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国家（net state）正主宰世界，我们需要重组网络权力

“我们拒绝国王、总统和选举。我们相信粗略的共识和运行的代码”，麻省理工教授大卫·克拉克在1992年时这样说道。25年之后，这句话精确地反映出全球的时代精神。越来越多的美国民众不再信任美国政府，敌视美国的民族国家也达到了世界历史上空前的规模。一个非民族国家——Facebook（脸书）却达到了20亿的用户规模，超过世界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比中国总人口还多出40%。简言之，民族国家已不再是国际舞台上唯一的演员了。

是时候为这种局势重新命名了。世界已不再被民族国家所垄断，而是进入了非国家的网络国家时代。

为何是“网络国家”？因为世界已经不能再简单地划分为国家（如美国，法国，印度这样的国家）和非国家（如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自从芭芭拉·艾伦莱克2011年发表的《你身边的剧场：没有人类的战争》一文提出“一种新型敌人出现了，所谓的非国家机构”以来，这个词演变成了“坏人”的代名词。因此我们需要用新的语汇来描述这种非国家的非消极的现象。我将其姑且称之为“网络国家”。

网络国家是数字化的没有暴力手段的非国家成员。像民族国家一样，网络国家也是一个非常多样化的概念。有些约等于全球超级大国，如谷歌、脸书、推特。有些则只是恶作剧爱好者的集合，如Lulzsec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搞笑。还有些是准军事组织，如ghostsec是一支专门攻击ISIS的邀请注册制网络军团。也有像匿名者和维基解密这样的政治黑客组织。

抛开它们在规模和存在理由方面的差异，所有级别的网络国家都有三项关键特征：它们主要存在于线上，都拥有世界各国的支持者与爱好者，都会推进独立于法律甚至超越法律的受信念驱使的宗旨。

以谷歌为例，2013年谷歌启动了一项名为“神盾工程”的反审查计划，一种为受到国家政府审查的新闻网站提供安全庇护的网络服务。美国这样的民主国家可能会赞赏这样的做法，但是在神盾工程所部署的亚洲和非洲，那里的言论自由不是当然地受到保护，当地政府完全有权力将谷歌的做法视为破坏性的非法行为。尽管“神盾工程”可能会被打上为公司营造良好公共关系的标签，但这也代表了谷歌为世界带来积极改变的基本价值观。正如谷歌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在2014年的一次访谈中所说，“社会目标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匿名者（Anonymous）——以反对山达基教会（Scientology）的Chanology行动（Operation Chanology）著称的政治黑客组织——在网络国家格局中占据着与谷歌全然不同的位置。它不是商业性质的，也不是官方的颁发会员卡的组织。但是匿名者已经开始涉足传统上由政府负责的领域。例如，2015年巴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匿名者在8小时内瘫痪了5500-20000个ISIS支持的推特账号。政府同样拥有查封恐怖分子社交账号的官方渠道，但以合法手段采取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所产生的行政审批程序将会远远超过仅仅两天之内所能处理的行政程序事务。

所有这些事情的意义值得思索。恐怖主义造成的死亡人数每年都在稳步上升，那么为我们这个现存的世界秩序赋予一个新名字是否会使我们更安全？

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民族国家需要警醒：世界需要网络国家来对抗非国家成员，我们将不再依靠自身的力量来挫败它们。为了赢得信息时代的战争，民族国家需要重新认识网络国家的力量，网络国家不是一种补充性的网络空间中的集合，而是一种拥有与非国家成员针锋相对所需的必要力量和影响力的重要实体。

世界需要网络国家，因为它们占据着和非国家成员同样的领土——网络空间。他们对规范和战术的理解力远胜过陆地战争时代和冷战时代的战略家。美国陆军少将迈克尔·纳加达是美军中东地区特种作战行动的指挥官，他在2014年一篇泄密的有关ISIS的讲话中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我们不理解这种行动，等到理解的时候，就不可能打败它们了。我们还没有打败这种思想，我们甚至不理解这种思想。”

在理解这种思想上的失败部分解释了美国深陷反恐战争的原因。美国确实已经深陷反恐战争：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在6月份向国会做的一次报告中证实：“我们并没有赢得阿富汗战争”。他的指挥官们已经把这场16年的战争视为“僵局”。如果没有网络国家，战争可能只会有一场。

美国发动了数以千计的空袭，好像他们的敌人是可以射杀到灭绝的旧世界的野兽。但是在信念之战的战场上部署传统武器相当于设下捕兽夹来捉鬼一样徒劳无功。他们依靠着错误的武器和错误的世界观。即使是号称创新的战术，虽然在理论上逻辑自洽，但是依靠的却是同样过时的看法。（详情可查看“关于转向的再思考”，体现了美国国务院直接与ISIS推特账号展开舆论战策略的失败）。这听起来就像是父母直接告诉孩子毒品是有害的一样，我们需要的是让孩子来说出来，我们需要让网络国家说出来。

所以民族国家需要适应这种局势。仅仅承认网络国家是不够的，还需要与他们开展合作，把信息时代的知识与军事行动结合起来。不这样做的后果是失去人民的信任。更糟糕的是，拒绝融入信息时代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民推向“拒绝国王和选举”的境地，人民转而拥护“粗略的共识和运行的代码”。也就是说，人们会忘记具有合法性的权威，转而拥护实际能做成事的人。老实讲，在今天的世界如果问民众“什么能够得人心”这个问题，还会有多少人回答美国政府而不是谷歌？

总而言之，美国不能只是忙于射杀恐怖分子，思想才是这场战争的武器。而思想的持有者——即人们表达思想和扩散思想的地方——是网络国家而不是民族国家。民族国家如果继续忽视非国家成员，那么现存的网络国家世界秩序将处于危险之中。

责任编辑：适芝

技术编辑：空二