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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福克纳:拖死狗

经典短篇小说选读  · 公众号  · 杂志  · 2019-07-24 05:51

正文

威廉·福克纳,意识流文学在美国的代表人物,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一生共写了19部长篇小说与12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15部长篇与绝大多数短篇的故事都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喧哗与骚动》。




拖死狗


(美国)威廉·福克纳 | 文

黄星圻 | 编译


那架飞机几乎像幽灵一般骤然出现在小镇的上空。它飞得很快;我们差不多还不知道它来了,它就已经一筋斗翻到高空,并且还违反城市和政府的规章,在广场顶上盘旋不去。其实,那个筋斗翻得也不高明,用的是最高速度,既不规则,又很潦草,看上去驾驶员不是胆怯,便是匆忙,再不然就是为了省油,想在一场有详细规格的表演里偷工减料。说也奇怪,我们镇上有个退伍的陆军飞行员。飞机像要往南去的时候,他正好从邮局出来,留心看了这个匆匆翻成的蹩脚筋斗,便下了末后这句评语。那架飞机开始翻筋斗的时候,一只翅膀朝下,仿佛要来一个英莫曼式的倒翻。谁知半个身子翻了过去,一个筋斗只翻完了四分之三,就把油门整个关上,让引擎不断地呜呜直响,仍然用最高速度朝东飞向我们的机场,神出鬼没地一下子又不见了。当最早一批男孩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已经着了陆,滑到机场尽头的一个围着篱笆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里面是空的,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它停在那儿,空空如也,死气沉沉,机身满是补丁,又破又烂,很不雅致地涂着一层薄薄的黑漆,再度给人一种幽灵似的幻觉,仿佛它刚才是自己飞到镇上来,翻了那么一个筋斗,又自己着了陆的。

我们的小镇建筑在一群小山上,机场还在草创阶段,原先是块棉田,包括四十英亩脊地和沟渠。我们平的平,填的填,总算在上面修了一条X字形的跑道,面面都能顶风。跑道本身倒是够长的,可是当年轻点的人开始飞行的时候,机场却像我们的小镇那样,已经把持在一些中年人手里,所以障碍物并不是经常都清除得很好。机场的一边是一片小树林,物主不许人砍掉它,另一边是个农家堆谷物的空场,场上有几间房子和窝棚,一个烂木板盖的长谷仓,还有一个很大的圆锥形的干草堆。飞机就停在谷仓旁边围了篱笆的那个角落里。一群男孩跟一两个黑人和一个白人,从停在路上的一辆运货马车里下来,正默默地围着飞机站在那儿,谷仓的墙角后面忽然钻出了两个头戴飞行帽、额上架着护目镜的人。一个身材高大,穿一套肮脏的飞行服。另一个相当矮小,穿一条马裤,打了绑腿,外面还套着一件式样翻新的肮脏的大衣,看去就像给水打湿了似的,紧贴在身上。他走起路来,腿分明是瘸的。

他们走到谷仓的墙角就站住了,好像连头都不用转一转,就马上看清了整个场地。高个子先开口:“这是什么镇?”

一个男孩把镇名告诉了他。

“谁住在这儿?”高个子问。

“谁住在这儿?”男孩跟着说了一句。

“谁管这个飞机场?这是私人机场吗?”

“哦,这是镇上的。由镇上的人经管。”

“他们全住在这儿吗,那些管理人?”

那个白人、那两个黑人和那群男孩,全部瞧着高个子。

“我问的是,这镇上有没有人会飞行,有没有人有飞机?这儿有会飞行的外地人吗?”

“有。”刚才讲话的那个男孩说。“这儿住的有一个人,打仗的时候在英国陆军里驾过飞机。”

“华伦上尉从前在英国皇家空军里呆过。”另一个男孩说。

“我刚才正是这么说的呀。”头一个男孩说。

“你说的是英国陆军。”第二个男孩说。

这时,那个瘸腿的矮子讲话了。他用一口钝浊的声调,悄悄问高个子,模仿韦伯和费尔兹滑稽剧团里的人用德国口音说话的口吻,把“怎”念成“等”,把“么”念成“握”。“怎么讲?”他说。

“没关系。”高个子说着,朝前走去。“我大概认得他。”矮子跟在后面,瘸着腿,气势汹汹的,像螃蟹一样。高个子面孔干瘦,胡茬有两天没剃了,眼珠看去也挺脏,流露出一副不自然的呆板神情。虽然那是一月天,他还戴着一顶廉价的薄布做的肮脏的飞行帽。他的护目镜已经用旧了,但就连我们这些外行,也能看出那是上等货色。可是,过一会儿,在场的人都不再瞧他,而去望那个矮子了。后来我们这些年纪大些的见了这人,都私下说他的脸是我们生平见过的最悲惨的脸了:一副愤激的逞强好胜的绝望神情,就像一个自愿抱了一颗每天到一定时候就可能爆炸的炸弹的人。他有六英尺高,却长着一个跟六英尺高的身材不相称的鼻子。从头顶到鼻尖,整个上半截脑袋因为戴着紧紧的飞行帽,跟六英尺高的身躯倒还配得上。可是,如果从鼻尖到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横截为二,那么鼻根以下的下巴——脸上其余的部分,总共还不到两英寸长。他的下巴翘出来很远,粘在鼻子底下,就像鲨鱼下巴一样,因此鼻尖跟下巴尖几乎碰到了一起。他的护目镜不过是两块嵌在毛毡制的框子里的普通玻璃片。飞行帽是皮的,帽子后面,从头顶到帽边撕了一条大口,裂口自上到下用好些条橡皮膏横贴着,橡皮膏几乎都给尘土和油腻弄黑了。

这时,从谷仓的墙角又钻出了第三个人,同样突然一现就不动了,仿佛是从稀薄的空气里凭空变出来似的,虽然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朝大伙儿走来了。他穿一套很整洁的便服,外面套着大衣,还戴了一顶鸭舌小帽。他比那个瘸腿的稍高一些,宽肩阔背,体格粗壮。他长得倒还漂亮,不过显得既呆板又沉静;看他的脸,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等他来到跟前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才看出他跟那个瘸腿的一样,也是个犹太人。那就是说,他们立刻发觉这两个外地人跟他们不是一个族,虽然说不清区别究竟在哪儿。最先讲话的那个男孩,也许用下面这句话,道破了他们所认为有的那种区别。他和别的男孩都在瞧着那个瘸腿的。

“你打过仗吗?”他问,“打过空战吗?”

瘸腿的没有回答。他和高个子都在留心望机场的大门。看热闹的人跟着望去,看见一辆汽车开进了大门,正沿着机场边沿朝他们开过来。车里钻出三个人,渐渐走近他们。瘸腿的又悄悄问高个子:“就是那家伙吗?”

“不是的。”高个子回答,没有回头看他。他留心看着刚来的那三个人,先望望这张脸,又望望那张脸。他跟三人中间年纪最大的一个搭讪起来。“早上好,”他说,“你是经管这个机场的吗?”

“不,”刚来的那个人说,“经管这个机场的是市集协会秘书。他在镇上。”

“用这个机场得花钱吗?”

“不知道。我想他们大概会乐于让你们用吧。”

“付他们钱好了。”瘸腿的说。

刚来的三个人带着不会飞行的人的那种呆里呆气、自作聪明、毕恭毕敬的神情,朝飞机望了一眼。那架飞机立在满是泥浆的轮子上,螺旋桨一动也不动,硬僵僵的,同时有一种能静、能稳、而又能动的本事。机头因为装着发动机显得很大,翅膀笔挺,生了锈的排气管后部的机身上留着一道道的油渍。“要在这儿做点买卖吗?”年纪最大的一个问。

“给你们演一场绝技。”高个子回答。

“什么样的绝技?”

“要什么有什么。飞机翅膀上走人;拖死狗。”

“你说什么?拖死狗?”

“从飞机上丢一个人到汽车顶上,再把他拖上去。观众越多,节目越精彩。”

“管保你们钱花得不冤。”瘸腿的说。

那些男孩仍然在瞧他。“你打过仗吗?”最初讲话的那个男孩问。

到这时为止,第三个外地人还没开过口,现在他说:“我们到镇上去吧。”

“对。”高个子说。他讲得很含糊,用的是三个外地人好像全都在用的同一种平板钝浊的声调,仿佛这是他们共同的语音似的:“哪儿能找辆出租汽车?镇上有汽车出租吗?”

“我们可以送你们到镇上去。”坐汽车来的三个人说。

“我们付钱好了。”瘸腿的说。

“用不着,”开车的说,“我不收你们车钱。你们现在就走吗?”

“当然。”高个子说。三个外地人钻进了后座,原先坐车来的三个人坐在前面。有三个男孩跟着他们来到汽车跟前。

“布莱克先生,让我攀在车上跟着去,行吗?”男孩当中的一个说。

“攀住吧。”开车的说。三个男孩站上了踏板。汽车开回镇上去。前面的三个人听得见后面三个外地人在谈话。他们用低沉钝浊的声音在悄悄交谈,不知怎的,听去总是偷偷摸摸、急急忙忙的。他们在私下商量什么事情,说话的多半是高个子和那个漂亮的家伙。前座上的三个人只听见瘸腿的说过一句:“少了我决不干……”

“当然。”高个子说。他探身向前,微微提高了嗓门;“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位琼斯先生,那位秘书呀?”

开车的告诉了他。

“那附近有报馆或者印刷所吗?我想印点海报。”

“我带你们去,”开车的说,“我会帮着你们把事办妥的。”

“好极了。”高个子说,“今天下午到机场上来,只要有时间,我带你飞一趟。”

汽车停在报馆门口。“你们可以在这儿印海报。”开车的说。

“好,”高个子说,“那位琼斯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街上吗?”

“我领你们上那儿去。”开车的说。

“你们去找报馆编辑吧,”高个子说,“我想我能找到那位琼斯。”他们跨出了汽车。“我一会儿就回这儿来。”高个子又说。他穿着那身肮脏的飞行服,戴着飞行帽,就飞快地顺着大街走去了。另外两人跟大伙儿一起走到报馆门口。他们全都走了进去,瘸腿的带头,后面跟着那三个男孩。

“我想印点海报,”瘸腿的说,“跟这张一样。”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折着的粉红纸头,把它打开。报馆编辑,三个男孩和那五个男人都探着身子,凑拢来看。纸上的字是黑的,写得很粗大:

……主办

空中勇士

魔王邓肯

本日下午两点

表演玩命

大家来,大家看,魔王邓肯出生入死

表演摔死狗,拖死狗

“我一个钟头内就要。”瘸腿的说。

“这个空白填什么?”报馆编辑问。

“你们镇上有什么?”

“我们有什么?”

“有什么可以主办的团体?有没有美国退伍军人协会?扶轮社?商会?”

“我们全有。”

“那么,等我伙计回来,”瘸腿的说,“我马上就告诉你印哪一个。”

“你们表演前总得先有个保,对不对?”报馆编辑说。

“唔,那还用说。你以为没人主办我就肯去表演玩命吗?你以为我为了五分钱就肯去跳飞机吗?”

“谁要跳飞机?”后进来的人当中有一个问。这人是个出租汽车司机。

瘸腿的瞅了他一眼。“你别操心这个,”他说,“你只管付钱好了。只要你出够了钱,你要怎么跳,我们就怎么跳。”

“我不过是问问你们当中谁跳罢了。”

“我问过你究竟要给我银角子还是给我钞票吗?”瘸腿的说,“我这样问过你吗?”

“没有。’”出租汽车司机说。

“这些海报,”报馆编辑说,“你刚才是不是讲一个钟头内就要?”

“你不能先排起来,空着那部分,等我伙计回来再说吗?”

“万一排完了他还不回来呢?”

“唔,那总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好吧,”报馆编辑说,“你只消付款好了。”

“你是说海报上连个主办人都没有,我就得付款?”

“我做这门生意又不是寻开心的。”报馆编辑说。

“那么,我们等着吧。”瘸腿的说。

于是他们在那儿等候了。

“打仗的时候你当过飞行员吗,先生?”那个男孩问。

瘸腿的把他那张面色惨淡的畸形的长脸转过来对着男孩:“打仗的时候?我凭什么要在打仗的时候去开飞机?”

“我想也许是因为你的腿不好吧。华伦上尉腿是瘸的,打仗的时候他就开过飞机。我想你只是为了好玩才干的吧?”

“为了好玩?为了好玩干什么?开飞机?天知道,去他的,我真巴不得发明飞机的人就在这儿,我要把他放进那边的那架印刷机,在他背上印上一千遍:别干这个啦。”

“那你又为什么要干这一行呢?”跟出租汽车司机一道进来的那个人说。

“只怪那个共和党的柯立芝(1921至1923年任美国总统)。我本来是做买卖的,柯立芝却把我的买卖搞垮了,搞垮了。就是这个道理。为了好玩?天知道。”

大家都望着瘸腿的。“我想你总有牌照吧?”第二个后进来的人说。

瘸腿的盯着他:“牌照?”

“你们不是非得有牌照才准飞行吗?”

“哦,原来是牌照。准许飞机飞行的牌照,当然,我明白。当然,我们有一个,你想看看吗?”

“照规矩,谁想看,你就得拿给谁看,是不是?”

“唔,当然,你想看吗?”

“在哪儿?”

“应该在哪儿呢?牌照就钉在飞机上,钉在政府叫钉的地方。难道你以为是钉在我的身上不成?难道你以为我身上装有发动机,装有翅膀不成?牌照在飞机上。雇辆出租汽车,到飞机跟前去看吧。”

“我就是开出租汽车的。”那个司机说。

“车钱是两毛五。”司机说。可是瘸腿的眼睛没看司机,他探着身子靠在柜台上。他们瞧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橡皮糖,把它剥开。他们瞧着他把橡皮糖放进嘴里。“我刚才说车钱是两毛五,先生。”司机说。

“你在跟我说话吗?”瘸腿的问。

“我当你想雇辆出租汽车到镇外的机场去呢。”

“我?为什么?我上镇外机场去干什么?我刚打那儿来。我又不是那个想看牌照的人。我早瞧见啦。政府把牌照钉上飞机的时候我就在场。”

退伍的陆军飞行员华伦上尉,刚从铺子里出来,就碰见了那个穿肮脏飞行服的高个子。那天晚上,飞机飞走以后,华伦上尉在理发店里谈起了这件事。

“我有十四年没见他啦,从1917年离开英国上前线以后,就没见过他。‘原来驾着一架20式希梭牌引擎的飞机,带着两个乘客翻那个筋斗的就是你呀?’我说。

“‘除了你还有谁见过我呢?’他说。于是他站在那儿跟我谈起了他们要表演的事情,一面谈,一面不断地掉过头去,朝背后看。约克身体不好;一个人在他背后停下来给几位太太小姐让路,他身子一转,好像要是他身边带了枪,就一定会把那个人打死的样子。后来我们在酒吧间里,有人在背后把门关得砰的一响,我看他那样子,简直像要脱去飞行服,跟人干起来似的。‘我不过是得了点神经上的毛病。’他告诉我。‘没什么。’我竭力劝他跟我,一道回家吃中饭,可是他不肯。他说他什么时候一想到就马上要吃饭。我们顺着大街走去,经过一家饭馆,他说:‘我要去吃东西啦。’说着,像只兔子似的,转身就钻了进去,背墙坐下,要维侬拣上得最快的吃食给他拿来。他一连喝了三杯水,后来维侬给了他满满一瓶牛奶,他没等菜饭端来,就喝了一大半。当他揭去飞行帽的时候,我才看见他的头发都快白了,实际上他却比我年轻。当初我们在加拿大受训的时候,他年纪是比我轻的。接着,他把他那种神经毛病的名称告诉了我。那叫做金斯法勃,就是矮的那个,从绳梯上跳下来的那个。”

“什么毛病?”我们问,“他们怕的是什么?”

“他们怕的是检查官,”华伦说,“他们根本就没牌照。”

“飞机上有一个呀。”

“不错。但那不是这架飞机的。这架飞机在金斯法勃买来的时候,检查官就已经不许它飞行啦。牌照属于另一架失了事的飞机,有人为了帮金斯法勃私下了结另一场官司,就把牌照卖给了他。约克的牌照大概在两年前就给吊销了,因为他摔毁了一架载满国庆节游客的大飞机。飞机上有两个引擎出了毛病,他不能不着陆。飞机撞坏了一些地方,断了一根油管,不过尽管那样,要不是天快黑了,有一个乘客因为害怕,划了一根火柴,他们也不至于出事。约克并没有多大过错,可是乘客都烧死了,而政府又不肯通融。所以他再也拿不到牌照,甚至让金斯法勃出钱,去领一个降落伞装配员的牌照,也办不到。所以说,他们根本就没牌照;要是哪天给抓住,他们全都得去坐大牢。”

“难怪他头发全都白了。”有人说。

“把他头发急白的还不是这个,”华伦说,“往后我再告诉你们吧。所以,他们总是飞快地跑到像我们这样小的一些镇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可能抓他们,要是没有,他们就表演一场,然后溜之大吉,又到别的小镇去,始终离城市远远的。他们到了镇上,总是先把海报印好,同时由约克和另外那个人去想法找个当地团体作保。他们不肯让金斯法勃办这件事,因为金斯法勃往往要价要得太久,他们怕出娄子。所以,另外两个总是负责办这件事,能拿到多少就拿多少,要是拿不到金斯法勃叫他们要的数目,他们就瞒着金斯法勃,把能拿到的先拿到手,到后来,金斯法勃要翻悔也来不及了。谁知这一次金斯法勃却发了脾气。我想他们总是把他瞒得太狠了。

“刚才我说,我在街上碰见了约克。他气色很不好,我请他喝酒,他说他连烟都不敢再抽了。他只能喝水,他说他一夜大约要喝一加仑水,半夜也起来喝。

“‘看你的样子,好像瞌睡极了似的。’我说。

“‘不,我睡得倒挺好。麻烦的是夜总不够长。我巴不得9月到4月能住在北极,4月到9月住在南极。那对我正合适’

“‘你不久就会达到目的地的。’我说。

“‘我也这样想。那是一部好发动机。我识货。’

“‘我是说,你就要坐牢去啦。’

“他听了问道:‘你真这样想吗?你觉得我真会吗?’

“我们随后又到酒吧问去。他把他们的生意经告诉了我,还给我看了一张那种魔王邓肯的海报。‘为什么要叫魔王邓肯呀?’我问他。

“‘这有什么不好?谁肯花钱来看一个叫金斯法勃的人跳飞机?’

“‘我倒宁愿花钱去看他跳,不愿花钱去看一个名叫邓肯的人跳。’我说。

“他没想到这一点。接着他又喝起水来了,他告诉我,这场奇技表演,金斯法勃要一百块钱,可是他和另外那家伙只拿到了六十。

“‘那你们怎么办呢?’我问。

“‘想法瞒住他,演完这场玩意儿,就他妈的滚蛋。’他说。

“‘金斯法勃是哪一个?’我问,‘是身材矮小,模样像鲨鱼的那个吗?’

“接着他又开始喝水。他一口喝干了我的那杯,在桌上轻轻敲着杯子。维侬又给他端来一杯。‘你准是渴啦。’维侬说。

“‘你给我装一罐子来好吗?’约克问。

“‘我可以给你装满一牛奶瓶。’

“‘那就装一瓶来吧,’约克说,‘不过在我等那一瓶的时候,另外先给我来一杯。’接下去,他便把金斯法勃的事情和他头发为什么变白的原委告诉了我。

“‘你干这行有多久了?’我问他。

“‘从8月26起干到现在。’

“现在也不过才一月份呀。’我说。

“‘怎么啦?’

“‘去年8月26到现在还不到六个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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