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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伊莎贝拉是真的

江昭和  · 公众号  ·  · 2019-12-03 18:30

正文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为什么你的头发没有石楠草的味道?

伊莎贝拉的苦衷岂止是头发没有石楠草的味道。

她的错误是她从来不是凯瑟琳,却奢望贪求获得这个已心死的希斯科列夫的爱。

就像一个人,对着一座冰冻三尺的雕塑歇斯底里,再多的表情达意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

两年前,读《呼啸山庄》的小说时,我居然不曾注意到这个叫做伊莎贝拉的女子的命运悲剧。

毕竟,在这部小说里,艾米莉·勃朗特浓墨重彩渲染的,是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的恩怨纠葛,爱恨痴缠。

像许多西方爱情小说的典型套路——

比如,英国作家依恩· 麦克尤恩的小说《赎罪》、哈代的小说《德伯家的苔丝》、简· 奥斯汀最为人所熟知的小说《傲慢与偏见》,或者法国作家司丹达尔的《红与黑》里 那些跨越等级的“致命”爱情。

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之间的爱情,天然拥有一座无可逾越的屏障——阶级地位。

在呼啸山庄这个浓缩的微型社会里,等级观念的森森梦魇依然沉沉笼罩,令人无法容身,恰似荒原上汹涌咆哮,令人闻风丧胆的暴风雪。

凡人在其中,寸步难行。

希斯克列夫在《呼啸山庄》里扮演的是一个“闯入者”的角色。

对于凯瑟琳,对于肖恩家族,对于呼啸山庄,他都是一个“可疑”的“陌生人”。

作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吉卜赛流浪儿,希斯克列夫注定着被敌视,被冷落,被排挤。

他打破了一种日久天长被维护的平衡安逸局面。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灵魂深处隐藏着愤怒、不平、暴戾、动荡的“火种”的携带者。

这也为之后他的大手笔的“复仇”埋下了深沉的前因。

这种形象也不是空穴来风。

除却他本人被遗弃的命途遭际,令他在成长的历程当中天生具有某种与世道龃龉的不平和,另外,在原著里提到的,他是一个吉卜赛人。

吉卜赛人是天生的流浪艺术家,有几分中国的北方游牧民族逐水而居,四处为家的味道。

他们过着一边流浪一边杂耍卖艺的生活,或者偷抢,或者占卜。

他们的颠沛流离,神秘莫测,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生存状态,成为艺术家们情有独钟,争相描摩的焦点。

如普 希金笔下的叶甫盖尼·奥涅金,雨果笔下美艳不可方物的爱斯梅拉达,还有《简爱》里罗切斯特假扮的——现代小说,或者电影里,时时与人不期而遇的,替人占卜前途吉凶的算命女。

他们的不拘一格、特立独行、灵动开放、自由散漫、不羁洒脱、无拘无束的生活习性,如此琢磨不透,却又令人意乱情迷、向往不已,具有蜿蜒深邃,灵动曼妙的艺术魅力。

似一阵吹拂过林间或山野的幽邈的风,如此惹人心醉,如此令人寂寞回味。

希斯克列夫正是一个血液深处涌动着流浪、不羁、粗狂、野性的因子的吉卜赛人。

凯瑟琳为什么会对他着迷,爱他爱得那般情难自已?

纵使曾经受过辗转反侧,无限折磨;

纵使经过那么多年的岁月风霜的洗礼,在重逢的那一瞬间,她依旧不敢堂而皇之地,若无其事地,从容笃定地与他相对。

她内心躁动的火焰从来不曾熄灭。

即便荣升为优雅端庄的林敦夫人那么多年,即便遵守着上层阶级贵妇人应该禀持的一切令人肃然起敬的美德日久天长,即便与他久已不曾相见。

但她深知,唯有在他身前,她才依旧是从前那个在荒原上策马扬鞭的活泼勇敢的少女凯瑟琳,是那个浸染着无穷无尽的浪漫主义,对着一堵光秃秃的崖壁天马行空,创造出骑士主义、童话气息浓厚的英雄救美的剧情与场景的多情女子凯瑟琳,是他独一无二的奴隶,更是他睥睨天下,情有独钟的女王。

就像她对女管家真情流露的那样:

“不管我们是用什么做的,他跟我的灵魂是一样的。

她爱他,是像爱着另一个自己那样的爱。

在犹太人的《圣经》当中,上帝拥有男女两面的形态。 最终,他将自己一分为二,所以世间才有了男人和女人。

而在希伯来人的圣经故事里面,上帝起初创造了人类始祖——唯一的男人亚当。

但后来见他独自在伊甸园里孤单,便取出他肉身里一块肋骨创造了人世间第一个女性夏娃。

这些有关于创世之初的,人类童年时期的传说,仿佛异口同声地都在宣扬一个真理—— 男性与女性,天生彼此需要,彼此仰赖,血肉交融,不可分割

所以,寻找到贴心贴肺,情如知己的另一半,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希斯克列夫就是凯瑟琳灵魂深处不谋而合的另一半,而凯瑟琳,也是他的无法割舍。

就像斯佳丽之于白瑞德,麦克白夫人至于麦克白,贾宝玉之于林黛玉,乔琪乔之于葛薇龙。

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各自灵魂深处的固执与虚弱,看到了各自的华美与寂寞。


*

但是凯瑟琳并非一个天真到一览无余,玲珑剔透的女子。

她懂得希斯克列夫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切情爱的源泉;

然而他们之间,除了爱情,深不可测,更虚无缥缈,空无一物,何枝可依。

她早早看清了这样的互相厮磨的感情关系的虚弱与无力。

除了爱人的甜言蜜语和柔情似水的目光,她还需要华美的裙装、流光溢彩的舞会、衣食无忧的生活等等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立足于尘世的作用力。

他们不能靠着编织美丽烂漫的奇情幻梦而安然无恙。

而那些物质性的安稳,希斯克列夫都无法给予。

只有林敦,才拥有令她定心的资本。

她不过是做出了万千女子看似薄情寡义,其实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最利己、最理性、最精明、最安逸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达尔文主义连篇累牍,卷帙浩繁启发世人的,不过是这么个道理。

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翻越墙壁,潜入林敦的庄园偷窥他在家里举办的舞会盛况,逃走的时候她被守门犬咬伤了脚踝;

第二次,当他躲在房间外面窃听到凯瑟琳将要嫁给林敦的讯息,心如死灰,毅然决然冒着暴雨离开了呼啸山庄,恍然醒悟的凯瑟琳尾随着他冲进了雨幕,在雨中苦恨交织地呼唤他的名字,最终晕倒在半途,是林敦家的仆人将她救回。

前后如此雷同的境遇,不是作家的无意之举。

他总口口声声地对她山盟海誓,说着对她情有独钟,衷心不二的情话,仿佛愿意为她上刀山下油锅,随时随地与世界兵戎相见,但他赐予她的,总是水深火热,心惊肉跳,患得患失。

他留下的残局,是另一个男人来圆场。

一个女人,经得起多少颠沛流离的动荡,兜兜转转,迂回蜿蜒之后,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坚定不移,安稳可靠的怀抱。

在那样一个世界,她可以在一个明亮豪华的大厅里无拘无束地跳舞到天明,而不是在风风雨雨里痴痴地,心力交瘁地,餐风露宿地等待一个男人筋疲力尽,怨声载道地卸下每日工作的重担,迟迟地归来。

说到底,凯瑟琳终究是一个崇尚实际主义的女人。

一种仲裁一切,决定一切,推翻一切,弥漫一切的力量。

*

后来,似一切以“复仇”为主题的小说,“哈姆雷特式”的,“基督山伯爵式”的,希斯克列夫在国外飞上枝头变凤凰,忍辱负重以后衣锦荣归,扬眉吐气,回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而这一次回到呼啸山庄,他不再是空有满腔愤恨与不甘的流浪小子,他有了阅历,有了信心,有了足以供他挥霍的资产,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份比人言更具有威慑力的筹码。

从前,他带着满腔的恨离开,今天,他怀着深重的恨归来。

他是复仇的,令人窒息的,冷酷的,凶猛的精灵。

首先是夺回呼啸山庄,以精神上的压迫与威胁来侮辱凯瑟琳的哥哥,曾经百般羞辱和打击过自己的肖恩;

之后是诱惑林敦家的小姐,凯瑟琳的小姑,为此引起凯瑟琳内心的嫉妒和不满。

他深信她会的,他了解她像了解自己一样。

多么可笑的剧情,一个人,为了发泄对另一个人的恨,而将脏水向第三者身上泼,不惜葬送别人可能一生一世的幸福。

当初斯佳丽在阿希礼结婚之后一气之下嫁给梅兰妮的弟弟斯图尔特,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里张曼玉扮演的女子毅然决然嫁给欧阳锋的哥哥,为了惩罚他的心不可测,藏藏躲躲。

而结局是,得到那个人的身,却得不到他的心,所依赖的,不过是一具没有温度的躯壳。

比如临死都蒙在鼓里的梅兰妮的弟弟,欧阳锋的大哥,比如,潦倒而终的依莎贝拉。

而最令人心灰意冷的,绝望丧气的,是人有时候命里难逃的贱。

纵使那个人心不在焉,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拉扯扯,拖拖拉拉,也甘之如饴,自欺欺人,仿佛也未为不可。

说到底,人到头来只需要骗过自己,又能够骗过谁?

人人不过掩耳盗铃。

他俨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的复仇计划有条不紊,也获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肖恩一天比一天的消沉颓靡下去,已然是一具无精无神的行尸走肉;

而凯瑟琳,在阻止他与依莎贝拉结合而遭受否决之后无可救药地憔悴与虚弱下去, 最终无可奈何,凄凄惨惨兮兮地接受红颜薄命的结局。

也许,这样的结局,不是希斯克列夫所愿意面对的。

但他的看似冰冷理智,其实癫狂不自知的失去理智的所作所为,终究必然导致这样马革裹尸,图穷匕现的结局。

艾米莉·勃朗特发现了人性中无可预防,难免令人如受没顶的“恶”,最终,它足以将一个人的灵魂完全吞噬。

看似人在控制情感,其实仿佛沦为这种可怖情感力量的奴隶,与附庸。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已然浓墨重彩,无所不用其极,深刻幽邃地表明了这种心理现象。

也许这正是艾米莉·勃朗特,比创作出在当时的英国更为人所喝彩与追捧的经典作品《简爱》的姐姐夏洛蒂勃朗特出彩的地方,也正是她被当代文学评论家以及文学批评家所瞩目的地方。

不容忽视地,她在作品里穿透性、高密度、高浓度地揭穿了人性的盲目与堕落的深渊。

这恰恰正中心理学与精神分析学大受欢迎的当代文学界的下怀。

*

最终,凯瑟琳死在了希斯克列夫的怀里。

而且,希斯克列夫也因为在暴风雪中精神失常地追随凯瑟琳的阴魂而意外遇难。

如果《罗密欧与朱丽叶》、《孔雀东南飞》、《搜神记》里的《韩凭妻》等相爱之人生不能同觉,死而能同眠的故事足以称为好事多磨的话,那么《呼啸山庄》也算得使人心有慰安了。

但我只是纳罕,只是心酸,只是恍惚,那么依莎贝拉呢?

这个无论如何算得名正言顺的希斯克列夫之妻的女人。

其实,不用问也能想见她的水到渠成的结局。

要么一生郁郁寡欢,孤苦而终,要么嫁作他人妇,心上疤痕,永难愈合。

而作者只是将她掩去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任观众充分发挥艺术创造空间的,又或者,艾米莉从最初就不过是拿她当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爱情的踏脚石,一个轻描淡写的点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合该当炮灰的人。

就像夏洛蒂·勃朗特小说里的阁楼上的疯女人,没有话语权,没有为自己申辨、为自己喊冤、为自己扬眉吐气的权利。

而真实的人生,多的是伊莎贝拉这样的,恨恨那可论,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倾尽了一生的心力,只是做了他人的点缀,在别人的生命中,蜻蜓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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