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
威廉·曼彻斯特 (William Manchester) 著
四川外国语大学翻译学院翻译组 译
中信出版社
2015年3月
《艰难时代》由不同立场的叙述者讲述,难免有集腋成裘之感,这是其特点,也可能是被人诟病的缺点。譬如不少读者批评《艰难时代》信息太琐碎,都是零章断片,五六百页的全书缺乏主线。这也难怪,人们阅读书籍或阅读历史之际,往往带着“获得”的想法去读,因此每每也需要一个结论,否则难免有茫然甚至宝山空回的惆怅——这在知识贩卖时代尤其需要,潮流弄潮儿往往会悉心抚慰这种集体焦虑,毕竟不少知识经济产品已经细化到“此处可作ppt”“此处可作为谈资”之类的指导。
退一步审视,历史或者记忆,其意义何在呢?恐怕不是一句美丽的口号可以简单代替的。真相往往复杂而模糊,背后是由几代人生命的努力、探索、失败与成功的无序碰撞而成。大萧条这样戏剧化的历史场景,更是如此。也正因此,这本书不是一本大萧条的简明须知手册,没有明确地告诉大家谁于此受损,谁于此得益,罗斯福新政有没有用之类的大结论,而是通过独立的人生故事,展示当时社会的诸多侧面。
历史之中的宏大叙事,往往会随着时间变成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成为结论鲜明的逻辑主线。这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是人造的,其主体无关升斗小民。对比之下,个体记忆更凌乱、更细微、更琐碎,因此也更具有差异性,更具有真实的生命力,犹如时代的多重变奏。这是大历史中最为宝贵但也最容易被遗忘的一部分。
现时代中,人们习惯于追逐观点,但是惟有有穿透力的观点才能形成观念,流传后世。一般而言,简单直白的事实或者不加评价的记录,在多数情况下对后代更具价值——这也是《艰难时代》价值所在。全书有着典型的特克尔风格,问题不带评判,倾听充满同情,多数是原汁原味的采访记录,甚至可以说非常原始,也没有明确的统一体系和最终结论,但却可以由此衍生出不同结论。
在美国,有一句俗话打趣,“大萧条还不坏,如果你有工作的话”。反过来说,大萧条带来什么感觉,其答案更多不取决于谁在回答。幸好,特克尔拒绝简单,给了我们足够丰富也足够复杂的答案。
一个曾经历过镀金时代与爵士时代的纸醉金迷的国家,可以沦落到什么程度?有人感叹,“在三十年代,每个人都是罪犯,真是该死!你总得活下去。从晾衣绳上偷衣服,从后门廊偷牛奶,偷面包⋯⋯你从别人那里抢东西,你不得不这么干。”
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有人大胆投机,甚至依赖内幕消息成为赢家。比如前记者阿瑟·罗伯逊(Arthur A Robertson)就专门买下那些因破产而被银行接手的企业,24岁就成了百万富翁;也有人看到股市下挫开始做空,“狠狠推它一把”,就此赚了很多钱,不得不向心理医生倾诉负疚感,“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从那些孤儿寡母的手里抢钱。”
大萧条对于有形世界的塑造,大家已经讨论了很多,但是大萧条如何塑造人们的心灵,这一话题始终未引起同等重视。《艰难时代》指出,大萧条使得人们拥抱金钱、害怕贫穷。比如有个公务员,只要手头存够了钱,就会去买一块土地,理由是,“如果再来一次大萧条,我还可以靠它们过活。”她始终忘记不了自己以香蕉充饥的味道。为此,有人感叹大萧条就是病,一种心理疾病。
问题在于,大萧条真的结束了吗?欧美经济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虽然避免了大萧条式经济崩溃,但普通民众尤其中产阶级收入增长面临停滞甚至缩水,这是一种更为缓慢更为温柔的大萧条。其影响我们已经看到,例如特朗普式民粹主义的兴起,也是一种新革命。
时代变迁,无论大萧条还是革命,其形貌都有所转变,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的美国,到泡沫经济破碎之后的日本,都没有简单重复大萧条形态,但其实质或许没有真正的不同。
刊于《财新周刊》2017年第27期。
特别声明 财新文化由财新传媒出品。财新文化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财新传媒及/或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持有。欢迎在朋友圈分享,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