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东北林区的冬天有多冷

文 ▏孙 世 华

被称为北大荒、大东北、大森林的东北林区，到了冬天，真叫一个“透心凉”！10月份的北方城市，树叶还未凋零，秋草还没枯萎，而东北林区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尽显北国风光。

随处可见的观赏植物花秋树果

20世纪70年代以前，针对东北林区冬天的冷，有几句流传很广的俗语：“针鼻儿大的眼斗大的风”“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三九四九，棒打不走”……这几句话都是在强调东北的冬天特别冷，尤其到了三九严寒天，没事不要出门，否则容易将人冻坏。因此还未入冬，东北家家户户就要用旧报纸将室外的窗户缝溜得严严实实，一个针鼻大的眼，都会吹进风，到时屋子烧得再热，也会很快冷下来。这也是“东北二十怪”之第一怪：窗户纸糊在外。

林区篱笆墙

如果你要问在林区生活的人们，寒冷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们一定会闻之色变。那种冷，经常把孩子冻哭，把成年人的耳朵、手脚冻坏，冻得脑门儿生疼，冻得闭不上嘴，等到热炕上缓过来，被冻坏的地方又猫咬似的百爪挠心，奇痒无比。所以生活在天寒地冻的东北林区，御寒工作自然变成重中之重。还记得，在20世纪50年代，林区人喜欢穿工厂用胶皮生产的黑色棉鞋，在里面塞上柔软温暖的乌拉草保暖。半大孩子则穿草鞋取暖（玉米叶编织鞋面、木板做鞋底）。有趣的是，羊皮袄的白色毛皮是穿在外面的，这也是“东北二十怪”中的第十四怪：反穿皮袄毛朝外。20世纪60年代，林区流行戴狗皮帽子，穿羊皮袄和毡靴（用毛毡制作的长筒靴）、靰鞡鞋（古时满族用厚牛皮缝制，鞋面抽成一圈均匀的褶儿，在褶儿的后面有一个向上凸起的舌头，鞋口周边再穿上细牛皮带，鞋内垫上经过反复揉搓的靰鞡草）。

拉运木材的牛爬犁

到了20世纪70年代，开始流行兔皮帽子、解放军羊剪绒棉帽和军大衣、二棉鞋（黑色条绒布面、防寒毡里、毛毡鞋底）。棉裤不分男女，无一例外都叫“免裆裤”（由闯关东的第一代山东人传入），即裤子腰部几乎高到胸口，穿上它密不透风，拿根绳子当腰带扎上就行。当年我们脖子上挂着棉手闷子（棉手套）走在路上，顶着凛冽的寒风，冻得硬邦邦的棉靰鞡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是令人陶醉的咯吱咯吱的“音乐”声，到了目的地，耳边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跺脚声，不大声喊就听不到对方说话。

林区炊烟

或许因为东北林区的冬天特别冷，嗜好喝烈性酒的“酒蒙子”（指与酒为友、沾洒就醉，整天与酒处于亲密状态，每餐不离酒的人）也多。记忆中的酒蒙子里，最有名的是“酒友三杰”。他们经常凑在一起喝酒，日久天长，大家给他们起了绰号，其中一个叫“喝不倒”，一个叫“睡不醒”，一个叫“酒来疯”。“喝不倒”喝酒名不虚传。他骑自行车下班途中，为了喝酒，10多公里地，五六家小铺，基本是进一家喝一两，一口菜不吃，半斤酒下肚。回家再打半斤自斟自饮。富裕时，“喝不倒”喜欢用辣椒做下酒菜，一个大辣椒从中间掰开，一口辣椒一口酒，酒喝完了，辣椒也吃完了。窘迫时就着咸菜大蒜，照样喝得晕晕乎乎。“睡不醒”喝酒不说话，喝着喝着就顺桌子倒下，鼾声如雷。“酒来疯”喝酒时常常一边找别扭一边发邪火，看谁都不顺眼，越说越骂越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砸东西。1989年春节，他喝了一斤小烧，结果产生错觉躺在山脚下酣然入睡，发现时人已冻成冰雕。

林区大红灯高挂

东北林区的冬天，冷得大地被冻出裂缝都是常有的事，酷寒的天气也为生活制造了很多“麻烦”。过去的二八式自行车骑不好跌倒在地，脚蹬子上的大拐就会被摔断；到“洋井”（压井）上挑水，必须事先备好一壶开水将地下的水引上来，速度稍慢点，刚烧开的水转眼落地结冰，水撒在脚下将人冻在地上更是司空见惯。即使寒冷的天气为人们带来很多不便，但生活在林区淳朴的人们，无论大人、孩子或是些野生动物，都能够“冷”中作乐，自得其乐。

林区废弃的森林小火车厢

那个年代没有电视，除了节假日打扑克下棋，大家唯一的娱乐是串门聊天、抽烟喝茶，讲发生在采伐中的奇闻异事。有一次外公讲过一个豺狗在水边袭击野猪的故事。那天，他发现一群豺狗找到野猪后，行动敏捷的几只负责在前面声东击西，轮番挑逗，想方设法让野猪怒气冲冲，却找不到对手；在野猪的两边和后面，分别还有几只小点儿的豺狗在骚扰野猪，等到累得野猪气喘吁吁，左右为难，实在力不从心，想要坐下歇一歇的时候，一直站在高处指挥的豺狗王立刻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野猪后面，极其温柔地用它的一只前爪按摩（挠）野猪的屁股，尽量让非常疲惫的野猪在循序渐进的瘙痒抚慰下慢慢撅起屁股。说时迟，那时快，见火侯已到，豺狗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爪伸进野猪的肛门深处，使劲抓住野猪的肠子猛然向后拉去。此时，刚迷迷糊糊舒舒服服沉湎于似梦非梦中的野猪，突然被巨痛惊醒，大叫一声，拼命向前冲去，结果没跑多远，就栽倒在地，一命呜呼。豺狗们一哄而上，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一边玩耍嬉戏，一边休息。夕阳西下时，在豺狗王的带领下，“汪汪”叫着排队离开……

林区停运的旧铁路

作为孩子，天气再冷，也要跑到外面找到有冰的地方打出溜儿滑（穿着普通鞋子在冰上滑行）、玩爬犁、抽冰尜，累了，就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上。天是冷蓝冷蓝的，喘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白烟。实在太冷了，就回到家里围着火炉子过家家、烤土豆片、嘣爆米花、琢磨窗玻璃上的冰凌花。由于太冷，大家隔着参差不齐的篱笆墙打过招呼立刻就往屋里跑。否则，随着脱缰野马般的西北风，人的脸很快就冻得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疼。

林区雾凇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半米多厚的雪被风吹得硬如钢板，刮大风时，我们正躲在悬崖下的雪窝里议论刚刚飞过的一只“老家贼”（麻雀）为什么是雪白的？（今年通过搜索得知，这种白色麻雀曾被英国《每日邮报》2008年10月10日报道过，它全身变白的概率仅为百万分之一，可能是因一种特殊基因所致）一只晕头转向的“傻狍子”也跑进了雪窝，它和我们互相惊奇地看着对方，我们瞬间忘了一切，等反应过来，它早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