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终其一生,海明威习惯写信,甚至有写信强迫症。
对他来讲,通信是生活必需品。
如果算上水火之灾殃及的书信,或者蠹鱼乃至热带虫子咬噬掉的书信,更或者有意无意不声不响扔掉的信(自己或别人干的且不论),再或者箱子里保险柜里堆着的以及被人扣着不见天日的信,在1961年他死之前的50年里,他大约写了六七千封信,还不包括有时长信之后发的洪水般多的电报之类。
假如他没写那么多信,严肃的小说作品也许还要多产些。
——
他就是海明威,一个作家。
1944年7月31日至8月1日,法国维勒博东和昂比收到你的信,这信使我……非常开心,非常感谢你耐着性子把那篇小说看完。在我看来你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很想念你。真不好意思,我形容词认识的不多,也常滥用形容词。见鬼,小朋友,我真想当面跟你谈谈,最好是在床上谈。你很清楚的,我巴不得呢。要是能回去就好了。——我们刚弄好的阵地就有人来了。他们在山上扔炸弹呢——很多炸弹。写作之事艰难。自打送走你之后,我跟一些空军战友呆了一阵子,写了那么点(不多,但还好)。接着是去了我该去的地方,无聊得很,没什么可做的。孤独异常,获准离队,到另一个师。这最后一个差事开始之后,我就没动窝。我们的生活艰难,但过得很愉快。这是我们发起进攻以来第8天了,在一起的伙计们人都很好。步兵比空军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多。我知道自己飞行的激情也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懒惰或者别的什么。反正是很开心,又回到步兵的快乐生活了。我不喜欢装甲部队,因为尘土飞扬。可是,哪儿都有尘土啊,虽然有时我们也在可爱的乡野。有些乡野之地很美,也比其他地方高。少见。
我们缴获到一辆带边斗的摩托车,现在以此为交通工具。昨天,我们还缴获了一辆梅赛德斯奔驰牌参谋长用车,我刚把它开到车厂去刷漆,也给你弄了些好玩的小礼物。
有时,我们坐着梅赛德斯兜风。这车能改装,发动机被子弹打穿了,电线被打断了。不过,我们还是把它开起来了。正修着发动机呢。这个师消灭了许多德国人;我们从装甲车里缴获了上好的干邑。(R.O.巴顿)将军是位受过良好教育、有天分、有魅力的男子,一个优秀的士兵。刚才他看见我在开梅赛德斯,很开心,很快乐。基督啊,我是多么枯燥的作家啊,小朋友。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很累了。有时我们整天或整夜在行军。这个师非常棒,真的。我尽量表现得有用一点,别让人觉得讨厌。我有一个很好的短篇小说素材,等能写了我就把它写下来。不过,得先休息一阵子。我会写的;下一个阶段还会另有素材。然后就回到(利兹)饭店612(房间),一想到那些人把我们优雅的房间弄得一团糟,我就烦。玛丽,我无法把给你的信写好。因为传递过程中,有多少人读或者说能读到它,一想到这个我就害羞,就没办法往下写。我真希望能当面跟你谈一谈;很快我们就有机会谈了。我为你抓到那张照片感到骄傲,也为他们写的那封信感到骄傲。我在这里也听到人们在夸你,会记住这些夸奖的话的,回头告诉你。我想你,所以空虚;为了填补空虚,我日夜与战争为伍。不过,这个替代品可不怎么样,就像喝伍斯特郡的酱油醋,而不是——什么来着?什么来着?而不是幸福,我想。我看见你就感觉很幸福。
我尽量把这战争时光度好。我懂什么是步兵生活,不过,也听到不少新鲜事情。在前线我很开心,不过,这可不是有爱的生活。
一个人忙得很,又行踪不定,总在动;加上疲惫,要做决定;跟着一个师打仗,睡起来就像死过去一样;你就别指望有其他生活内容了。我现在就得做这个。出于某些原因没办法离开此区域,否则我就到那儿了。我是说到“伦敦城”去跟你厮守。这信可真枯燥,我其实不乏味。假如见到你,我是说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会跟你说最最有趣好玩的事情。我们现在脏的要命,黎明前起床,掸掸全身,抹抹脸,就用肥皂和抹布,利索干脆。在日光里照照袖珍镜子,尘土让你的眼睛看着像喝了啤酒醉醺醺的妓女,或者像喝了苦艾酒的交际花,泪水流到眼睫毛上。小朋友,我非常爱你,我给你写完本页内容收尾处的时候,又跟着排里去发起步兵攻势了,你写东西写得好,我什么也写不好。把它放进老香肠机,让我们榨出个“斯万勒斯博士的新珍珠”。
《海明威书信集(1917-1961上下)》
(美)海明威 著
译者:潘小松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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