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中国果敢的贬值

8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将人民币中间价下调1.9%，震撼全球。许多外国评论家指贬值是提振中国出口的赤裸裸手段——他们警告，此举将引发新一轮货币战争。但有很好的理由相信，这绝非中国的用意。

事实上，中国十分清楚，货币战争无异于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中国经济状况比现在糟糕得多，但中国政府仍然抗拒了贬值的诱惑——而中国也在危机中几乎毫发无伤。

今天，贬值对中国的贸易盈余大概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中国出口已经占全球出口总额的逾12%。因此，进一步扩大这一比例可能恶化贸易条件。加工贸易在中国贸易中占主导地位——即进口原材料和部件，出口制成品——贬值的效果因此更让人怀疑。

此外，中国目前持有巨额海外资产和负债。其非金融公司的海外借款高达1万亿美元。贬值将增加企业债务负担的人民币值，不良贷款和破产的风险也将增加。

除了认识到竞争性贬值的短期风险，中国政府也认真地致力于其长期目标——将增长模式从基于投资和出口，转变为由国内消费驱动。事实上，中国计划减少其贸易盈余——当然，其规模仍然十分庞大——并通过增加内需抵消由此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考虑到这些因素，也许最近的贬值另有其目的。事实上，在贬值的同一天，中国宣布了另一事项——因为贬值所引起的恐慌而被忽略了——这可能对贬值的目标提供重要的指示。

中国政府宣布，从现在开始，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将与前一日的收盘现货汇率更加一致。这显示贬值主要是为了让市场在决定人民币汇率上发挥更大作用，目标是深化货币改革。

目前，中国的汇率可以在由人民银行每日公布的汇率中间价上下2%之内波动。当市场汇率达到波动区间的边界时，人民银行可以通过买入或出售其外汇储备干预市场。

做市商被通知，它们向人民银行报告的卖出价，应基于前一日市场汇率收盘价，还有外汇市场供求条件，及主要货币汇率的波动。除了人民银行，没有人知道做市商要如何满足这一要求。如果人民银行现在只是进一步拉平不受其干预约束的卖出价，那它就是在进一步靠近完全基于市场的汇率机制。

但这一行动蕴含严重风险。如果人民币每天贬值2%，那么不消多久，其币值就会下跌20%——足以引发恐慌，而且不管其经济基本面如何，促使汇率一路下滑。因此，人民银行保留了影响做市商报告卖出价和直接干预市场的权利。

而这正是人民银行在8月12日至13日所做的。当时，比预期更大幅度的贬值压力和飙升的贬值预期，导致计划中的一次性汇率调整，可能引发崩盘的风险。因此人民银行通知市场，贬值不会超过3%——这是一个可信的声明，因为人民银行拥有充足的官方外汇储备来稳定汇率。人民币随之反弹，市场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