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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大家有没有看过美国著名作家雪莉·杰克逊的短篇小说《摸彩》,小说讲述在美国的一个小镇上举行的一场“摸彩”仪式,每个人上前“摸彩”时都不安、紧张、恐惧不已,而非显露出摸彩的“幸运”、“激动”,只有发觉自己没有摸到时才松了口气。怪异的氛围笼罩着,他们是在做什么?小说直到最后一刻才说明,那个摸到彩的妇女,被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朋友、邻居活活地砸死了。“六月摸次彩,玉米熟得快。”我们似乎可以从小说里的这句俗语得知,这是用“活人祭祀谷物”的一种方式。除了震惊、错愕,我们还能在人类学名作《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一书中更深一层地了解这一仪式的起源和宗教意识,明白这一切不只发生在小说里。
by 弗雷泽
在厄瓜多尔,瓜亚基尔的印第安人播种时常以人血人心献祭。卡尼亚尔(今厄瓜多尔的昆卡)人过去每年收获时要以100个儿童献祭。基多诸王、秘鲁的印卡人以及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西班牙人都未能禁止这种残忍的祭祀仪式。墨西哥在收获节时,把当季的头批收获献给太阳。他们将一个犯人放在两块大石头中间,把大石头上下对好,合上石头就把犯人压碎。埋葬了死者的残躯,接着就举行宴会跳舞。这种祭仪称做“合石祭”。我们讲到过,古时墨西哥人在玉米生长的各个阶段都以活人献祭,人牲的年龄与谷物生长的阶段相应,播种时献祭新生的婴儿,谷物发芽时献祭较大的孩子,依此类推,到谷物完全成熟时则献祭老人。毫无疑问,他们认为作人牲牲者的年龄与谷物生长期吻合会加强祭祀的效果。
波尼印第安人每年春天下地播种时献祭一个活人。他们认为是晨星授命这样做的或是晨星派遣的使者某种鸟来传达这一指令的。人们把这种鸟制成标本,保存起来,当作魔力强大的神物。他们认为如果有一次不这样献祭,玉米、豆类、南瓜就会全无收获。人牲是一个男性或女性俘虏。给他穿上最华丽、最贵重的衣服,吃最精美的食物,养得胖胖的,小心看守着,他自己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当他长得够胖的时候,他们当着一大群人的面,把他捆在一个十字架上,他们跳着庄严的舞蹈,然后用战斧砍掉他的头,用箭射他。据某商人说,然后女印第安人从牺牲者的尸体上割下一块块肉来,用肉涂抹锄头。但是另外一个举行仪式时在场的商人说没有这样的事。祭礼完毕后,人们立即去种地。1837或1838年4月,波尼人祭献过一个苏族印第安人的女孩子。关于这场祭仪,有一篇专门的记载。这个女孩约14或15岁,蓄养了六个月,待遇很好。祭礼的前两天,她由全部头领和武士陪伴着,从一个小屋到另一个小屋。每个屋都给她一小块木柴和一点颜料,她把它们交给她旁边的武士。她就这样到每个小屋去拜访,处处都得到同样的木材和颜料的礼物。到了4月22日那天,人们把她领出去献祭,由武士伴随着,每人拿两块她交给他们的木柴。她的身体涂得一半红、一半黑,把她系在一种绞架样的东西上,用慢火烤她一阵,然后用箭射死她。主祭的人再把她的心掏出来吃掉。趁她身上还有些温热的时候,从骨头上一小块一小块地割下她身上的肉,放在一些小篮子里,拿到附近的谷田里去。头领拿出一块肉来,挤一滴血在新种的谷种上。其余的人也照样这么做,终于所有的种子都浇了血;然后再盖上土。根据一种记载,牺牲者的身体被压成浆糊,把它抹在玉米上,而且抹在土豆、豆子和其他种子上,使它们增殖。他们希望用这种祭祀获得丰收。
西非洲的一个皇后过去每年3月里献祭一个男子和一个妇女。他们是被用铁铲和锄头杀死的,他们的躯体就埋在刚犁过的田的中央。在几内亚的拉各斯,有这样一个风俗,每年春分以后把一个小女孩活活钉死在木桩上,祈求好收成。和她一起献祭的还有绵羊、山羊以及山叶、玉米、香蕉等,都挂在她两边的木桩上。为了献祭,先将人牲放在皇宫里将养,拜物教的人把他们的意志练得非常坚强,他们是高高兴兴地送死去的。几内亚的贝宁过去也年年献类似的祭品。贝专纳部落的马里莫人为庄稼丰收献活人为祭。选出的牺牲者一般是个矮胖的人。用强力把他抓住或将他灌醉,送他到田里去,在小麦中把他杀掉,当作“种子”(他们是这么称呼的)。他的血液在太阳下凝固后,和他的前额骨、前额骨上的肉和脑髓一起烧掉;然后把灰撒在地里,使之肥沃。身体的其他部分被吃掉。
菲律宾群岛有个棉兰老岛,岛上的巴哥波人在播种稻子前奉献活人为祭。人牲是个奴隶,在树林里将他砍成几块。菲律宾群岛吕宋岛内地邦都的土人都热衷于猎取人头。他们猎取人头的主要季节是栽种和收割米稻的时候。为了庄稼长得好,每块地至少在移植时猎取一个人头,播种时又猎取一个人头。猎取人头者结伴三三两两地走出去,埋伏着等待牺牲者,不管来的是男人或是妇女,便砍下他或她的头、手、脚,赶紧带回村去,大家欢呼迎接他们。首先把人头挂在村前空地上的两三棵死树上,四周围着大石头,当作座位。然后人们围着树跳舞、宴会、喝酒尽醉。待人头上的肉烂尽了之后,砍下头的人就把头颅带回家去,作为珍物保存起来,他的伙伴把那些手和脚也同样处理。吕宋内地的另一部落阿波耀人也遵循类似的风俗。纳加人中过去有一个普遍的风俗,把他们遇见的人砍去头、手和脚,然后把砍下的部分挂在田里,以保证稻谷丰产。他们对其无情杀害的人并无怨恨。有一次他们把一个男孩活活地剥了皮,砍成小块,把肉分给所有的村民,把肉放在谷箱里,以避厄运,并保证谷物丰收。印度达罗毗荼族的贡德人,绑架婆罗门的男孩子,留作各种祭祀场合的牺牲。播种时和收获时,一番盛大游行之后,就用毒箭射死一个男孩。然后把他的血洒在犁过的田地上或成熟的麦场上,把孩子的肉吃掉。
孟加拉的另一支达罗毗荼族的孔德人或坎德人提供了最著名的有固定法式的以人牲祭祀祈求确保丰收的例子。这些材料,我们是从英国军官写的报告中得来的,这些军官在19世纪中叶取缔过这些祭祀。祭品献给大地女神塔丽放炫蜱昀澎努,人们认为献祭能确保好收成,能消灾祛病。种植郁金香尤其需要以活人献祭,孔德人提出理由说,不流血郁金香就不会有深红的颜色。只有买来的人牲(或叫默利亚,Merinh)或天生的人牲,女神才接受。天生的人牲是指他父亲曾是人牲或自幼被父亲或保护人作人牲养大的。孔德人在困难中常常把他们的孩子当人牲卖掉,“认为他们的灵魂准会享福,他们的死是为了人类的利益,最光荣不过了”。有人遇见过一个潘努阿族的人大骂一个孔德人,最后还把唾沫吐在他脸上,因为这个孔德人把自己的女儿当人牲卖了,这个潘努阿人原想和他结婚的。有一群孔德人看见了,立即挤上前去安慰卖孩子的人,说道:“你的孩子为全世界的生存而死,大地女神会把唾沫从你脸上揩掉。”人牲在献祭前常常好生养几年。他们既然是圣物,自然受到极端的爱护和崇敬,走到哪里,哪里就欢迎他们。一个默利亚青年,到成年时一般都有妻子,妻子通常也是个默利亚(或人牲),他得到妻子的同时,还得到一份土地和牲畜农具。他们生的孩子长大以后也做人牲。部落、部落的分支,村落在定期的节日或非常的场合下都向大地女神献祭人牲。部落和部落的分支定期祭祀,通常要使各家的主人为他们的田地至少每年得到一块肉,一般是在他们的主要庄稼下地的时候。
上述祭祀的做法如下:祭祀前十天或十二天,将人牲一直蓄留的长发剃去。男男女女成群结队都来观看祭祀,因为这种祭祀是为了所有人的。人们接连几天欢宴淫乐。祭祀的头一天将人牲穿上新衣,人们在音乐声中跳着舞,摆成庄严隆重的队列,引着人牲来到“默利亚树丛”。这是离村庄不远、未经砍伐过的高大树林。林中竖立着一根木柱(有时木柱在两株土名Sankissar的灌木之间),将人牲绑在木柱上,遍身涂抹油膏、酥油和郁金根粉,戴上鲜花。人们全天向人牲致敬,“简直像对神一样膜拜”。一场争夺人牲身上最小一点纪念物的景象立即出现:连他身上涂抹过的点滴郁金根粉,或者他的一口唾沫,都被视为贵重之物,妇女们尤其珍视。人群踏着音乐的节拍围绕木柱舞蹈,并向大地祝告说:“神啊,我们向您献上这个人牲,乞求您保佑我们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又向人牲说:“我们付出代价买了你,并没有捕捉你来。现在按习俗把你献祭,请不要怪罪我们。”仪式一直进行着,通宵达旦直至第二天中午,极少间断。仪式一停下来,众人便开始处理人牲:再次给人牲涂油,人人抚摸人牲身上涂油的地方,用头擦去涂上的油膏。有些地方还带着人牲列队走遍全村,挨家挨户让人们在他头上拔下头发,有人则要求人牲吐一口唾沫给他们涂抹在头上。由于人牲既不捆绑,也毫不抵抗,所以他的胳臂,需要时连他那腿的骨头都被敲碎,经常先用鸦片把他麻醉,使他失去知觉。最后将他处死的做法各地有所不同。最普遍的做法似乎是勒死或掐死,将一棵大树从离地几尺高的地方劈开,把人牲的脖子(有的地方则是将人牲的胸脯)夹在劈开的裂缝中,由祭司和助手尽力将裂缝挤合起来,用斧稍稍砍伤人牲,人群立即冲上前去,割下人牲身上的肉来,只剩头部和肠子不要。有时则把人牲活活地割成碎块。在秦纳基姆迪(印度一地区),人群拖着人牲在地里走,边走边用刀割下人牲身上的肉(不要头和肠子),直把他割死。这地区还有一种常见的做法,是把人牲绑在木制的大象的长鼻子上,大象系在一根粗大的木柱上,可以转动,人群围着等候还活着的人牲转到自己面前时便用刀割下他身上的肉来。康贝尔少校曾经在一些村子里发现这种用来处死人牲的木象竟有十四个之多。有一个地区用火把人牲慢慢烤死。他们搭起一座不高的台,两边斜坡像屋顶似的,把人牲放在台上,捆绑着四肢以免他挣扎。然后点起火来,把烙铁烧红,使人牲在台的两面斜坡上下翻滚,时间越长越好。因为这样人牲流的泪水就越多,雨水就将越充足。到第二天就把人牲的尸体切割成碎片。
从人牲身上割下来的肉立即被各村来的代表带回村去。为了保证尽快送回本村,往往采取驿站似的多人接力传递办法,直送到五六十英里之外。各村守在家里的人一直饿着肚子坚持等待牺肉的到来。送肉的人到来后便把肉放在全村公众集会的地方,由祭司和各家家长前来领肉。祭司把牺肉分成两份,一份奉献大地女神,他背过身,眼不看,把肉放进地上一个洞内埋起来,众人各在上面添一小撮土,祭司用葫芦装一葫芦水浇在上面。然后便按在场人家每户一份将剩下另一份人牲的肉切碎分给各户。各户家长将分得的肉片用树叶包卷起来埋在他最好的田地里,埋时也是转过身躯,眼睛不看。有些地方是各人拿着自己分得的那份肉走到灌溉自己田地的溪流边,把肉挂在棍子上插在溪边。在这以后的三天内人家都不打扫,有的地方则严格保持沉静,不许点火,不许砍伐树木,不接待生人。人牲死后的当天夜晚,其身体的残余部分(即头部、肚肠、骨胳)由一些身强力壮的人看守着,第二天早上和一双全羊一起在火葬柴堆上焚化。然后将骨灰撒在地里,并且还把一部分骨灰和成浆子抹在房屋和谷仓上,或者混在新收的谷物里防止生虫。有时也将人牲的头和骨骼埋掉不予焚烧。自禁止以人为牲以后,有的地方则代之以较低贱一些的牺牲,例如秦纳基姆迪的首府地区便以羊代替人牲,其他地方则以水牛为牺。他们把牛绑在圣林中的木柱上,手持明晃晃的刀子围着牺牛纵情舞蹈,然后扑向牺牛,几分钟内就把它割成碎片,彼此争夺着每一小块牛肉。谁抢到一块肉在手,就以最大速度跑到自己的地里埋起来。按照古代习俗,必须在日落之前埋好。有的人路远,所以必须尽快地奔跑。所有妇女向迅速跑走的男人投掷土块,她们有些人掷得很准。刚才还十分喧嚣的圣林很快就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留在那里看守剩下的牛头、牛骨、牛肚,按照仪式在木桩底下烧掉。
在孔德人的祭祀中,由权威人士充当默利亚奉献给大地女神。从他们死前死后受到的待遇来看,似乎这个习俗不能解释为仅仅是祈年的祭祀。一部分牺肉当然地奉献给大地女神,另一部分则被各户人家埋在自己的地里,人牲的其他部分烧成灰后撒在地里,另外还和成泥浆抹在谷仓上,或掺和在新谷里。这后一部分的做法意味着默利亚的身体有使谷物生长的直接的或固有的力量,完全不同于向神献祭祈求神的福佑那样间接的效果。换句话说,人们相信人牲的血肉和骨灰具有肥沃土壤的魔力或物质力量。他们认为默利亚的血和泪也本能地具有这样的力量:他的血能使郁金香花色红艳,他的眼泪能降为甘霖。对于后者几乎无人怀疑,至少最初时无人怀疑,都认为,他的眼泪不只预兆雨水的降临,而是确实召来了甘霖。同样,埋下默利亚的肉,在上面浇水,无疑也是一种求雨的巫法。此外,默利亚具有的巫术法力还表现在人们相信他的这些美好特性存在于他全身的各个部分,从头发到唾沫之中都有。这就表明默利亚不只是祈神福佑的人牲。此外,对他的极端尊敬,也表明了这种看法。康贝尔少校说:默利亚“被当作非凡的人”,麦克菲尔逊少校说“对它所表示的尊敬,简直像对神的膜拜一样”。总之,默利亚似乎是被当神一样地对待的,最初被看作大地女神,或者植物之神,后来才不把他看作神的化身,而作为奉献给神的人牲。这后一种看法,记述孔德人地区情况的欧洲作者也许看得有些过分。因为习惯于这后一观点,认为向神献祭就是为了求神恩惠,所以欧洲的观察家们就容易倾向于按照这种意义来解释一切宗教仪礼中的屠宰现象,并且假定哪里有这种现象,哪里就一定有这种神,屠杀人牲者总相信这种残杀献祭是受神欢迎的。因此这种先入之见就不知不觉地流露于作者的笔下而歪曲了未开化民族的原始宗教仪礼。
像孔德人祭祀中那么非常明显的将神的代表杀掉的迹象在上述其他以人为牲的祭祀中也能找出一些来。例如,将被杀的马里莫人的骨灰撒在田里;把婆罗门男孩的血洒在庄稼上和地里;将杀掉的纳加人装在谷箱里;让苏族女孩的血流在种子上。又如说人牲就是谷物,换句话说,也就是认为他是谷物的精灵或化身,这一点也从他们感到苦痛这一点上得到证明,人们似乎尽力证实人牲和牺人所体现或代表的自然物之间实质上的一致。如墨西哥人杀幼小的牺牲祭祀幼小的谷物,杀年老的牺牲祭祀成熟的谷物;马里莫人的牺牲是种子,一个又矮又胖的人,他身材的矮与年幼的植物的矮相对应,他的胖与希望植物能达到的状况相对应;波尼人要把他们的人牲养得胖胖的,也许是抱着同样的看法。又如,非洲人用铲子和锄头杀死人牲的风俗,墨西哥人像压谷子一样,用两块石头碾死人牲的风俗,这些都是表示人牲与谷物是等同的。
这些野蛮人的风俗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波尼人的酋长吞食苏族女孩的心,马里莫人和康德人吃下人牲的肉。假如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人牲被视为神灵,那么神灵的敬奉者就会认为吃人牲的肉就是吃神的身躯。
选自《金枝》[英] J.G.弗雷泽 / 商务印书馆 / 徐育新 、 汪培基 、 张泽石译 / 2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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