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分虚构(Fiction,如小说)和非虚构(Non-fiction,纪实、新闻特稿等)。下面的是虚构。打算不定期写个系列,描绘一下各色人等。套用一句话,本文纯属雷同,如有虚构,欢迎对号入座。
网上传着四大名书,也有人叫四大名输。
刚好我最近辞职收拾东西的时候,办公室的书架上也有其中的几本,或类似的书,是我原来的新闻系领导统一购置后送同事的。
这是个女领导,原来是系副主任,后来系改学院,就叫副院长了。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正院长,她看着摊,也叫常务副院长或执行院长。
我在当主任的时候,负责的是研究生培养,她负责的是本科生教育。因为为人热情,经常有学生去找她谈心或做专业交流。这些学生也会来找我,说在她那里和我这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就专业方面来说,我讲的全是负能量,坏新闻才是好新闻(Bad news is good news),媒体应该监督权力,揭露丑恶,一个社会,媒体越光明,现实越黑暗。总而言之,我这里就是新闻联播的最后10分钟,其他国家人民水深火热、一片混乱。
她那里则是新闻联播的前20分钟,领导很忙,中国人民很幸福,新闻应该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反映光明,给人励志。所以她会经常推荐学生们阅读四大名书,特别是芮成钢,英语好,懂传播,讲政治,正是国际新闻传播学生们的榜样。
这些是学术问题,仁智各见。
谈到生活问题,我最讨厌的就是做人生导师。平时请学生吃吃喝喝,谈到感情生活,就是几句不浪漫、直男癌、批判现实主义的话。女生打算结婚,就趁早嫁人。早午晚蔬菜价格不一样,顾客多少也不同。年龄越大,越不好找,就算最后找了一个,万一错了,也不像年轻时候好纠正。
至于男生,见了心仪的女生只管去追,好女怕穷追,天鹅肉总是被先来的癞蛤蟆吃到。年轻活力就是资本,双方少不更事,憧憬浪漫才是爱情。
年龄大了,有了积累,想的就多了,爱情成了功利和交易。而且他们这个年龄,大胆去追,天经地义。别因为怯懦,把机会让给那些有权有钱有妻的老男人。
可她给学生聊的则是爱情可遇不可求,应该以事业为重,还有各种人生、感情、工作的鸡汤,成功秘笈,幸福密码。
问题是,同事们都知道她离婚了。前夫是引以为傲的小众电视主持人,后来有了小三。唯一的儿子和爸爸亲,不太认她。为什么?
在儿子人生关键的中考、高考年份,她先后两次抽调出国,做驻外使领馆的教育官员,其实是可去可不去的工作,又不是没人去。
一些女同事生孩子,两头的寒暑假加上中间的一个学期,能休大半年,上班后还有哺乳期、要照顾、幼儿园的接送等,总之有了孩子,妈妈的重心和精力等为之转移。这不很正常吗?
她感叹自己那时生完孩子,三个月就回来上班了,孩子交给老家的父母抚养。大学上几节课,真的有什么放不下的工作,需要抛家别子、拖累老人吗?一心扑在工作上,后面的家庭变故,也合乎逻辑。
给学生讲人生经验,自己总得成功吧。当然可以强作欢颜,讲讲教训的反面。
她喜欢给同事们开会,经常是她跑题,又没有时间概念,自己东拉西扯说起来没完,又不能掌控别人发言。每次会拖得很长,议而不决。到了饭点,还不松口让单位请吃,又不差这点钱。自己觉悟高,资深住在校内。其他老师哭笑。
看着后来的老师都是博士,她也要读,活到老学到老,是好事。学校熟悉的领导就是博导,上个在职也挺好。要读就好好地读吧,结果管理工作还放不下,一读就是8年。中间还出国两次两年,调研、写论文。
不过她出国两年倒是同事们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光。学校不耽误上课就行,哪需要那么多的会议、文件、填表、管理?自己做忙碌充实状,把别人当劳累的傻瓜?
中层领导不像大领导,也得上课吧。精力、能力顾不过来,她一样的课程给本科生上完,再给研究生上。只是名称相同还罢了,有本校从本科上了研究生的同学反映,连讲义、举例、作业、试题都一模一样。学生在成长、知识需进步,花钱上了研究生,发现原来是大学补习班。
我说她迟早是博导,将来你要读博士,发现还是那些东西。许多教授不都是那样?备一次课、编一本教材,吃二十年,特别是教英语出身的新闻老师,习惯了重复工作。我们教的是新闻,她们教的是历史。新闻每天都是新的,历史又不会变,顶多加点政治的解读。
比如她给学生毕业讲话,原来是“走出校园,我的未来不是梦”,现在是“不忘初心,努力实现中国梦”。
我的一个研究生,论文是研究运用社交媒体参选基层人大代表的现象。从选题到研究方法、文献、理论都经过指导小组的程序审核和导师的具体指导。答辩时报到她那里,突然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说选题有问题,还拉来阶级斗争的弦更紧的大领导助威,不同意学生答辩,要求重写。
为了学术尊严、为了学生的努力、为了自己的指导付出,我据理力争无效。她再指定导师,让学生重新选题,推迟毕业。
惹谁也别惹现在的年轻人,会被骂死。
几年前我被莫名停止教学、研究、指导学生,成为副教级的图书管理员。她也许不是阴暗中的决策者,但是阳光中的具体执行者。
许多外聘、兼职、外系挂名的人都在官网充数,我作为最早的官网设计者、专业创办人、学科建设负责人、本校本专业的副教授,被她强令网管拿下。
这也没什么,雁过留声,我在网络江湖的踪迹,比她那自娱自乐的二亩三分官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最有意思的来了。她说我不再带研究生,新的不带,老的一二三年级十几个研究生也不带。二三年级的已经花时间做了实质性的指导,特别是三年级的花了心血已经论文开题,全部换导师。
换就换吧。她让我给学生出面一一解释,做好平稳过度工作,以防哗然。这就像被强奸,还要配合喊爽。我会干吗?
而且这些学生是在每年很多人选择我中,被我挑中的几个。我就不信她们甘愿改换门庭?我更不信其他老师好意思接手?
事实证明,我又错了。学生从来是弱势,没得选择。作为过客,也不愿卷入纷争。师生含笑作别,不忍回头。至于其他老师,呵呵,和她混,还是和图书管理员混,就像让传统武术去格斗,结果明摆着。
她是一个幽默的人。有一次开会,好开玩笑的大领导先发言,为了表达他的诚惶诚恐,他说:“我这里是25只老鼠扑腾,百爪挠心”。然后该她说:
“朱书记说他是25只老鼠扑腾,百爪挠心,我是一百只老鼠扑腾,千爪挠心”。
价值观分不出高下很苦恼,但智商高低弄清楚了,其实都很幸福。
她是个好人,口碑很好,自己会流露出无奈,也不乏别人同情,都说是体质问题。
可是什么体质不是由具体的人设计、维护、执行的?我又不是没在体质中呆过,也当过几年小官,知道在好与坏的两极之间,总是有空间做或不做。
一切都是体质,就像中国口碑最好的人,那边下完密令,这边急切赶来:“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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