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莎士比亚遇上AI……

撰文 | 沈佳音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460年前的4月，莎士比亚出生在英国的斯特拉特福小镇。1612年，在经历丧子、丧父、被诬叛国等诸多坎坷之后，48岁的他人文主义理想破灭。他回到自己的故乡小镇，创作出《暴风雨》，并在剧中写下：“所有的魔法皆已用尽。”

《暴风雨》是莎士比亚的最后一部剧作。如今，人类社会已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一场前所未见的科技风暴正在逼近。对于未来，年轻人心存向往，也难免困惑，人类将走向何处？我们如何在新的境遇中认识自己，把握自己，最终拥有自己，成为自己？

4月13日-14日，在北京，直面鸿沟青年剧团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围绕这个主题重新演绎这部作品，并将其命名为《风暴之眼》。

这就像一场由年轻人掀起的戏剧风暴，科技爆炸、环境危机、人际交往、自我实现等时代话题都席卷其中。

ChatGPT拒绝假装别人

2023年由于ChatGPT的横空出世而被称为AI元年。按照惯例，直面鸿沟青年剧团每次排练开始时都会聊聊最近发生的新闻，AI的话题自然也频频出现在他们的讨论中。

《风暴之眼》导演、抓马教育创意总监曹曦从一开始就非常关注这一技术变革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去年3月，他和ChatGPT做了一次播客。曹曦在小心地提问，ChatGPT也在谨慎地回答。然后，曹曦邀请朋友将ChatGPT的回答用人声传递到听众的耳中。

在访问中，曹曦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扮演一段夫妻对话吗？”“不好意思，作为一个AI模型，我不能参与这样的扮演对话。我只能提供客观的信息和回答问题。”

曹曦又问：“那么你可以假装你是别人吗？”“作为一个语言模型，我可以回答任何询问，并尝试模仿某些角色，但是请注意，我不是真正的人，也没有意识和感情。我只是一个由计算机驱动的工具。”

曹曦不禁开始想象当技术的闸门开启后，我们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

开始创排《风暴之眼》后，推出ChatGPT的人工智能公司OpenAI突然爆发“宫斗”。去年11月17日，OpenAI董事会出人意料地宣布罢免该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萨姆·奥特曼。这情形俨然《暴风雨》剧情的现代版。

这也就有了《风暴之眼》的故事雏形。《风暴之眼》保留了莎翁原著中的主要人物普洛斯彼罗、米兰达、卡列班、爱丽儿等以及普洛斯彼罗复仇的情节主线，但将故事放置在了未来：拥有“魔法”的精灵爱丽儿变成了可以完美执行人类指令的人工智能系统。

在《风暴之眼》中，被放逐的米兰公爵普洛斯彼罗形象复杂，他是一个被合伙人背叛的人工智能科学家，他既是对科技充满信心的创造者，也是对人性失去信任的控制者。他试图通过科技手段消除人类的痛苦和弱点，却忽视了人性的本质和情感的力量。

为了复仇，普洛斯彼罗下令爱丽儿策划一场风暴，将一群航行海上的年轻人带至垃圾岛，借助“魔法”，使得岛上所有的生物都沦为自己的复仇工具。

爱丽儿系统的设定是剧中的一大亮点，它是高科技的产物，是拥有自主学习能力的AI。“爱丽儿一个很核心的特点就是它有一颗好奇心，它像婴儿一样一直在学习主人的各种行为举止，以及人类之间的关系，然后把这一切都变成自己的数据，生成下一步的行为。”16岁的王羽芊在剧中饰演其中一个爱丽儿，她说，“我觉得人的本性还是更偏感性，他的很多事情是由情感来操纵的，哪怕普洛斯彼罗好像是被他的技术搞得像机器人一样，但他还是用感情做事，但机器人就是更偏向于算法。”

最终，也正是爱丽儿的好奇心和不断实验改变了结局。

美丽新世界

在《风 暴之眼》中，普洛斯彼罗利用爱丽儿系统对一群年轻人进行控制和实验，试图塑造一个没有痛苦和弱点的未来世界。在普洛斯彼罗的控制下，爱丽儿系统成为了一个无情的执行者，但在与米兰达的互动中，它逐渐展现出对人类情感的好奇。剧中的爱丽儿系统不仅是普洛斯彼罗手中的工具，更是对人类情感和自由意志的深刻反思。

米兰达，普洛斯彼罗的女儿，在目睹父亲利用AI技术施行的一系列“魔法”后，自我意识慢慢苏醒。一向乖巧的米兰达也开始质疑父亲的所作所为，并对人类的真实情感产生了渴望。

为了更好地理解莎士比亚，直面鸿沟青年剧团今年2月还去了一趟英国。路过利物浦克罗斯比海滩时，他们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就走。那里有一个著名的当代艺术作品《Another Place（另一处）》，这是英国当代艺术家葛姆雷的作品。他把100件真人大小的铸铁雕塑散落在海滩上。这100个铸铁人日复一日地凝视着爱尔兰海，随着潮水的涨落时隐时现。

原本只是让这些学生分别与一个铸铁人待一会儿，却没想到待了4个多小时。天空下着雨，有的学生静静地跟铸铁人说话，有的学生朝着铸铁人狠狠地扔泥巴，有的学生亲了亲铸铁人，有的学生坐着默默地哭泣……不论人做什么，铸铁人都是沉默不语，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王羽芊那天和铸铁人说话，眼泪不自觉地流淌出来。“站在它旁边，你就忘掉一切，你就干你自己想干的事情。我觉得现在的人很少有机会可以停下来，我们好像一直像机器人一样，有自己的算法，要去完成任务，要去完成规划，然后每天都需要生产，不然就是摆烂，就要掉队了。我们好像一直在赶，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赶什么，所以这种能停下来面对大海，然后思考的机会很宝贵。我觉得放空是一种很好的能帮助人调整状态的方式。”

现在的学生非常忙，每次排练时，没戏的学生就赶紧在后台赶作业。曹曦看着都觉得特别辛苦。从英国回来，他和家长们说，要给孩子找个地方，让他独自待一会儿，放空一会儿。

所以，《风暴之眼》中，年轻人也被赋予了更多自主性。米兰达不再对父亲言听计从，不像原著中那样，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了费迪南。“年轻人要寻找自我，要自己做决定，要自己选择。米兰达的成长就是青少年慢慢独立，找到自我的过程。”曹曦说。

当米兰达用石英石砸碎了普洛斯彼罗的控制面板，成千上万的塑料垃圾从空中倾泻下来，将垃圾岛淹没，一个自由平等的美丽新世界就此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