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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命是这么土:当下中国乡村命运档案 | 一日一书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1-19 06:03

正文

《我们的命这么土》


袁凌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份在家乡土屋里写出的当下中国乡村命运档案。


简介


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八仙镇,这是袁凌的家乡,也是这部小说集中每个人生活的地方。他们当中有在煤矿事故中失去眼睛,一身伤痛地回到家乡的中年人;有一身旺盛青春在大山深处犹如困兽的年轻男人;有出国打工染上艾滋病客死异乡的年轻女人;也有翻越大山只为打一个电话给自己安排后事的老婆婆……这些故事来自土地,也终将被埋入土地,而袁凌用深情而克制的文字写下了他们的命运,使之得以被见证。


作者:袁凌,1973年生于陕西平利。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知名记者,曾发表有影响力的调查和特稿报道多篇,代表作《走出马三家》和《守夜人高华》获得2012、2013腾讯年度特稿和调查报道奖,暨南方传媒研究两届年度致敬。《南方周末》和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在《小说界》《作家》《天涯》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数十万字。出版《我的九十九次死亡》《从出生地开始》等书。腾讯书院文学奖2015年度非虚构作家,新浪2014年度好书榜入围,归园雅集2014年度散文奖。



世界


——《我们的命这么土》试读



刘树立听到了那股凉水的声音,刚过石拱桥不远。


石拱桥没有拆掉修成水泥桥。在桥头下车,车路总算坐完了,这是刘树立坐过的最长的路,后来他完全失去了感觉,任凭自己被带往什么地方。刘树立像是一架梯子被弟弟扶下来。但是脚底接触到石拱桥,一种坚硬却带着湿润的细致感觉传来,像是一缕线进入了心里,心思开始搜索是什么,忽然知道是青苔。


青苔还好好地生在没经多少车辗过的石条桥面上。一时间,青苔绵绵匀净的样子出现在眼前,回到了眼睛干净的年轻时候。


这是几个月以来刘树立清晰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却来不及看清,弟弟已经扶他走完了石拱桥。桥头是下坡路,转着弯绕过了几家人户,听到人说“回来了”,声音不高,似乎透着没有说出来的很多话,弟弟以同样的声音作答。刘树立不想这是谁的声音,虽然声音很熟悉,少一用力就可够及。转过沟口最后一户人家的屋角,泉水滴注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里,就像它是从耳朵深处拿出来的。


声音是在水泥盖子的里面,是水池底部的沁水。水池是沟口几户人家合砌,商量的时候分派钱粮和劳力,还是请的刘树立主持。


砌池子之先,这股水是从草莓坡上的一个小洞里流出来的,小洞周围的土很粘,里面露出黑火石,水一点没沾上土气。水顺着草莓坡打开了一条豁口,在陡的地方有点飞起来,打湿了周围的草莓花,在坡下路边汇成一个水潭,又越过了道路落下竹园溪。竹园溪刚刚接纳了小溪自己也落入大河了。


往年刘树立上学的时候,来去一气跑累了,上沟下沟就在这里喝水,歇气。草莓熟的时候,可以就着吃被水打湿的早草莓。秋天风过还会有掉下来的核桃,泉声随风变细。刘树立长大成人的几十年里,它没有变化,水流不大也不小,人们修拖拉机路也只是在路面上稍微给它留了个凹槽,用不着涵洞。水池扣好之后,泉眼和声音被封住,泉水通过胶管子流去了几家人户,成了龙头里的自来水。但是在水池的底部,它从什么微小的缝隙沁出,保留着声音和跟脚泥土的湿润。


沁水声很小,刘树立上次出门,还以为池子严丝合缝,眼下却清晰流利地听见。医生说,视力失去之后,器官会进行补偿,听力会变得更灵敏。在山西刘树立并没有感觉到。连矿井前几天被炸平的响声,他也没有听见,直到后来老板来说,煤矿不让开了,连工棚也要拆,你跟弟弟回老家吧。


忽然想起来刚才打招呼的人,就是当时请他主持修池子的,有杨光友和刘世伦。那个喉咙有点粗的就是刘世伦,经常唱丧鼓的,他大概想走上前来说两句话,走了两步又和他的话一起哽住了,有什么挡住了他。他们几家都在沟口上,是三队的,过了这股凉水的界,真的进沟了。


刘树立坐在火屋里。


屋子里很暖和,比山西暖得多。刘树立知道这是坐在土墙房子里。身下的凳子也是他熟悉的,磨光了的硬硬的感觉,面前有火炉的热力。但是火炉离得多远不知道,那些土墙就在附近,有一堵就在身后,却也不知确切在哪里,是从开在哪里的门进来。没有一丝亮光,一丝也没有,他的眼睛被扣在两个锅底了,锅底那样完整,像是造酒的天锅和地锅,找不到接口缝隙,正是这个让人绝望。他知道,也许就在他的对面,墙上开有一扇窗户,不大,是他亲手从墙里掏出来的。可是这些事情离得很远,是不是真有?


除非起身去摸一摸,可是中间地上很远,隔着火炉。他离那扇可能的窗户有一块地那样远。是在自己的家里吗?或者只是被人放在一个随便有火炉的地方?


弟弟把他放在了家里也就走了,回了他自己的家。老婆和还小的幺女儿接手了刘树立,把他落在火屋里的椅子上。他可能已经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很多天,比他在山西呆得还要长久。老婆在做什么,动作很慢,自从他受伤,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也许是一种慢动作。她没有说话,他有时觉得想找到和捉到她的声音,她却躲着。只有幺女儿的是清脆的。


在山西的病房里,她的话就来得少了,明显比出事以前少得多,在什么地方掐掉了。


“你能不能看见啥子。”手术拆线之后,她扶着刘树立经过窗口,总是这样说。“眼前有点啥子”。


“有光线。”起初刘树立答话。他仰着头,追着自己左眼前的那点光感。


“能看见啥子不。”


妻子伸手到他眼前。


刘树立看不见。晃着也看不见。心里想到那是手,可是连一点点也看不见。


后来她就不伸手了。后来那光线越来越弱,完全消失了。医生说没希望了,也不让扶着刘树立游了。原来是说不能多睡,要走动。


刘树立心里的想法也没了,只剩下一个想法,是等她走以后就跳窗。他知道病房在六层,头冲着地面跳,一定会死。因为家里的猪,她在出院前两天走了。出院头一晚半夜,刘树立站到窗户面前,摸索打开了被冻住的窗扇。


他在想怎样保证头部着地的姿势,被弟弟抱住了。陪床的弟弟听到了开窗的声音。


“你这么一死也容易,”弟弟说,“可是你还没见到普儿,两个女儿你也一个没见到。将来孙娃子出世,你想见也见不到,想抱也抱不成。”“你的手还在,你还能抱孙儿。”


回到矿上,弟弟下井,刘树立呆在工棚,吃饭的时候旁人带给他一碗。每天的大便是弟弟出井带他去。一直等到老板补了9000多块钱,刘树立想给弟弟一千块钱抵误工,弟弟把农行的折子搁到了他手里。


“是你的命价。不算这个帐。”


洗了脚,刘树立站起来,想摸回睡房。


一声闷响,木脚盆一震,洗脚水溅了些出来。“爸,我来掌你”,幺女儿草兰慌忙说。


“你掌到我摸到墙走,我顺墙摸过去。”刘树立说。


草兰扶着爹沿火屋墙摸,摸到门的位置。刘树立站了一下,默念和板凳的距离。然后转拐,顺着堂屋的墙摸,向里又摸到另一扇门。这是进睡房的门,有一道门槛,是防鸡子的。刘树立的脚碰到了门槛,和刚才碰到脚盆一样闷痛,过了门槛之后一面是板壁,顺着板壁摸,再摸到睡房的门,睡房的门也有一道门槛,这次草兰提醒爹试探没有碰到墙,进了门槛靠手就是大床,撩起半边帐子,就在床上坐下了。幺女儿出去,刘树立坐了一下,默想刚才的几道门,其实都是原来的,现在是放在了黑暗里,位置没有动,还在那里。默了一会,脱了衣服躺下,顺手搭在床头的黑漆铜锁大箱子上,铜搭扣响了一声,这是土改从蔡家抄来的浮财。头往下一落,熟惯了的枕头,里面是陈荞子壳,比出门衣服做枕头卷要安稳得多。刘树立安稳地闭眼睡着等妻子到来。


晚上黑,万籁声息一点没有。虽然一样看不见,刘树立觉得竹园沟里的夜比白天更黑一些。他真的是在一口锅底,外面的世界统统走失了,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矿井里。刚出事那阵,他觉得是自己在那个井里,身边的伙伴统统失踪,像矿脉忽然就在岩层里完全消失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地底下。现在身边有妻子均匀的呼吸,有时会忽然停一下,受到了啥东西打断。总是如他希望的那样,又出现了。


妻子在堂屋里剁萝卜丁丁喂猪。


堂屋里是清冷的,橐橐的声音像也有点冻住了,刘树立似乎看见妻子的手,捏住切刀把的地方发白,手里上有细致的皴口。应该在火屋里来剁,可是妻子习惯了对着大门光线好。小女儿出去了,只有刘树立在火屋里凳子上。单调的剁萝卜声里,刘树立有会要睡着了,想堂屋里的样子,屋顶比火屋高,靠大门的顶上整了一方楼板,当初起屋自己从神仙桥放下来的木料。没有粉刷的墙上,留着当时筑墙的层次,一板一板的清清楚楚,一层一层的土也有区别,看得出来哪一板取自核桃坪,哪一板又是屋后的。夹板的杠子卸下,自然地成了墙洞眼。不过墙洞眼又都是望不通的,小孩子时候,自己也喜欢趴着外面的墙洞眼朝里望,却只是一片黑乎乎的,不懂大人们用了啥子办法。其实他现在也不懂。真正透光的是石板屋顶,大晴天的正午,会有一柱一柱的光打下来,斜穿过堂屋,里面不论地面怎么干净湿润,总有无数的浮尘活动,也许是光本身的微尘,懒洋洋的不停息。妻子剁好了萝卜,起身进厨房的话,穿过这些光柱,就搅乱了这些浮尘,它们很快地上下流动了一阵慢慢又复原,像锅里的潲水样被人手搅了一下。妻子有一下子把光柱披在身上,从肩膀到下襟斜披着,像她嫁过来的那天,穿着绣花的红绸棉袄,从肩膀到领口再到下摆有两条斜的金线,是抄家时莫名其妙撂下的,妻子说是注定为她出嫁时候穿的。穿过了也就拿下来了,当天晚上压进箱底,回到荫凉的里面,又走进更黑的灶屋。


煤矿窝棚里也是黑的。收工时候,教当班的工人念自编的《十劝》,还有《煤窑十二月》。中间想不起来了,记得起头的“正月是新年,劝君莫赌钱,赌场之上无好汉。”“赢的都是纸,输的是血汗,青春耗尽是枉然”。工人说编得好,有文化,他们从不当着他的面赌钱打架。


又想到很小的时候,父亲有天被人从坡上抬回来,不能动了,双腿还好好的,却松垮垮的,母亲掰着父亲的腿不停歇地哭着,像是在唱歌。从此父亲在床上躺了二十年,最多只能头靠起来一下,母亲拉着自己和两个弟弟长大了。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却躺在了父亲躺的床上。


不知想到哪儿了,快睡着的时候,听见什么嗤嗤地响。


是火上的水开了。


刘树立想喊妻子,但她难得起身进来。水汽嗤嗤地不停冒着,茶壶盖被顶得啵啵地响,一些水溅到炉子里。妻子并没听见。刘树立在响声里迟疑了一会,起身自己去提。


挪到了火边,大体是一团热气,但是不清楚提手的位置。也许它并不是竖着,而是歪在一边,探了几次没探着。壶嘴喷出的热气冲到了脸上,顷刻凝结成水珠。再探的时候,手一下子摸在壶嘴上,一碰之下缩回来,灼伤的感觉已留在指头上。又伸手去抓提手,抓住了,用劲地提下来,很重地搁在火边上,一些水又扑出来,好在没溅在身上露着的部分。这时小女儿进来了,她刚在堂屋里顿下水桶。


“爸,叫你莫做这个,好吓人啰!”


语气里真的有责备。


“我看你妈占到手的,我提一下。又没烫到。”


堂屋里剁声停了一下,仍旧单调地响起来。刘树立摸回到自己的板凳上。指头上还在做疼。没有别的什么事,就想着这一点烫痛的感觉。和电炮爆炸时,人飞起来又脸朝下挞在煤渣上的疼痛比起来,倒清晰得多,那时的情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停电了。妻子和幺女在油灯下剥一箩干苞谷。刘树立坐在对面。


“我看见了,看见油灯了。”刘树立忽然说。


妻子和幺女睁着眼睛看他。


“你说油灯在哪?”


“在那,在窗台角上。”刘树立指着。大致是窗台的方向。


幺女儿把油灯拿下来,举到刘树立眼前。


“爸,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看见油灯在窗台那儿,油不太行,烟子有些大,焰子不大。”


“爸,我给你把油灯拿来了阿。就在你面前。”


女儿的声音失望,像是带点责备。努力地看,灯焰消失了,眼前一片黑幕。女儿和灯在黑幕后的什么地方,隔着一层,就是穿不透。刚才也许是幕这边冒出的金星。


是的,这边有时候会有金星,或者一划而过的什么。可是这是在黑幕里,跟外边没关系。这里面的一切都和外面无关。


女儿把油灯放回原位。剥苞谷籽继续进行。


刘树立不再出声。


“你在灶屋里做么子?”


刘树立手扶门框,往屋后坡坎望着。飘雪了,有一阵从坡上漏下来,撒了几粒在眼皮上。像盐米子。


小时候在灶屋里看不到盐,装盐罐娘收着,怕娃子偷吃。炒菜的时候,拿出一颗来,冬天里还要掰成两半,放在锅铲上用水化了,浇进菜里去。九岁那年,父亲从四川背了两个盐回来,一个整的背下岚皋县,自己留了一小坨,看上去像一块冰,轻轻一掰就掰下一颗来。那往后,刘树立才知道菜是因为盐少没味。但是有天他偷偷尝了一颗,刚放到嘴里母亲进来了,一下子吞下喉咙,顿时冷噤一打背不过气了,就像针刺穿了五脏,难怪斗蔡家地主把蔡家藏的青盐搜出来塞到蔡平之嘴里,蔡平之就咸死了。娘给刘树立在石坎下水井里打了一瓢凉水咽下去,等刘树立缓过气了,又让他趴着磨子打了他一顿。刘树立永远记住了那瓢凉水的滋味。


那是一口好凉水井,在往坡里收的石龛子底下,石龛是爷爷一辈扣的,已经爬了两层人的青苔。水从青苔里层层往下滴,再热的天气,打水走到石龛前边,身子像泡在水井里了。冬天里水却冒白汽,雪米子飘下去就化了,娘大年二十九就在水井前边洗衣裳,手上不裂皴口,头发上都不结霜。竹园沟人家都羡慕,说好就便的水,他们都老远在沟里挑。


娘去世之后,本意是埋在核桃坪,和爹靠着。但是葬爹本来已经占了弟弟家的自留地,爹娘合葬地理先生又说要动脉气,后来只好埋在坎子后面的坡上。上坡的时候,不能从灶屋里过,出大门绕阳沟上坎,土料梆重的,人说这是死者不愿意上坡,两弟兄一路跪着求娘的恕。


娘的坟和水井在一条线上。真像地理先生说,坟埋在了水源上方,人睡下去之后水会干,水井干了,连湿气都没有了,那些经了几层人的青苔慢慢地枯垂,成了盖了几层人的被子里抽出来的黑棉絮。


水源没有了,灶屋后面的院子也就荒了,成了一个随便堆些什物的地方。后门还开着的原因是,有一条小路,爬坡上菜园里去,菜园没有培修,坎子边上因为连阴雨天气垮塌,把路都垮掉了,一下雨要穿水靴上去。院子的地上长了霉斑,那些跌落久了的土坷拉也发霉了,结了浓厚灰白的蛛网。就这么一趟趟地上坡点菜摘菜,包括年节烧纸,却没有想到要整一下坎子。后来出门割漆下煤窑挣钱,更念不及这些了。


眼下刘树立有些后悔,没有趁眼睛好的时候把院子整好,这个从爷娘起只属于自家的地方,外面的房子变动了几番,这面发黑的墙守旧如故,手触着门框会沾上烟灰,几十年灶房的火气。他愿意一直呆在这里,要穿过黑暗的灶房,没有人突然前来,问你好些没?在家里习惯了,行走撞不着东西啵?他们在亮处问他,他不能在黑里藏起来,他却是在黑的里面。回来以后,老村长在内,有两个人来看过,还带点红糖板栗之类,他看不见那些东西,他们总是叫他莫起身,他还是起来坐下。老村长说你当了多年的干部,可以找镇里村里要困难补助。刘树立说我是自己辞职出门的,人家会说你要是眼睛不出事一直挣钱呢。


妻子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刷完了锅,端起什么重的东西出去了,也许是装了半截水的猪食罐。感觉得出她有点吃力。她的腿子不好。刘树立想帮她提一点,又迈不过步去。等她走了心里有点茫然,摸着走进堂屋。堂屋和灶屋的门槛让他费了事,小心翼翼提脚放脚。到了堂屋里,感觉从一个小的地方出来,空间高了大了,也应该亮堂,可是一点亮看不见,真的看不见,原来怎么也想不到,眼睛会有一点光都不见的一天,连车上遇到四川的算命瞎子,眼睛也是能看见一丝光的。他说,他就靠着这光穿州过府。刘树立靠的是墙,他扶墙移到对面女儿的房间去,在堂屋靠里面墙上他触到了一个漆桶,漆桶是去山西之前挂起来的,油光光的,里外鎏了好厚一层,手很少摸到这么光滑的东西。漆刀还好好地插在背面。不论离去了它们多久,它们沉默地依旧在这里。还有好多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他手一摸到就想起来了。虽然有些东西是新的,有些换了地方,幸好的是新东西不是特别多。他一直在摸到和想起很多东西,他就把这个房子一点点地想起来了。


这样他就能离开了墙,凭着对屋子里面的感觉,对直走进那些门。走近了伸手去探,探到是空的,脚下要提防门槛。除了火炉,门槛是屋里最大的困难,他不得不一个一个留心。这是他要过的一个个关,一次一次的练习。进了门,感到一种特别的气息,和上了岁数的人的房间自然不同的。他站在地上,有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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