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哪吒第一次见到敖丙的时候,他已经失眠很久,精神恍惚,正离家出走,刚巧撞上东海的龙族举行敬天大典。
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纷乱的环境里,哪吒一眼就看见了敖丙。
敖丙本身就属于那种无论扔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人一眼认出来的家伙。孤高,清冷,典雅,还帅得令人发指。
只是万众瞩目的敖丙却在上香的时候,突兀地停滞了一瞬间,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孤零零的哪吒。
于是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哪吒。
“咦,那不是李总兵府上的三公子吗?”
“哦,是小神仙呀,他头发怎么这样?”
“可能是被张二牛打的吧,张二牛他爹也不知道说说他。”
哪吒一脸懵逼,直觉告诉他,他的离家出走计划即将宣告失败。
于是他更加心烦意乱,伸手在脑袋上一阵乱抓,本来好好的发型,被他一路抓到现在,终于彻底变成了鸡窝。
那天哪吒还是被李府的家丁给认了出来,家丁笑呵呵地过来找他,说三少爷,您什么时候回府,我好给老爷夫人一个准信。
哪吒非常想说,我不打算回去了。
但家丁堆着笑,连声说求三少爷不要让小的难做。
哪吒只好挥挥手,说放心吧,我会在子时前回家的。
家丁满意地离开了,他知道哪吒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
绝望的哪吒就在海边坐了一下午,看着霞光从金色变成红色,如一团火落在大海里。
“喂,小孩你干嘛呢?”
哪吒回过头,只看到一个孤高、清冷、典雅的贵公子敖丙,他眨眨眼,说请问刚才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敖丙翻了个白眼,说你是不是瞎,小爷我就在这你看不见?
哪吒目瞪口呆,说不,不是,你不觉得你这样跟你的形象差距有点大吗?
敖丙叹了口气,说一直维持形象很累的,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承受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帅气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哪吒:……
“说说吧,我听人讲你这小孩很想不开啊。”敖丙一屁股坐在哪吒身边,挤眉弄眼,满脸好奇。
哪吒咽了口唾沫,说你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
显然,不好。
敖丙还兴致勃勃的,说要不我们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哪吒:……
哪吒说算了,我是神仙,不能随便跟人打架。
其实哪吒的心事说来也简单,无非是整个陈塘关都对他很客气,但却没什么人愿意陪他玩。
而在家里,父亲多数时间都不管他,偶尔来了兴致,会陪他举高高、丢沙包。
至于母亲,殷夫人全程都在督促哪吒好好修炼,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哪吒说,我一天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或许我这次离家出走,等我回去,就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了。
敖丙掏了掏耳朵,说:“兄弟,我不是问你这个,我说你想不开是指……你既然都离家出走了,为毛还要回去啊?我们年纪轻轻的,离家出走还需要理由吗?”
哪吒:???
哪吒挠挠头,说不行的,我肯定还是要回家的,我娘也是为我好。
“有天晚上,我看到我娘在灯下给我整理法术典籍,还有仙界的各种掌故,我爹说,没有必要对我这么严格……”
“我娘打断他,说这样已经很宽松了,仙界的那些孩子,时时刻刻都在修炼,还有家族里许多的灵丹妙药供给他们。我们给不了哪吒什么,再不多督促他,你真要让他这一身天赋泯然众人吗?”
“那天我爹在院子里负手望月,他看了月亮很久,我想他肯定觉得自己特没用。”
哪吒抬起头,看着敖丙说:“我不想让我爹觉得自己没用。”
敖丙砸吧砸吧嘴,说行吧,以后你要是不开心,就来东海找我,我给你想办法。
哪吒歪着脑袋,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刚才你又为什么突然看向我?
敖丙耸了耸肩,说我怎么知道,就是觉得人群里突然有一个角落气氛不对,我瞅了一眼就发现那有个死小孩,看着特可怜。
哪吒失笑,伸出手说:“我叫哪吒,很高兴认识你。”
碧海蓝天,春风十里,敖丙怔了下,随即笑着对哪吒说:“还行吧,我也很高兴认识我自己。”
其实哪吒的心事,并不只有父母的希望,还有陈塘关百姓的态度。
自己斩妖除魔,要做神仙,所以会去帮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甚至会去与妖怪搏杀。
那年哪吒第一次出手,他踩着风火轮飞上天空,看到人像蚂蚁一样小,长空万里极目无穷,忍不住纵声欢呼。
或许是飞来飞去的火光吓坏了一些百姓,或许是除妖时妖怪的出血量超大,给百姓留下了心理阴影……
总之哪吒落地后,阳光洒在他眼睛里,他摆了一个贼帅的姿势,却没能迎来预料之中的掌声。
大家都站得远远的,不太敢上前跟哪吒打招呼。
还是李靖哈哈大笑着,一把揽过哪吒,说看见了吗,我就说我儿子是神仙,你们一个个还不相信,以后陈塘关就由我儿子守护了!
百姓们一脸勉强的笑,说恭喜恭喜,李总兵家里出了小神仙。
那天过后,哪吒又想出门跟隔壁家小孩张二牛扔沙包,却被他拒绝了。
张二牛家的大人说,小神仙肯定很忙吧,修炼肯定很苦吧,我们家孩子可不能耽误了你拯救苍生。
偌大的陈塘关,人人敬仰的小神仙哪吒举着沙包,孤零零站在斜阳下。
哪吒不想这样下去,他想融入陈塘关,所以他拿出自己仅有的休息时间,去帮陈塘关百姓做事,抓小偷,找小鸡,踩着风火轮送快递。
只要他能帮上忙,他就开心不已。
日子久了,陈塘关人也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不会害他们的小神仙,张二牛也会跟哪吒一起玩。
陈塘关里的小孩都愿意跟哪吒一起玩,因为打闹起来哪吒从不会还手,头发偶尔被张二牛弄乱,他也笑嘻嘻的,丝毫不放在心上。
那日海边又有妖怪出没,哪吒的混天绫在前天被张二牛借去玩,哪吒一直没好意思去要,这天终于过去找他。
张二牛抱紧了混天绫,说这是我的混天绫,你的混天绫不是这个。
哪吒:……
哪吒说,这世上只有一条混天绫。
张二牛就大喊大叫,说神仙欺负人啦,神仙欺负人啦!
张二牛的父母训斥了孩子两句,但又狠不下心去夺,只好对哪吒说:“没有混天绫,你就不能擒妖怪了吗?”
哪吒当然能,所以他奋战一场,还是把妖怪给杀了,只是这次没有混天绫护体,伤口大大小小四五条,鲜血一滴滴落下来。
他走回陈塘关,想接受百姓的欢呼,人们笑着冲他打招呼,接着又问他说你伤势怎么样,还方不方便飞去隔壁镇子里送信呢。
张二牛仍旧抱着混天绫,在长街上蹦蹦跶跶。
烈日灼灼,哪吒十分恍惚,他晃了一下,险些摔倒,随手往后一扶,突然搭上了一个人。
“呸,他妈的刁民。”
这是敖丙的声音,低低响在哪吒的耳边。
敖丙冷着一张脸,走到张二牛的身旁,伸手说:“交出来。”
张二牛睁大了眼睛,说你疯了吧,都说这是我的……
啪,一声脆响,打没了张二牛的话,混天绫被敖丙直接从张二牛怀里扯了出来。
张二牛的父母大惊失色,冲上前来,指着敖丙的鼻子就要开骂。
但他们没能骂出口,敖丙冰冷的眼神盯死了他们,仿佛只要他们出言不逊,就要动手杀人。
“你,你不是神仙吗,你怎么能……”
敖丙斜睨陈塘关百姓,说什么狗屁神仙,谁爱当谁当!
他扔下一句话,用混天绫扯着哪吒,一路向海边走去。哪吒瞠目结舌,心想龙族也是行云布雨的神呀,你怎么能这样对百姓呢?
还不等哪吒问出来,敖丙劈头就是一顿骂,说小孩你有病吧,你冒着危险去管这些人的生死你值吗?你还借人混天绫,你脑子里装的水能填满整个东海了吧?
哪吒张了张嘴,又低下头说:“我只是不想孤独地活着。”
挥着手不断开喷的敖丙突然停下了,午后的风细碎割裂着阳光,他们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拉扯成孤零零的一个。
敖丙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做,一样得不到结果。
哪吒说,我还能怎么做呢?
敖丙目光亮起来,说不如不做神仙,我们纵横四海,快意恩仇,多好?
哪吒摇摇头,说不好,我不能辜负我爹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