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农村一年级的那段经历是部悲剧的话,那么城里的生活就是一出黑色幽默。悲剧和黑色幽默的区别,就像戏剧和讽刺小说的区别,前者是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投入了太多纯粹而认真的感情,后者则是提前预知了结果而心有不甘。
也许是前一天写作业实在写的太晚了而没有好好收拾书包,第二天检查作业的时候书情吃惊的发现自己的数学作业竟然真的忘在家里了。
“老师,我的作业忘在家里了,可以让我回家去拿吗?”书情无限恳求的看着数学老师。
“你的作业又忘在家里了?你怎么整天把作业忘家里啊?一次两次的我会信你,三番五次都是这个样子谁会信你啊?”数学老师的眼睛气的都快从眼镜框里跳出来了。
“老师,这一次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我同桌,我昨天自习课上是用另一个本子写的,我那个写作业的本子不在我书包里,肯定是昨天带回家没带过来。”书情一边解释一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桌。
“老师,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本子写的作业。”虽然同桌昨天确实看到过书情是在用新本子写的作业,但是现在的书情不比之前,书情已经是老师钦点的“坏学生”了,自己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所以还没等数学老师问她话,她便抢先“道明实情”。
书情听得目瞪口呆,数学老师听得火冒三丈。
“去,把你的板凳搬好给我到教室外面去补作业!”
书情满腹委屈的提着板凳到了教室外面,数学老师则在教室里向同学们又讲了一遍“狼来了”的故事,搞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教室外面的书情听到这笑声心都快碎了,不由的对故事的主人公涌现出一种深深的同情。她忽然想到也许数学老师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写完了今天的家庭作业,就像村子里的那个语文老师不会去调查吴智是否偷了她的铅一样,她这次有没有写作业本身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一个不写作业的坏学生,中国人做事情向来是对人不对事的。
呼呼的北风吹干了书情脸上的泪水,她赌气式的在本子的反面乱写乱画:既然已经是“坏学生”了,索性“坏”到底吧,我没写作业你们不相信,写作业了你们还不相信,那以后干脆不要写的好了。我并非不爱学习,也不想去惹你们老师生气,我只是恨那些无意义的重复劳动!不让我听课,没关系,我一直都是跟着书本学的,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少听一节课对我学习也没什么影响,我才不在乎呢!
这样想着想着,书情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历史书中被流放的英雄,老师的惩罚非但没有唬住小女孩儿,反而激起了小女孩儿更强烈的反抗。权威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你不管不问,它反而落地生根,有时候你越是想方设法的维护,它反而垮的越快。数学老师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是在杀鸡儆猴,殊不知她在书情心中的师道尊严恰恰因为这个严厉的惩罚已经荡然无存。
书情在学生圈里的地位彻底颠覆了,她自己本身没感觉出什么来,但是学生们异样的眼光却让人难受。她那个以前总是虚心向她请教问题的同桌如今说话时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甚至还在桌子上画了一根分界线来划分双方的“领地”;班里成绩好的学生以前还是嘻嘻哈哈的跟她打成一片,可是现在除了一两个关系比较铁的同学还愿跟她说说话之外其他的好学生已经对她爱理不理了;而她跟“坏”学生本身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们的圈子不可能接纳她。
现在书情被彻底的孤立了,幸好之前在村子里上学的时候曾经享受过茕茕独立的待遇,所以现在的情况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反正她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只不过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她变成了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坏孩子。
可惜爸爸妈妈不愿看着女儿就此“沦落”,孩子不要脸大人还是要讲究面子的,况且他们还是虚荣心极强的父母。恰巧书情的两个同班同学和书情住一个小区,周六妈妈去买菜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那两个女生在跳橡皮筋,便上前询问了周末的作业内容,以便回家检查女儿的作业。
家里,书情正在被爸爸罚站。爸爸趁着周末有空在家翻看了书情的数学练习册,发现有一半的题是空着没做的,忍无可忍的爸爸只好模仿前人画地为牢的做法:用砖头在院子里画了一个方框,让书情站在里面,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