林水产大臣和地方创生大臣，所以和各地方的自民党支持者关系密切。日本近年来一大问题是地方空心化严重，年轻人口和资源都向东京流动，越来越变成“东京即日本”的情况。所以热心地方复苏给石破带了不少人望。政治资源在地方，但石破在日本政坛的标签是外交，安保等话题。他虽然是银行工作出身，却又有“军宅”“铁道宅”等标签。喜欢坐深夜的卧铺火车往返家乡和东京。做防卫厅长官的时候，曾亲手做了一个苏联航空母舰库茨涅佐夫号的模型送给访日的俄罗斯国防部长。虽然对军舰、战机等情有独钟，但并不代表石破特别保守。相反他立场飘忽不定，左右横跳，经常表达一些让左右两派都不满的话。比如他曾表示可以支持女性天皇，谈及二战中美国空袭东京造成10万人死亡，是因为“当时日本政府不顾人民死活”；主张强化日本军事力量，构建亚洲版“北约”等，但也强调重视中韩立场，表示“处理的不好邻国关系的国家和谁也处不好关系”。另外入阁以后石破并无参拜靖国神社，曾主张将甲级战犯名单移出（来解决参拜问题）。对于高市和石破的最终对决，可以想象很多人都在靖国神社等问题上捏了一把汗。美国的日本问题专家托拜厄斯•哈里斯(Tobias Harris)在接受《产经新闻》采访时表示，高市和石破都不是美国喜欢的对象，高市在历史，安保等问题上可能会惹麻烦，石破的亚洲版北约构想也是美国不认可的，因为这会削弱美日同盟在地区内的价值。正因为自民党总裁属于党内而非全民选举，所以相比热门网红话题，更需要直面一些近期日本社会高度关注，需要尽管回应的问题。而本次的核心话题主要包括夫妇别姓，重启核电与具体经济政策等。从这些话题出发，或许也可以理解石破乃至高市赢在哪里，小泉输在哪里。当地时间2024年9月27日，日本举行自民党总裁选举投票
先说夫妇别姓，日本长期以来采取夫妇同姓制度。即夫妻双方只能选择一个法定户籍姓氏。虽然并没有规定一定要随夫姓（可以随妻姓），但近几年来，有关争议不断。在9人当中，最支持夫妇别姓的是小泉进次郎，小泉把这一话题作为自己的标签，表示愿意在国会提出相关法案，“就算只部分有人想选‘别姓’也可以有选择”。石破茂与河野太郎等也表示赞同。对于这一话题，日本经济界的主流声音、联合执政的公明党、在野的立宪民主党均表示赞成夫妇别姓。《日本经济新闻》认为，在发达国家里日本是唯一把夫妇同姓作为义务的国家，即使有些国家也是采用同姓制度，但至少应该让别姓作为一个选择。如果说候选人关于夫妇别姓的观点分野明显，那么核电问题则几乎没有争议。参选9人几乎都支持重启核电，很多人属于“打脸”式支持。当地时间2024年9月20日，日本岛根县松江市，日本自由民主党总裁选举的9名候选人参加演讲会议（图｜视觉中国）
石破作为前农林水产大臣，小泉作为前环境大臣等都曾经主张脱核，近两年则纷纷扭扭捏捏地转为拥核立场。偏保守主义的高市态度坚决，不仅支持重启核电，还主张发展核聚变技术。此话题的主要背景是日本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进度缓慢。目前日本的可再生能源占比只有20%，光伏、风能等产业能力明显落后于中国和欧盟，其中风力发电只占用电总量的1%。如果要实现2050年碳中和的目标，就不得不依赖一定比例的核电。更重要的是，日本近两年大力发展芯片等耗电量极大的新兴产业，也让产业界非常欢迎重启核电。包括主要反对党立宪民主党，过去以脱核电为纲领，但新党首野田佳彦已明确表示拥核。在最关键的经济政策方面，候选人的主要的分歧在于增税、加息和雇佣政策等。加息对消费（物价上涨）有抑制作用，增税关乎企业与个人负担，而雇佣政策的调整也会影响企业和普通人。这里就可以看出高市、小泉和石破三人的明显区别。当地时间2024年9月27日，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最终投票结果
改革派的小泉主打调整雇佣制度。近年来日本著名的终身雇佣制虽然基本瓦解，但解雇员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也导致很多日本大企业不愿意雇佣正式员工而大量使用外包员工。小泉的改革方向有利于企业创新和增加正式员工编制，但可想而之，一批大龄员工也有可能因为这一调整而失业，所以阻力极大。对于调整雇佣政策，高市反对，说“怎么看日本也是很容易解雇员工”。而石破没有明确主张。在宏观财政金融政策方面，经济标签很重的高市明确反对日银加息，反对增税（国防税），带有明显的安倍经济学的影子。据《日本经济新闻》，高市甚至直接用关西话说，“现在加息是傻瓜吧”。石破茂不多谈论经济，总体偏民粹一些，本次主张警惕经济过热和社会收入差距拉大，认为应该向金融收益增税。简单来说，如果高市当选，日元将维持低汇率，有利出口和股市，石破当选则反之。从最终结果看，日本央行应该松了一口气。但石破当选后，网络上已经开始出现话题“石破冲击”，意思是担心石破的经济主张会影响日本经济的趋势。还有人用过去动漫作品《高达武斗传》里的招数“石破天惊拳”来形容石破当选可能导致的股市利空。石破茂五次冲击自民党总裁终获成功，但他的前路还艰险得很。
总的来说，经济永远是最重要的话题。从安倍到岸田，三代日本首相经过苦战，经济基本逐渐走出通缩，日本股市创历史新高。但另一方面，日本的人均GDP已经从巅峰期的世界第二掉到三十余位，GDP总量即将被印度超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日本经济新闻》评论员小竹洋之认为，日本的潜在经济增长率只有0.6%，在G7中为最低、虽然重回通缩可能性不大，但离真正的经济再生还很远。对于热衷安保话题的石破茂来说，重振日本经济谈何容易。从日本政治的常识推断，石破也未必会执政太久。目前自民党的首要课题是要保住执政党位置。日本可能在10月份宣布解散国会重新进行选举，届时石破将要带领自民党对阵刚刚选出野田佳彦为新党首的立宪民主党。虽然优势还是在自民党一边，但如果失败，那么，日本又要换首相了。排版 / 审核：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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