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巴黎吓到了 | 工作日志 011

出发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在巴黎的几天时间里面，我最强烈的感觉竟然是恐慌。这座尺度并不算太大的城市里浓缩着海量的信息，压得我喘不过气。不光是那些标志性的建筑和地点（巴黎的标志性建筑不要太多），甚至是某个看似不起眼的街角，都有着无数耐人寻味的细节。在这里我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步调，不知道应该把脚步放得更加缓慢还是赶紧抱头鼠窜。就在自己停在原地踌躇不决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之处，马上又有一群信息的蝙蝠扑腾飞来，把自己撞了个措手不及。

在《巴黎隐士》中，卡尔维诺说：“巴黎是一本巨大的参考书，是一本查阅这座城市的百科全书：打开这本书，它给你一连串的资讯，包罗万象为别的城市望尘莫及。”以前读到的时候觉得神奇又难以完全想象，如今真正来到这里，则直接被吓到完全放弃想象的可能。1889年在这里召开的万国博览会似乎从未结束，而这场博览会又仿佛涵盖了人类知识的所有领域，每一个领域也都能在这座城市里无限延展下去，中间任何一点边角料，都能让人穷尽毕生精力去发掘。

卡尔维诺还说，在巴黎很难找到新鲜不至于重复的话题；至于新事物呢，任何一点改变都会立时有一群评注者蜂拥而至。以致我常常有一种错觉，巴黎原本不是一座用来居住和生活的城市，而是一座由无数不同的语言、形式和媒介在不停地讲述、阐释、分析、建构、解构、重构中叠加出来的，一座用来阅读、批判和维护的城市。在巴黎，任何事情一旦发生便立即被记载下来，甚至发生和记载是同时进行的，甚至一件事情的发生就是为了被记载，甚至发生本身就是记载。

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在这里就连喝酒都得尽量避免去当地人喜欢的酒窖（法语是 Cave，这里指的是主打葡萄酒的酒馆），以防被各式各样的品种、产区和年份弄得晕头转向。我特地走进一家看似破落的小酒馆，点了一杯比利时啤酒。在巴黎，啤酒的世界比葡萄酒简单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