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在三亚出差，我在排队等编制

王路在隐身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25-01-05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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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的春天，素描课上，我借到了一支2B铅笔。其实包里还有一支，但我还是走向了教室右侧第三排的那个女生。她正低头清理画具，帆布包里露出一角速写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左手上，那手正握着一支深灰色的铅笔。

"能借我用一下吗？"

"为什么？"她随后笑了，递过铅笔，顺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不过这支笔比较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那支铅笔。它在我手里待了整整一节课，却让我的速写歪歪扭扭。小雨——她叫小雨——看着我的画笑了很久。

"你这个透视也太奇怪了，"她说，"我教你吧。"

就这样，我得到了一位免费的美术老师。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一间画室，延续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食堂的早餐桌、学校后门的小面馆。我们讨论建筑设计，争论色彩搭配，计划着将来要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大三那年冬天，小雨拿到了全国学生设计大赛的金奖。颁奖晚会后，我们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她突然停下脚步："我想考研。"

"嗯，"我说，"我也是。"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一起复习？"

于是，图书馆里多了两个常客。我负责帮她理清美术史的脉络，她教我构图和色彩。我们约定，考上研究生就去吃海底捞，没考上就去吃路边摊的烤串。最后我们既吃了海底捞，又吃了烤串——庆祝录取的那天实在太高兴，一顿不够。

研究生的日子过得飞快。小雨的设计作品在业内小有名气，经常被邀请参加展览。我记得她每次布展都要熬到凌晨，我就在画廊的角落里码论文，等她忙完一起回家。

小雨在一家知名设计公司实习的第三个月，换了新的工作时间。"他们在三里屯有个项目，"她说，"可能要经常加班。"我依然每晚在实验室等她，但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凌晨一两点，她才回来，身上沾着香水和烟酒的味道。"项目组都这样，"她解释道，"应酬太多了。"

那段时间我们常去看房子。在北五环外一个旧小区里，我们找到了一间带阳光房的两居室。"等我们都参加工作，月供两个人一起还，压力不会太大。"我在户型图上计算着面积。小雨蹲在阳光房的角落，比划着："这里可以放画架，你的书桌就放对面。"

周末我们还去看了附近的幼儿园。"等以后有了孩子，"小雨指着操场说，"就送这里。"她的手机响了，是项目组的电话。我看着她走到一边接电话，表情渐渐凝重。

实习结束那天，项目总监请小雨单独吃饭。她回来时已经是午夜，整个人兴奋得发抖。"他们要给我正式offer，"她说，"开的条件......"说到一半，她停住了。我们坐在学校后门的烧烤摊前，她的啤酒一口没动。

第二天下午，小雨把offer内容发给我看：年薪四十万，外加期权和租房补贴。我正在填写某高校的人才引进申请表，预期年薪一栏写着"15-20万"。

接下来的日子，小雨开始频繁出现在国贸、燕莎一带。"总监说要带我见见人，"她的微信这样写道，"能学到很多。"她的朋友圈出现了香槟塔、游艇和奢侈品品鉴会。而我还在为一个事业编制的面试来回奔波。

当她第三次取消我们的周末约会时，我正在排队等待人才中心的咨询。手机里是她的道歉："对不起，有个重要的品牌发布会......"我看着手里的入编考试须知，突然明白了什么。

期末小组展示那天，小雨缺席了。她在三亚出差，给一个度假酒店做设计方案。我帮她收拾工位，发现一张揉皱的草稿纸：上面画着我们看中的那套房子的装修布局。

一周后，小雨约我在实验室见面。她穿着新买的Max Mara套装，妆容精致。我们谁都没提分手，但她收拾东西时，我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临走时，她把一个纸盒子递给我："还你。"盒子里是那支2B铅笔，已经短得只有半截，却依然被保存得很完整。

五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在朝阳区一家设计公司的电梯里遇到小雨。她正低头看手机，身边是几个同事。电梯到了十八层，她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我按着二十层的按钮，是来谈一个校区改造项目。

那些年设计行业正经历寒冬。国际大牌纷纷缩减在华业务，地产商的设计预算砍掉一半。距离小雨入职那家公司的第三年，公司就被一家地产集团收购。她所在的创意部门只留下三分之一的人。

那天的晚饭是盒饭。我们像在学校时一样，一边吃一边翻图纸。她的桌上放着一支2B铅笔，全新的。窗外是雨后的北京。银泰中心的霓虹灯照进来，恰好打在她的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