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我日
」公种号
第
155
篇文章
欢迎点赞分享,谢绝擅自转载
授权私聊,注意节操
源于很久之前的一个噩梦。
昨晚被这个故事折磨得失眠,很难受。
今天先开个头。
题记
虫瘿 (gall) 是植物组织遭受
真菌、细菌和昆虫等寄生
生物取食或产卵刺激后,细胞加速分裂和异常分化而长成的畸形瘤状物或突起,它们是寄生生物生活的「房子」。
虫瘿可能出现在树叶、树皮、树干和树根上,
比如说瘿蜂 (gall wasps) 和瘿蝇 (gall flies),它们啃食树皮和树叶,留下孔洞,然后在这些伤口上产卵,这样生长在虫瘿体内的幼虫就形成了。
通过阻断植物对水和养分的吸收,很多虫瘿能够导致植物死亡。
虫瘿形状大小不等,小如肿块,大如棒球。虫瘿有的比较坚硬,也有的比较柔软,还有的表面呈鳞状,或者长出细密绒毛。不同虫瘿的内部组织结构也有很大差异,一些呈树脂状,也有些呈软木质和革质状,还有些组织密布形同蛛网。
由于寄生昆虫的种类不同,在寄主上产生的虫瘿形伏也不同,所以可借此鉴别寄生昆虫的种类,这种鉴别一般称为虫瘿学 (cecidology)。
引子
世道变了。
所谓的自媒体,从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年代开始,甚嚣尘上。这个成语可能用得不太对吧,但至少比那些不学无术、道听途说的一条广告就敢开价几十万人民币的狗屁大 V 们强。
传统媒体式微不是近几年的事。我干这行几十年,车马费也睁一眼闭一眼收过一些,也见识过那个只要亮出记者证就有女大学生腿都合不拢的年代,但至少我守住了自己的底线。站着赚钱不容易,可真把自己当成没心没肺、唯利是图的畜生,也不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媒体人应该认可的谋生方式。
那又怎么样呢?整个行业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但凡有点门路的,都跑了。说什么不忘初心,也就是说说罢了。
牢骚没什么意义。
小时候看了不少的武侠小人书,可以说也就是这些三侠五义的东西,让我从学生时代就幻想着匡世济民。学医救不了中国,不如投笔从文,可是说这话的人已经被从小学语文课本里请出去了。
说实话我挺羡慕那些麻木或脆弱的人,前者从来没什么理想也就不会破灭,后者轻而易举就把自己蜕变成了愤世嫉俗的犬儒主义者,倒也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成一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很难想象写这句诗的人,居然和那个曾经写出「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的人,是同一个家伙。
这世界上需要有那么一些人,既不空谈理想,也不玩世不恭,而只是踏踏实实地做份内该做的事。我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至少目前还相信。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呵,信念,挺好笑的两个字。就是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意淫吧,我沦落到了在一个二流刊物的部门都只能亲自去十八线村镇「实地取材」的境遇,也因此才很不幸地认识了 邢军。
关于 邢军 和我提到的那些毛骨悚然又荒诞不经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在他已经混浊的眼睛里,我看不到欺骗,可是我也看不到任何真诚。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抽烟,太呛了,可是 邢军 抽烟的时候我不觉得更难受,因为光是看他的眼睛就已经让我有点窒息了。
我也不知道我记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既没有能力留下任何凭证,更谈不上有什么个人信誉能让别人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我还是想记下来。我过去从业这几十年,写出了无数我觉得毕竟掺杂着真挚的胡话,就这么写着写着,理想在笔尖流干了,再也提不起理想的兴趣。
那说不定,我把这个噩梦写出来,写着写着,我就能从中解脱吧。
一切的开端,按 邢军 破风箱一般的嗓音所说,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第一章、小马过河
邢军 是个警察,挺对不起他自己的姓氏的,他不是刑警,只是个民警。
当然了,民警没什么丢人的,但别人还是喜欢拿他的姓来开玩笑,管他叫「不是刑警也不是官的邢警官」。这点奚落不算什么,至少没人管他叫「小马」了。
说起「小马」这个外号,邢军 脸上露出难能可贵的一丁点微笑,可能不论在黑暗里摸索了多久,仍然能回忆得起那些有光的年月吧。
那是 邢军 在 福建 读小学的时候。
邢军 祖籍是东北的,也不知道爷爷那一辈是中了什么邪,一路跑到了中国几乎最南边的另一个穷地方扎下了根,不挪窝了。闽南 这地方估计几百年上千年都没真的跟其他人充分融合,不像东北人适应能力强,去了外地过不了几年,除了口音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在 邢军 的那个小学里,孩子们分三种:闽南人、客家人、哇搞。客家人其实就是外来人,只不过来得早、而且人多,得了个「作客别家之人」的称呼,慢慢也成了一种本地人。
但「哇搞」这个词就带着十足的歧视意味了,是 闽南语 里「外猴」的发音,意思就是「外地来的猴子」。现在的人提到猴子,可能想到的是机灵可爱,说不定还有点 孙悟空 的英雄情节,再不济也是像 至尊宝 那样的悲情草根。可在当时那个年代,耍猴儿在大江南北还是如 吉普赛人 一般的游街杂耍保留项目,说一个人像猴子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经济上,南方特别是沿海地区,现代化的路走得要早一些。而文化上,却反而是南方更显传统和守旧。
在 福建,几乎人人家里都信 妈祖,出海前更是焚香祭神、烟雾缭绕。那都是别人的热闹,邢军 作为一个 哇搞,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学校的语文老师,不知是哪里人,听口音也分不出来。学生们偷偷说,这孤身一人的老家伙或许是当年的国民党余孽,没来得及过海给困在了 闽南,算半个特务。不论真假吧,这老师肯定不是当地人,也不是客家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时不时蹦出几个老词来,让人生疏而又亲切。
有次他在课上宣布考试成绩,说不准备念每个人的分数了,大概分个档就可以。平时就成绩好的那些优等生们,脸上明显露出了失去一次炫耀机会的不满神色,但大部分担心考不好的普通孩子都在小声欢呼,教室里的气压都变低了。分档,却也不是分「优良中差」,而是使用了略显生僻但又有点怀旧的「甲乙丙丁」。
几十年后,素质教育的「春风」吹拂各地,邢军 这才回忆起这段经历,感慨这位老师教育理念的超前。只可惜,他也不记得这老师姓甚名谁,而且毫无疑问,自己都这么一把年纪,这位老师恐怕也早已随着「半个特务」的标签,销声匿迹了。
「小马」的外号就是那堂课后得来的。
「刘明甲,林凤萍丙,潘琼琼乙,邢军乙」,语文老师按座次表一路念着成绩,教室里突然有人大声笑了出来。老师停下来,循着声音看过去,邢军 也不自觉地扭过头,是那个外号「dua A」的 闽南 孩子,他正指着 邢军 笑得喘不过气。
「怎么了,笑什么。」老师板着脸问,dua A 边笑边用 邢军 听不懂的 闽南话 说了些什么,紧接着班里大多数听得懂的学生都大笑起来。「讲普通话!」老师喊了几句,没有用,最后就让几个笑得最大声的出去罚站了,他们路过身材矮小坐在前排的 邢军 时,都挤眉弄眼地管他叫「马猴」。
课后,坐 邢军 后面的一个客家小姑娘轻轻拍拍他的后背,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dua A 说有一种蚂蚁就叫行军蚁,一出现就是一群,跟蝗虫一样。说 邢军乙 其实就是一种蚂蚁,蚂蚁姓马,不如以后管这个「外猴」叫「马猴」好了。确认 邢军 听懂之后,小姑娘忽闪着睫毛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不好笑,你不用生气」。
嗯嗯,邢军 木讷地点了点头,从小被排挤的经历已经让他养成了唾面自干的性格,哪怕没有人向他解释为什么他从此变成了「马猴」,他也不会去好奇。点完头 邢军 就慌张地转回身来,假装在看书,但总觉得背后的空气有些凝住了,脖子梗都硬得难受。
最后,下一堂课的预备铃都响了,他赶紧转过来对小姑娘说了一句「姓马比姓邢好,不容易念错」。小姑娘显然是一直等着他回应,马上也喜笑颜开地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马了」。
没有什么情窦初开,也没有什么苦尽甘来,邢军 这匹似乎是生错了地方的小马,在人生的前半段就没赶上过任何值得一提的好事。
读书,考大学,落榜,复读,托关系进了二流警校,勉强毕业,全国分配,再回过神来,邢军 已经在我遇到他的那个鸟不拉屎的十八线村镇里当民警了。
都说「过河的卒子没有回头路」,邢军 觉得过了淮河又过了黄河的小马,照样没有回头路。他这辈子也没去过东北,而闽南也没有所谓的乡音,一个无根之人,反倒也无欲无求。
「这里挺好的」,邢军 似乎并不是为了向我证明他生活的价值,但还是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最后只摆出一个「我真的很久没有开心过了」的局促表情。
按他的说法,这里「民风纯朴」,基本上没什么恶性刑事案件,也就基本上不需要他们去县城里招呼刑警队的人。刑警队那帮人鼻孔朝天,走到哪儿都颐指气使,好像真的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拼命似的,其实成天就是吃拿卡要,顺便以权谋私潜规则一下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们。说起刑警,邢军 就没什么好话。
「唯一的一次我后悔没叫上这帮子刑警」,邢军 说,「是那次处理一个家暴的案子」。
家暴嘛,就是下雨天打老婆,闲着也是闲着。
这种情况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毕竟跑新闻这么多年了,奇奇怪怪的事也都见怪不怪了。很多家庭妇女是真的可怜,每天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可怜之人也真的有可恨之处,报警之后警察来了要抓人,她们还要打警察,说警察不应该抓自己老公,「吓唬吓唬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