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迷信“自主创新”

张是之 · 公众号 · · 2020-12-04 22:50

正文

文丨漫天霾

本文转自公众号观念的后浪

一

每当国际贸易出现罅隙，“自主创新”这个话题就会牵动国人的神经，某些网络大V的“民族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于是站出来代表整个民族呼吁：模仿了几十年了，处处受制于人，该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了！

这些人永远都逃脱不掉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泥淖，其主张的方式无非是：国家要加大投资，政府应该把这个事情管起来！他们期待一个全能政府，从来认识不到：自主创新的“自主”，主体是企业家，归根结底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国家、社会、民族，是不能“自主”创新的。

在某个领域创新与否，都是企业家自己的事情，取决于他的时间偏好和对未来的判断。创新是一种对生产要素的“纵向”跨期配置，它意味着不是直接生产消费品，而是延长生产结构，将生产要素投入到远离消费端的资本品生产阶段。它基于真实储蓄的增长和实行迂回生产能够带来未来更大产出的预期。

相比于徒手摘野果，用五天时间“发明”一根木棍，对于鲁宾逊·克鲁索来说就是一项重大创新。他延长了生产结构，不再直接生产消费品（野果），而是去生产远离消费品的资本品（木棍），这是因为他前期节制欲望、积累了足够五天吃的野果（储蓄），而且寄希望于通过木棍这种先进的生产手段，能够收获十倍以上野果。

因此创新必须基于企业家的自主判断，因为他要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并要承担挨饿（对鲁滨逊来说）或者破产（对货币经济下现时的企业家来说）的风险。任何人为的调整储蓄投资和消费之间的关系，必将造成生产结构的紊乱，资源跨期配置的错误和巨大浪费，无法达成期待的产出，消费品产出的减少，最终导致人们生活水平的急剧下降。

二

所有东西都想自己创新，本质上是自给自足、重商主义的错误教条。它否定了全球分工合作和自由贸易，不但违背了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而且无视分工合作带来经济进步这一雄辩的事实。固守这一教条十分荒唐而且反人类。全球70亿人能够存活并且生活得越来越好，本身就是分工合作的市场经济的杰作；反对分工合作和自由贸易，导致经济民族主义，使合作秩序解体，必将引起无休止的杀戮和冲突，它同时意味着要消灭一大半人口，而且剩下的人都生活在自给自足的极端贫穷之中。

瑞士人生产手表，是因为那是他们获取粮食的最佳手段；美国中西部大平原的人生产粮食，是他们获取手表的最佳手段。每个国家的自然资源禀赋和经济基础都不同，每个人的天赋和技能都有差异，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参与分工合作才是正确之道。在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勉为其难地搞创新，实际上是在浪费资源毁灭财富，让自己变得更穷。

所以一件东西是自己去创新，还是去交换，判断的标准是怎样能更好地提升人的福利。是否创新，必须由企业家自己去判断，因为企业家有利润激励机制；交易与否，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事，因为只有个体才能评判价值。它们都与某个想象的共同体没有关系。

因此我们应当倡导的不是“自主创新”，而是全球范围的广泛分工合作和自由交换，这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经济进步之路。

三

那些“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说：自由贸易是好的，我也不否认。但是一旦不创新别人不卖给我们了怎么办？

他们从来不去想一想：假若奉行自由贸易，怎么会有不愿意卖的问题？谁跟钱有仇？

别人家生产的苹果又大又甜，我不会种植苹果，只擅长种小麦，那么我用自己的小麦与他交换就好了，何必自己非要种植苹果呢？他家和我家门口各站了一个强盗，扎起了一道藩篱，阻碍我们自由交换，那么治本之策当然是设法赶走那个强盗，拆掉那道藩篱，而不是关上大门说：你为什么连苹果都不会种，我要自己种苹果！

因此根本性的问题在于：是谁在阻碍自由贸易，因此将资源配置到了我们并没有比较优势的领域，由此必然造成所有人的处境变差？

他们只会去指责那些业已带给我们美好生活的企业家，却从来对问题的根源避而不谈。他们是智力上的侏儒，品格上的懦夫！

四

当理论和逻辑黔驴技穷的时候，他们会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尊心。

他们自怨自艾地说：生产不了高科技产品，只会生产衬衣鞋子袜子，卖一亿件衬衫才能换回一架波音747。且不说企业家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生产衬衣袜子，即使是从国家主义的语境来看，生产衬衣有什么问题？卖一亿件衬衫换回一架波音747，又有什么自卑和痛心？波音公司不会追究你手上的钱是来自于高科技产品还是衬衫，能卖出这么多说明我们生产衬衫有比较优势。所以生产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与你交换。

实际上，这种自豪感和自尊心是没有来由的。屠呦呦发明了治疗疟疾的新方法，马化腾和张小龙发明了微信，那是他们自主创新的结果，值得骄傲的是他们，并不是你。和他们一样长着黄色的脸黑色的眼，并不是你骄傲的理由。如果任何一个和你同种族同国籍的人取得的成就都值得你高潮一番，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为爱迪生发明灯泡、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而自豪，毕竟你和他们都属于地球人类啊。

这些人无视每个人的福利增进，却去追求虚妄的自豪感，是真正的“害国者”。

五

这当然不是说创新不重要。恰恰相反，企业家的创新是推动社会经济进步的引擎。只是说，创新不能是国家行为，而是企业家的自主行为。国家需要做的，是营造一个适合创新的制度环境。这种制度环境，就是财产权，就是市场经济。

而那些“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的人士，恰恰主张的是国家主导下的创新。为了虚妄的自豪和自尊，他们不惜将国家、民族的大目标凌驾于每个人的小目标之上。“举全国之力”、“不惜一切代价”成为他们的口号和诉求，它让每个人如同一枚棋子，为了集体的目标，可以牺牲每个人的具体利益。“你们是为了国家而存在，而不是国家为了你们而存在”。

他们反驳说：这种指责言过其实，我们最多“不过”是主张用税收、扶持、补贴的方式促进自主创新，对大家也没有什么伤害，而且还满足了我的民族自豪感，何乐而不为？

问题是：创新的目的是什么？是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那些企业自主的创新，必须接受消费者的金钱投票，它能不能造福我们的生活，要看我们是否愿意为它买单。因此凡是那些消费者自愿付出代价的创新，都将使我们的生活变好，这样的创新才有意义。而国家主导的“创新”，没有利润激励和盈亏约束，不接受消费者的评判，消费者也并不为它买单，只能证明这样的创新并没有让生活变好，反而让人们被迫为它的错误诞生付出了代价。即使它能推出一些创新性的成果，比起私人投资，仍然是巨大的浪费。一件事用公款做还是私人储蓄做，那个更高效和节约，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再说，税收来自于哪里？来自于你我他。税收从来不是中性的，它不可能从你这里收多少然后给你花多少，这将使收税的过程变得荒诞不经。因此它必然造福一部分人伤害另一部分人。产业扶持和补贴政策，用纳税人的钱，将稀缺的资源配置到国家扶持的行业，与大众生活密切的行业的资源被抽走，造成人们的迫切需求无法满足，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供给下降，每个人的生活成本上升。

所以，这是“一根萝卜两头切”。一方面用你的钱去扶持一个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产业，另一方面你的生活成本急剧上升，在购买这些生活用品时又再一次缴税。看到了吗——“从来没有什么公款，那都是纳税人的钱。别总想着有人买单，那个人就是你”。

不要迷信“自主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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