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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啊妈 | 去黑色的城市拍山峰

乌云装扮者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6-10-26 22:06

正文



妈妈,


我没有给你写信,并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就是太懒。(虽然懒惰也算是一种不可制止的麻烦。)


我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从爱丁堡离开。总是拖着两个又大又沉的行李箱从这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其实并不麻烦。麻烦的总是收拾行李的过程,而我又太懒了。


刚从巴塞罗那来到爱丁堡,就好像从夏天直接来到了秋天:南方和北方的季节差,甚至比时差更让人难受,我到达的第二天就感冒了。由于我反应迟钝,诊所里负责接预约电话的男护士很不友好,我直接写邮件投诉了他,第二天就收到了他的道歉电话。


“如果我的语速太快,请你原谅。”他说。我当然原谅了他,其实他说得再慢我也未必能听懂——我只不过是个非常难被取悦的中国游客,在前面的信件里,相信你早就看透了我。


幸好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穷尽所能地习惯了苏格兰口音。


但谁也没有想到,我先后在这儿停留的时间超过一个月,比在巴塞罗那的时间还长,甚至完全停止了工作。期间我虽然去了塞维利亚(探望朋友)、干邑(出差)和伦敦(探望朋友),最终仍然再次回到了这座北方城市。这是为什么呢?




我就记得,到达机场的当天下午,灰色的云层被风吹成不断撕裂的彩色棉絮,美丽极了。随后天色快速暗下来,出租车在路灯下开了二十分钟的路程,最终抵达住处,一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我误以为车子一直在郊区行驶,像电影《猜火车》的某个镜头。


恰恰是这部电影,描写了爱丁堡黑色的一面:失常的年轻人,艾滋病、毒品和暴力。


白天的爱丁堡也是黑色的。经常下雨,雨水反复冲刷着植物——北方秋天最后的绿色。城市里到处是古老、整齐的房屋,因为年代久远,外墙和街道都变成了黑色。



在小说《马格纳斯·梅里曼》里,幻想破灭的马格纳斯从伦敦回归到这座“黑色的城市”,与老友重逢。“他与迷失在政治选举与苏格兰文艺复兴文化浪潮、试图找寻身份认同的苏格兰一样,重新寻找作为’苏格兰人’的自我。”爱丁堡成了收留那些冒险者的、宽容的城市。


关于爱丁堡,我最喜欢的故事发生在一九九二年的冬天,一个叫乔安娜的女教师和丈夫大吵一架,后来被丈夫扔在街头。圣诞节那天,她带着女儿从葡萄牙回到爱丁堡,此后连续五年,母女的生活都极其艰辛,因为自家的屋子又小又冷,她时常到住家附近的咖啡馆里写作。


直到《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出版。 J·K罗琳只是乔安娜·罗琳(Joanne Rowling)的一个笔名。那之后,她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女作家。


整个《哈利波特》系列所展露出的黑暗色彩,和爱丁堡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黑暗。”在第三部《阿兹卡班的囚徒》出版后,罗琳曾这样告诉记者。)不过,正如小说结局暗示的——美好的事物总是诞生在黑色世界中——我们最终见到了爱丁堡今天美不胜收的面貌。


你有机会从我住的房子向外望出去,哪怕只看一眼,也会同意我的话。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伊恩吗?伊恩得知我要到苏格兰,决定介绍当地的朋友给我认识。这个叫做法兰的朋友,其实并不是爱丁堡人,我不太信任他。实际上,他也没有尽职尽责地帮忙,总共给我发过两条短信。(我在爱丁堡不像在西班牙那么幸运,完全不认识什么人。)


我们没有什么“能够代表当地的美食”!我们就是靠“没有能够代表当地的美食”而闻名于世的。

——他在第一条短信里说自己无法为我推荐“当地美食”,于是推荐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去爬山!如果你无聊、不得不出门的话……

——摘自法兰的第二条短信。


要不是这个推荐,我可能不会去圣鲁德公园爬山。


爬山,一度是我中学时期的恶梦。你知道的,我们校园背靠一座山,高考前老师为了培养我们的意志力,决定每周都带我们去山上跑步。但他自己留在山脚休息。冬天里,我们穿着毛衣就冲上山去,然后浑身湿透地回到家。第二天腰酸腿疼,很多人假装生病,以躲避自习课。


爱丁堡秋季多雨,我选了一个特别好的日子去圣鲁德公园。市区内的大部分街道都能远眺公园里的两座山—— “亚瑟宝座”和“索尔慈伯里石崖”,由于它们实在突出,我一度以为那就是人们所说的“苏格兰高地”,可见我并未真正了解过苏格兰。




两座山坡度平缓,几乎没有树木,连同山间广阔的谷地一起,被草原覆盖。这里曾经作为皇家狩猎场,简直再合适不过。


然而我并不打算登顶举世闻名的“亚瑟宝座”,而是爬上了索尔慈伯里石崖……倒不是为了躲避热门景点,而是因为我太懒,担心自己爬不动。


刚走了不到五十米,我可能因为劳累,出现了幻觉——以为有人在吹风笛,但周围根本没有吹风笛的人。为了快速忘记它,我向朋友们炫耀起山坡上的景致来,甚至在气喘吁吁时,也没有忘记和你视频通话。


“怎么回事,你在英国了?你去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最后问。我就假装山上没有信号、挂掉了电话。


你在电话里说自己马上要和亲戚去西安旅行,我就决定把自己最真诚的旅行建议分享给你,最重要的目的,是让你们在旅行中尽可能放松。(妈妈,我没有教你过日子的意思,这完全是为你们的旅行体验着想。)


旅行贴士:如何让你的旅行变得轻松


1、关掉手机,不要害怕有一天会失去眼前的景色;

2、每天出门只带适量现金;

3、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坐下来休息、喝水的机会;

4、把“不得不看”的景点从计划里划掉;

5、把你美丽的手提包放在酒店里;

6、不要想着当天的朋友圈可以发什么;

7、宁可起得晚一点,也不要过早回酒店;

8、时刻谨记:即使你双手空空,也不会错过什么。



可是天哪,我差点儿忘了——这些建议完全不适用于喜欢购物、拍照的妇女朋友们。


你就当我没说过。



大部分游客坚持去往亚瑟宝座,只有很少的人,和我一样走向了这面三亿年前形成的崖壁。


我怕你觉得我不够上进,就没有把这个细节告诉你:我感到自己不太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虽然我在途中曾经担心,由于无法到达最高的那座山,很有可能错过更好的景色。(“旅行使我们谦虚。”也有可能让我们舒适、松懈,丧失一些斗志。)


放心,即便在这座石崖上,我也能看见爱丁堡的全貌。午间,云变得越来越多,阳光仍然充足、明亮,天和城市一起变成了颜色分明的画面。


当我更往上走,就看到了北方的大海,风从那里缓缓爬上山坡,在草地上掀起一阵阵波纹,然后急迫地吹向城市腹地。






亚瑟宝座山就在我的眼前:一道真正形象的、绿色的屏障,雄伟壮观。


很快,就像一个事先写好的、精密的剧本,在这个时刻,我再也不相信那是幻觉,小心翼翼地接近石崖最高处:其他人也好像从梦中醒来,一起走向了吹风笛的人。



妈妈,不想当英雄的人,运气或许要好一些——那些走向高山的人,未必看得到这一切。


“立志为山峰画像的人,应该留在山下”。


希望你已经发现,爱丁堡是一个有故事的城市。也可能是这个意外的遭遇让我决定留得久一些,但我实在太累,不准备在这封信里告诉你太多的事,包括中途发生在塞维利亚和干邑的趣事。只好晚一些再告诉你,例如我如何从几个瘾君子的手中逃脱,以及如何沉迷于这个国家的美食节目和约会真人秀节目、无法自拔。


不必担心。这段时间我登录微信后台时,不断看到有朋友询问我的状况——不必担心,虽然懒惰难以避免,长时间的懒惰却有可能是好事。很多抑郁者或是精神压抑的人,最终都选择了持续地写作。如果你接受这个设定,那么从好的角度来说,如果我放弃一段时间的写作,或许是因为相比从前,我过得放松、高兴许多。


总之,不必担心,多替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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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      云      装      扮      者


To see behind walls.To draw closer.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That is the purpose of life.


世界、黑色趣味和明亮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